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把她安顿好再回去找你，你已经得救了。”陆十不好意思的说，“我真想救你来着。”

    金玉慈懒得跟他废话，只对雪菊说：“你好歹给芸姐带个话，仙乐宫在修缮没错，那你就能啥也不管了？”

    雪菊害羞的脸蛋一红，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辞工。”

    “啊？”

    “这段相处我觉着陆十人不错，会赚钱，对我好，虽不是富绅豪商，但跟他成家我……也乐意。”

    雪菊眼里亮晶晶的，她看到金玉慈难以置信的脸，拉她坐下，说道：“谢谢你当时愿意换我，我真没想到你会舍命相救。”

    “那是一时反应，换别人也一样。”雪菊要成陆十的人了，这让金玉慈不高兴，她还没打算原谅他呢，他就把仙乐宫唯一能称得上姐妹的人骗走了！

    “这些天他给我讲了你们俩相识的一些事……”

    “秘密没说，放心。”陆十赶紧补充一句。

    雪菊笑了笑，说：“玉姐姐你看他多憨厚。”

    金玉慈无语极了，面前俩人甜蜜的像傻子。

    雪菊接着说：“既然是秘密我不好奇，陆十说你恨她，而我又欠你一条命，我想着嫁给他，我们俩就能一起还欠你的了。”

    “你小心被他哄骗咯！”金玉慈崩溃，“你见惯了男人，还能满脑子情爱？他不是好人。”

    “他是！”雪菊说，“我受伤发烧，他给我弄来那么紧俏的盘尼西林，他还学着扎针，这些天都是他给我打的针，他是个软心肠的人，不会慢待我。”

    金玉慈没回应雪菊，她给陆十竖了个大拇指，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她的心情很复杂。

    陆十慌忙追上了她：“玉慈！等等！”

    “别跟着我！去和媳妇儿卿卿我我吧，滚蛋！”

    “我喜欢她不假，可我绝对不耽误你的事儿！”

    看着陆十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金玉慈心中一酸，问他：“听说你那时跟着我跳车了？”

    陆十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住，眼里泛起一圈红晕，低下头说：“我应该当时就跳下去的，可是你跳车的时候我一时吓破了胆儿，而且那个地方地势高，车速又快，我……不敢……我是等到车过站慢下来的时候才跳的，但那地方离你已经太远了，我折返走了两天都没找到你。”

    金玉慈叹了口气，往事让她的心堵得慌，她又问：“你知道张旸和罗艺他们都死了吗？那趟列车被称为死亡列车。”

    陆十目瞪口呆的盯着金玉慈，难以置信的翘了翘脑袋，问：“你怎么知道的？连我都打探不出来的消息，你别听人胡说！他们那么好的武艺，怎么可能死了？”

    “为了不引起内乱，上面把这件事掩埋了，现在还有西北军的人在打听他们的下落，除了调查的人谁也不知道。”

    “怪不得……通缉他们的消息越来越少，最近彻底没了，我还以为他们的案子不了了之，原来他们早都……我怎么不死啊！”陆十抱头痛哭，“我还欠张旸一顿打，罗艺的烟斗我还没还给他……”

    金玉慈转身离去，该流的泪她早已经流完了。

    “玉慈……”陆十在身后叫她。

    金玉慈没回头，背对着他说：“既然有家了，就别跟着我趟浑水了，总得留下些活人看看熬过这乱世之后的世界啊。”

    阳光射穿树叶投在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斑驳的印章，红墙灰瓦和湛蓝的天空让眼前的画面美的不真实，原来硝烟和鲜血填满的世界也有雀跃的美，袅袅青烟熏陶着空气中的腥气将它幻化成轻薄的一缕沉香。

    金玉慈已经在佛堂中站了一个多小时，她记得最后一次跪下给泥像磕头还是三年前的大年初一，她站在尹家众多女眷身后和她们一同上过年的头柱香。那时她还懵懂的跟着大家一起许新年愿望，每年她的愿望都一样：赎身回高家，嫁给高时衍，伺候爹安享晚年。

    “佛不渡我我自渡，无需你费神。”金玉慈半眯着眼仰头对几尊泥像轻语。

    “施主，佛祖面前不可妄打诳语。”一个沉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去，净慧正手握念珠双手合十低头诵经。

    金玉慈认真的在她脸上、身上一点点端详，她和金禧儿太不一样了，她皮肤细腻，双手纤细，穿着僧袍也绝对干净的清爽。不像禧儿姐，刚近中年脸上便沟壑渐起，十根指头在寒冬腊月的冷水里泡的萝卜似的粗壮，禧儿姐的衣服也浆洗的很干净，但满是补丁。

    但她们也有像的地方，眉眼细长，鼻梁高挺，只是在禧儿姐脸上这样的五官充满英气，在净慧脸上却显得萧瑟。

    “施主已经站在佛像前许久了，既不参拜也不离开，是有心结难解吗？”净慧并不在意金玉慈直通通的看她，超尘脱俗四个字像长在她脸上一样。

    “我不求泥菩萨，因为我心里有活菩萨。”金玉慈开口说道，“我确有一事不通，大师可愿意听听看？”

    净慧欠了欠身，坐在桌后，静静等着金玉慈。

    “大师认为血缘至亲是何物？”

    “皆是虚妄。”

    “那犯了错之后的弥补能换得哪怕一丝至亲的原谅吗？”

    净慧手里的念珠停了一下，接着又转起来，她没出声，金玉慈见状补充道：“弥补不得却也有一份填满了人生的忏悔，赌上了下辈子的忏悔。”

    “法轮既定，今生无妄，何来往生。”

    “因为今生已灭，只能寄托往生。”

    净慧手里的佛珠停下转动，她张开双眼深深的看进金玉慈的眼里，她的眉头越皱越深，就在情绪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她又垂下眼帘，道：“若欲无境，当忘其心，心忘即境空，境空即心灭。”

    金玉慈走到净慧身边，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并从领口慢慢往外掏银锁坠：“大师要不要听听世俗的苦衷？”

    “不必了！”净慧不着痕迹的拍下她脖颈上的手，猛地站起身，挥袍甩袖道，“施主请回，净法庵盛不起你的香火。”

    金玉慈一愣，她还没弄明白净慧为什么情绪变化这么突然的时候，佛堂外忽然出现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她看出去，外面走着的、从门口路过的、树下捡叶子的人正悄悄聚向佛堂，他们三五不时的盯着两人，眼神如出一辙。

    “旋收旋散，旋散旋收，妄念莫起！”净慧用力推了金玉慈一把，一脸晦气的瞪着她，聚上来的人各自愣了愣，都暂停不动，但目光都还紧盯着她。

    原来如此！

    金玉慈匆匆跑出佛堂，回头看到身后的人又逐渐散开。回去路上，她头疼欲裂，净法庵到底什么情况，里面伪装香客的人是敌是友？她分明看见净慧甩袖时手腕露出的银色微光，那坠子是一把小小的银锁，她是故意让自己看见的吗？

    但不管怎么说，金玉慈抬头看向天空，大姐，她真的是容儿，我找到你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