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家医院前，金玉慈对尹寒夏说：“不想进去就别进去了。”

    “平秋是我弟弟，他还是要看一下的。”

    “可他不学好。”

    “那他也是无辜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生错了人家。”

    顾青对二人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尹平秋的病房还住着另一个人，两家人在一起显得拥挤凌乱。

    顾青正趴在尹平秋的床边休息，此时的她花白了头发，人一下老了一大截，听到声音她醒了过来，看见二人，说：“你们来了？比我想象的晚了些，我以为你们会迫不及待来看我的笑话。”

    “你没那么重要。”金玉慈嫌弃道，“看来前因后果你已经理顺了？”

    “顺了。自从秋儿告诉我莫家的事是尹暖春给他说的，一切就顺了，莫家两兄妹贪得无厌，还好逸恶劳，不过梁一一那小蹄子藏得真深，是我大意了。”

    金玉慈坐在尹平秋床上，问顾青：“顾姨娘，我有个猜想，那个给泸水河道铺面栽赃各种账款的主意是你出的吧？尹家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脑子活络的女人了。”

    “是我。”

    “不错。那第二件事。”金玉慈看了看寒夏，再问，“搅扰大房、偷换药物、挑唆老爷的也都是你主谋吧？你为何那么恨大房？田夫人为人宽厚，你怎么下得去手？”

    “呵！”顾青瞟一眼金玉慈，哼出身来，“这有什么想不通的？田毓秀我从没放在眼里过，老爷又不喜欢她，可你不同啊许无双，老爷可是太把你放在心上了！你嫁给老二从此老二就是尹家的继承人，你若不嫁老二，老爷也不是没想过把你收到他房里……”

    “什么？”尹寒夏第一次听到这件事，难以接受。

    金玉慈不意外顾青能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你处处针对大房，可我走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放过她们？”

    “你走了又不是死了，你还会回来啊，你看这不就回来了吗？”顾青摇头，嘲讽的笑着，“后来我和长兰啊，还以为你真死了，这五年我们过得可顺心呢。”

    “所以我回来，你就再次重出江湖了？”

    “许无双，你数数看，哪个富绅之家的后宅还没点儿脏事儿了？可你非要抽筋扒皮的认死理儿，你就是只护犊子的母鸡，一点点委屈都不让大房受，那老爷怎么平衡后院？我们其他三房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你们这口气也太大太难咽了。”金玉慈讨厌顾青极了，“你们要咽下一口气就要打断寒夏一双腿，你们再咽一口就要夫人从此人事不知？那现在尹平秋躺在这儿，你可感受到别人的气了？”

    尹寒夏一直看着尹平秋，被烟膏腐蚀的瘦小身体和紫的发黑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和小鬼一般，他刚想伸手摸摸弟弟的额头，顾青却应激了似的跳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是我弟弟。”

    “顾姨娘，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所想。”

    顾青梗着脖子坐下，摆出一副世家太太的风范，对二人说：“你们现在说什么都行了，你们是赢家。”

    “知道劝不动你，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个大礼。”金玉慈懒得再多说，通知般告诉她，“周家你回不去了，你最好在外面置办个宅子，免得日后尹长兰出了周家无处可去。”

    “你做什么了？长兰和秋儿一样都是可怜孩子，你别动她，她还有个吃奶的孩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提起长兰和周家，顾青急了，一改刚才的刚硬，恨不得跪下来求她们。

    “你现在也知道问我怎么下得去手了？再说，尹长兰真无辜吗？你搞出来的每一件事里她哪个没参与？没有她给你提醒，你一个读书不多出门不多的姨太太知道栽赃嫁祸、转移债款这种事吗？”

    “她……她只是提过周家的一些事儿，是我，都是我记着的。”

    金玉慈终于笑了：“可算知道你怕什么了顾姨娘，你并非单纯心疼尹长兰，你只是怕以后没了给你和平秋提供生活来源的人吧？”

    顾青不敢再多说话，只是求着：“老二，二少爷，你看在秋儿是个老实孩子的份上让她饶了我的长兰，她是你房里的丫头，你说话她听，好不好？”

    尹寒夏拉低头蔑视顾青，摇头：“平秋可怜我能把他安顿一个去处，可是你和尹长兰的嘴脸我永远不能忘，当年在祠堂喊得最凶的高玲珑不过来来回回那几句，可爹让武夫下手最狠的那几下哪次不是你和尹长兰在他身边耳语？”

    “我没说什么呀，长兰也没有，我……”顾青已经记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当天宗族遗老全在，天很黑，碳火烧的很旺，满屋子赤焰烈烈的红色令她疯狂，“一定是鬼上身了，有脏东西附我身！你和长兰是兄妹，她心软不害人……”

    “够了！”尹寒夏不想再听，走出病房，凭良心说，尹平秋的结局并非他想看到的，他走时平秋和忍冬都还只是稚童而已。

    金玉慈坐在床边由着顾青磕头：“顾姨娘，你该真不会认为平秋学坏纯属因为倒霉？”

    “你什么意思？”

    “你们家上上下下这点儿事儿左不过就这些人，强中自有强中手，把你还乐得以为自己多了不得。”金玉慈认真看了看尹平秋，凭她的经验，这孩子没几日了，“好好再看看他，可怜孩子，这一辈子都干了些什么呀！”

    她走出病房，对寒夏说：“你看出来没，平秋不行了。”

    “嗯。”

    “那……尹暖春那怎么办？由着他？”

    “由他去吧，是他带坏平秋没错，但平秋的悲剧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顾青。能纵容两个孩子学坏，顾青责无旁贷，即便今天没有尹暖春也会有其他人，这样家庭的孩子谁不是被千万只眼睛盯着呢。”

    “梁一一毒死平秋，莫盈毁容，顾青生不如死，大小满落入高家……”金玉慈算完，讪笑，“没想到最后还有个赢家，高玲珑。”

    “我只希望忍冬能成为尹家出淤泥而不染的最后一份坚持。”

    “那……陈家我用一用你不介意吧？”

    尹寒夏无奈的笑起来，依着她说：“只要别伤了长梅夫妻和气就好。”

    “那尹氏宗族那帮遗老遗少呢？”

    “随你便，我连姓都想改了，你说呢？”

    “田寒夏？不好听，算了，简单点儿，我给你把尹氏处理掉，以后找不到他们的痕迹你这姓氏不就干净了？”

    尹寒夏跟着金玉慈笑闹着走在街上，此刻无比安然，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觉着沉甸甸的心轻松了起来，只要陪她再走一程，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放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