金玉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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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文火一怒

    “尹寒夏,出来!尹瘸子,赶紧出来,别躲着!”

    “你来干什么呢?”言焱声音柔和,听不出什么态度。

    邵沛根本不把这种还没出师的小助理放在眼里,他都不理言焱,想径直朝院里去,他知道尹寒夏住在后院的套房里。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言焱向后迈一步,挡在邵沛身前,轻吐一句。

    “你骂什么呢?”

    言焱却接着他的话笑言:“邵讼师不是饱读诗书么?没被启蒙过这小小篇章?那还有两句,不然一起送给最合适的你。”言焱又轻吐出句子,“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你看,和你一模一样。”

    “我当然知道你背的是《诗经》!少给我咬文嚼字,我要找的是尹瘸子,你小姑娘家家的,跑到男人面前逞能,骚不骚?”

    “看来我刚刚实在有辱相鼠了。”言焱叹了口气,“狗眼看人低,其实你是一根针来着。”

    言焱说的是前清的一首《咏针》,那形容绣花针的句子俗不可耐:“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邵讼师,你上来逮着没有招惹你的人骂,说你的眼睛是不是像针眼似的,长在屁股上?”

    “臭婊子,你跟我对诗来了?我念书的时候你还没生呢!”

    “那又如何?现如今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我何时需要和牲畜论年岁了?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三言两语,邵沛已经被言焱平静的言语挑衅的怒意横生,他无论说什么,言焱都能引经据典的骂他,没一个脏字,却字字骂在点儿上,那些诗文都是老话,也没刻意针对他,可就是羞辱!邵沛推开言焱:“滚开!”

    “哎呀!”言焱被重重推倒,轻唤一声。

    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尹寒夏正拄杖站在她身旁。

    “尹律师,你醒了?”

    “哟,看来不动武,咱们冷面瘸腿小状师是要一直躲在女人身后了?”

    “你来干什么?”尹寒夏对外人向来冷言冷语。

    “听说你明真所赴美出了好大的风头,我来看看你现在有多得意,盛家都成了你的背后金主,可以呀,跟我一个官司打出来个前妻,现在还是盛家太太,我来学习学习,你一个瘸子凭什么攀上这么高的枝儿,你一趟美国行,抢了我不少客源,你来北平干什么?故意给我办难看?小子,如今局面你得感谢我,不是你追着我打金玉慈的杀人案,你也趟不来现在这大好前程。”

    “你丢了客户是你没本事,跑来丢什么人?没正事儿就滚吧!”邵沛的话引得尹寒夏烦闷,与他无话可说。

    “明真所现在了不得,上行下效辱骂同僚。瘸子,你……”

    “邵律师,我劝你快点走。”言焱突然提高嗓门打断邵沛的话,“我最近在整理三个官司:第一件,民国二十三年天津戍军贪腐案;第二件,民国二十五年北平陆运走私案;第三件,民国二十六年,上海工会杀人案。”

    “你,你说这,这都是什么意思?”邵沛大惊失色。

    “你所里的你自己不了解吗?这案子都和一个在渝高官有关,最近战时,说总统顾不上也行,总统想先平了内乱也行,一切都是会上谈论的结果,至于结果是什么当然要看盛先生怎么说,宋先生怎么说,甚至,孔先生怎么说了。”

    邵沛脸色非常差,他不再做声,这三件案子都是他打理的,桩桩件件涉及诬陷贪腐。

    “高枝不高枝的我们也从美国回来了,上海贸易联盟您也不是不知道都有谁,至于渝中那个官儿,你更清楚,这三个案件,尹律师正考虑要不要给盛先生提一下。”

    “你要翻案?”邵沛皱眉,问尹寒夏。

    “这事儿你不该问,我也没必要回答你。”尹寒夏转身走回自己住处,“我知道你气不过邵氏律所的客人都往我们明真所流进来,想来出气,但你自当知道,大家同为靠嘴吃饭的,逞口舌之能你没什么胜算。若无案件之交,以后不要再来,我们谁也不想看见你。”

    “你!”邵沛指着尹寒夏,却又不知如何再说,言焱那更抓着他的把柄,现在是拿了丹书铁券的盛家人挡道,不止是两个律所之间的竞争了。

    邵沛怒气冲冲的对上言焱的眼神,她对邵沛笑了笑,浅语:“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没点儿血性,你不是个男人。邵讼师,慢走不送。”

    邵沛气死,大步跨出明真所的宅院。

    “言焱,你进来。”

    尹寒夏声音从屋内传出,透着不高兴,言焱忙跑进去,只见他正拿着一片膏药递过来:“摔哪儿了?贴一剂,当下就不疼了。”

    “谢谢寒夏哥哥。”

    “不温不火的发怒,有意思。但是以后不要替我出头,我用不着。”尹寒夏皱眉,“还有,你刚说的三个案子是什么?”

    “哦,那个啊,我昨晚回来倒不过来睡觉时间,就整理了一下文案柜,顺便看了些北平地方史料,这三个案子都出自邵沛之手,当年引得大众不满,本是当热闹看呢,后来就睡着了。寒夏哥哥你也很聪明,当即就配合起我来了。”

    “那些材料你一下就记住了?过目不忘?”

    “嗯,好记呀。”言焱头一歪,反问他,“很难吗?”

    尹寒夏愣了愣,这才得了宝贝似的笑起来:“老师说的没错,你是块璞玉,越打磨越知你价值。”

    “寒夏哥哥,你说的是哪方面?学习不在话下,但是我每一面都是璞玉,欢迎你来打磨我。”

    尹寒夏的脸霎时红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言焱的一句话变得怪异起来。

    “言焱,别对我说这种话,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但我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们最合适。”言焱凑近尹寒夏,声音轻柔,可眼睛里却带着坚定的光,“别急着拒绝我,试试看吧寒夏哥哥,我想了很多年,你的个性,我的个性,每一条我们之间都再合适不过,我不是花痴,可是我坚信婚姻首先要合适之后才能谈爱。”

    “这对你不公平。”

    “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都只论公平的话,头顶的老天都得被厄运的人捅塌了。”言焱了解的对尹寒夏说,“你以为世上只有把你从小看到大的人才不嫌弃你?那是因为你在一窍不通的情况下不自觉的对他们展露了全部的自己,如果论公平,这才是对我最不公平的,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对我展露全部的你呢?就当你依然一窍不通,然后不要有顾虑的在我面前做你自己。”

    尹寒夏向后缩了缩,他现在一点儿也不觉着面前的人是多年前的小女孩儿,经历过非人的案件和待遇,她其实过早的成熟了,并且成熟的令人害怕。

    “言焱,你得感谢自己不是玉慈那样的个性。”尹寒夏由衷的说,“你要是如她一般爱惹事,你也可以捅破天去。”

    “我不是玉姐,这才是我最适合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