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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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温柔刀,刀刀刺心

    仙乐宫经过一晚的热闹,上午十分显得更加安静清幽,一束晨光透过七彩玻璃射在光亮如新的楼梯上,让坐在那里的人看上去也多了一份华贵。

    周芸懒懒的坐在晨光中,双肘撑着上面两层台阶,将身体仰靠着沐浴阳光洒下的温暖,虽然年近四十,可她缱绻慵懒的样子依旧诱人好看。

    仙乐宫的门从外面打开,陈丽婉走了进来,看见周芸的样子她毫不意外,她们在一起共事差不多二十年了,她知道周芸专门在等她。

    “来啦?”周芸依旧仰着头闭着眼睛晒日光,“比我预想的早,昨夜回去挺晚的,辛苦了。”

    “芸姐的约,怎敢晚到。”

    “何时我们说话变得这么客气了?”周芸抬起身体,拍拍楼体上还有一块阳光照着的地方,“干嘛站那儿?过来,坐。”

    陈丽婉没有拒绝,却只是走上台阶坐在一旁,远离阳光。

    周芸了然的笑了一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怨我的?”

    “我没有。”

    “昨晚我才知道晚秋居然一直恨我,姐妹一场真是让人心寒,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可笑至极。”

    陈丽婉看着她,幽幽的说:“我们互相理解不了,除了我这种离不开的老人,谁又敢相信你津门赫赫有名的名媛竟对男人无感呢?”

    “是啊,你是来仙乐宫的第一个人,你最了解我。”周芸掰着指头数了数,“十九年前你来时只有十五岁,我大你四岁,那时我们最要好,仙乐宫也还只是个小场子,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名,看着你与人相恋,劝过你不要信他……”

    “后来我落魄而归,是你又接纳了我。所以你昨天最震惊的不是晚秋的背叛,而是我对吗?你觉得我应该完全属于你?”

    周芸歪着头看陈丽婉,摇了摇头:“你倒也不必当我真是变态,从晚秋说出这两个字时我就知道前面那些事情里也有你,你居然告诉她我的秘密,想不通,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为什么帮着她们一起害我?”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以为蓝燕和洋人勾结那天我是故意装病让你离开,为了给他们制造机会,还能让蒋舒白误会你?”陈丽婉长叹一声,说,“我怎么有心害你?我护你还来不及,我假意重病让你到医院给我签字作保,只是想把你拉出是非之地。”

    “只是这样?”周芸站起来,走到陈丽婉身边,勾住她的下巴,说道,“婉儿,我们在一起快二十年了,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你这人虽冷漠无趣对大多事情不在意,但对你在意的事你的私心比谁都重。”

    陈丽婉的眼帘垂下,这一刻她不敢直视周芸,她把脸扭向一边,说:“对,我讨厌金玉慈,我才是这些人里最讨厌她的。”

    “为什么?她和你没有关系,你们甚至没有交集。”

    “因为我讨厌一帆风顺的人生,我讨厌不用努力就被人爱着的人,我讨厌她的聪明,讨厌她什么都不用付出只靠男人就能轻松上位,她身上的一切我都讨厌透了!”

    “那是你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你们要走的路完全不同!”

    “无论做什么,只要她在就像每时每刻提醒我,我的人生有多失败。”陈丽婉抬头看着周芸,眼里满是怨怼,“你知道吗,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这才是我最恨她的地方。”

    “该不会……”周芸心里熟悉的感觉也瞬间涌上,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是啊,是那个集所有爱于一身的高官女儿,是那个学什么都过目不忘的女学生,是那个可以轻易就能嫁给爱人的女人,是那个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女子!”

    “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说你恨她?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可是诋毁她,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周芸已经掐住了陈丽婉的脖子。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林瑶是你的神,但她可是我的心魔啊。”

    周芸恨不得立刻使力,可她只是在长久的愤怒后松开了手。

    “是,我不能逼别人和我一样爱她。”周芸心里空荡荡的,“原来你过去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你从来都没觉着她好。”

    “我为什么自愿来仙乐宫当下九流的舞女?不是我好逸恶劳不愿当林家丫头,而是我见不得林瑶,我嫉妒她,我讨厌她!我宁可当个令人不耻的舞女也不想看见她!但我那时只有十五岁,还要靠你在津门站稳脚跟,为了哄你高兴,哄你教我捧我,我总是在你面前夸她,但其实那些话都让我恶心。现在终于可以承认了,我一直讨厌那种天生好命的人,她凭什么那么普通却那么幸运?不过好在她短命,我平衡多了。”

    周芸捂着脸坐在角落里,片刻后她站起身,背对着陈丽婉说:“看来你已经做好走的打算了。”

    陈丽婉也站起来,她站在黑暗的一角告别:“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今晚让我唱完最后一场再走。”

    “好。”周芸依旧背对着她,说,“我会给你准备好荣休金,只是出去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千万别再轻信男人的话,这一次你再无归路。”

    金玉慈一个人走进码头西餐厅,虽然名叫码头,但其实这家餐厅开在租界里。店里聚集了很多洋人,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寥寥无几,郑屹立在里面十分显眼。

    郑屹立面对门口而坐,金玉慈佯装惊喜的走到郑屹立桌边,礼貌的说:“是郑堂主吗?我还说找个好日子登门道谢呢,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咱们有缘啊。”

    “原来是金小姐。”郑屹立一眼就认出了她,“您为什么对我道谢的?”

    “上次那几个毛子不是您帮忙处理的吗?”金玉慈压低声音,“我听说了,他们一个不剩都在海上失踪了。”

    郑屹立想起来了,摆手:“小事情,芸姐吩咐的,要谢就谢她。”

    “都该谢。”说着,金玉慈从手袋里掏出一块金条,“小黄鱼,孝敬您的,一雪我耻辱,帮我报了我大仇,这点不成敬意。”

    “这可不敢当!”

    “别推了,郑堂主,若我不是女子,我恨不得加入你们手刃辱我之人。”

    见洋人抬头看他们,郑屹立不好推辞便收了金条,他欣赏的说:“金小姐和当年的芸姐如出一辙,都是烈女子啊。”

    一来二去,金玉慈和郑屹立两人相谈甚欢,金玉慈要了两瓶烈酒不断给郑屹立灌,郑屹立边说洋酒难喝,却越喝越上头,两人从江湖打杀聊到当红影星,似是一见如故。

    “您醉了。”

    郑屹立的身子摇摇晃晃,端酒杯的手抖了又抖。

    “谁醉了?我千杯不醉,可是洋酒也太难喝了,下酒菜也不是味儿。”郑屹立舌头打架,嘟嘟囔囔道,“要不是那人是个洋人,我也不约这儿……”

    “您找洋人干什么?”金玉慈顺口一问。

    “许江汉,不是出国留学过吗,他到现在都行踪不明,秦爷气死了……”

    金玉慈听到了熟悉的姓,心想竟然秦爷要找的人和她是一个姓氏。不过看到郑屹立喝醉浑然不觉的样子,她从手袋里掏出银锁项链,悄悄问:“郑堂主,醒醒,您帮我看看这个锁子您见过吗?”

    郑屹立已经趴在桌上了,金玉慈扶起他将银链在他眼前不住比划。

    “见过啊。”

    郑屹立的话让金玉慈差点心跳出来,可他接下来却说:“这种银链子到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谁没有?”

    金玉慈有些失望,他说得对,一根不值钱也不算精致的银锁链确实太常见了。可是没想到郑屹立却动了动,紧接着说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来:

    “有一个银锁我见过,你们指定没见过,那明明是个银锁,锁眼儿那里却刻了个‘金’字,你说可笑不可笑?”

    “什么?”金玉慈翻动手里的银锁,在小小的锁眼位置正刻了一个“金”字,那是姓氏,金禧儿的姓氏!她的心突突直跳,要不是郑屹立提醒,她还真没发现这锁上居然有标记。金玉慈心底泛起惭愧,她太不用心了,对不起禧儿姐。

    “穷人傻,以为刻个‘金’那就能和金子一样值钱了?又穷又蠢……”

    “你在什么时候见的?那个链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很久很久以前,很久了,谁知道。”郑屹立还趴在桌上,边哼哼边嘟囔着回答。

    “金容儿。”金玉慈趴在他耳边念着这个名字,“金容儿,十岁的女孩儿,山西来的,叫金容儿。”

    “哦,她呀……”郑屹立打了个酒嗝,抬起头眯缝着眼睛反问,“你们怎么都找她?”

    “谁还找过她?”

    “蒋先生。”

    “那他找到了吗?”

    “不能说,蒋先生不让说。”郑屹立又趴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