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棣的话，老朱脸色一黑。

    虽然靖难之役，朱老四造反情有可原，但他还是要收拾朱老四。

    原因？不，没有原因，老子教训儿子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怎么，你很希望咱死吗？”老朱语气冰冷，虎目中，闪烁着漠然的神色。

    老朱就这么负手而立。

    像是在看一只小鸡子一样俯视着朱棣。

    二人身高差不多，可此刻老朱就是给人一种俯视的姿态！

    什么铁血帝王朱棣，什么永乐大帝，仿佛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小子。

    “不！爹，我，我没有……”慌不择言的朱棣连连摇头，身子不由的后退。

    突然，刚才还害怕退缩的朱棣眼神陡然一沉，深邃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阴鸷之色。

    “不可能！”他拧着脸，脸上浮现出一抹戾气，像是在掩饰此刻心中的恐惧般怒声道：

    “你不是我爹！我爹，早死了！他不可能还活着！你，到底是谁，说！”

    看着喜怒无常，好似精分的朱老四，再看霸气站定，就这么平静看着，单凭气势就压了朱棣一头的老爷子，朱雄英心底直呼过瘾，爽快！

    什么叫父子局？

    瞧瞧，这才是父子局的巅峰赛！

    虚假的父子局是李二凤跟李渊那种父慈子孝的宫廷内斗。

    真正的父子局是真男人间的对抗！

    乌云堆积，翻滚。天，愈发的黑了。

    黑暗笼罩着皇宫，昏暗空荡的大殿在这一刻仿佛要染成墨色。

    “咔嚓，轰隆！”烈性的雷霆在乌云间闪烁，狂风裹挟着雨势，仿佛携带了无可匹敌的力量‘轰’的一声，武英殿数道门窗洞开。

    “呜呜呜。”纸张翻飞，无形中，老朱跟朱棣之间仿佛凝聚了某种气场。

    “啧，老爷子这是故意的吗？”天地异象，朱雄英自然看得出来，这是老爷子搞的。

    此时气氛凝重，朱雄英发现自己看不透老爷子此刻的想法了，又或者他想干什么。

    “咱在外面等你！”老朱大手一挥，手中出现一把长剑，而后大步来到殿外。

    此刻，那些守卫在大殿周围的侍卫，太监，宫女，一个都不见了。

    雨势冲刷而下，此刻武英殿外的广场，成了这场父子局的擂台。

    大殿中，朱棣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之色，不过很快，便被坚定所取代！

    看着那挂在墙上的佩剑！

    眸光闪烁着，朱老四一把扯下长剑，而后大步走了出去，不顾冰冷刺骨的大雨。

    “来！”老朱提着长剑，看着朱棣，道：“拔剑！”

    雨中，朱棣依旧被老朱的气势压制！

    他嘴上说着眼前之人不是父皇，可心里却很清楚，他是，他就是父皇！

    他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父皇怎么还活着，如果父皇一直都活着，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朱允炆胡闹。

    又怎么会削藩，重点是怎么可能让自己靖难成功。

    他想不通，但此刻，他没的选了！

    朱棣的手搭在剑柄上，这把随他在战场上淤血杀敌，不知道被他拔出过多少次的佩剑，此刻却好似重若千斤一般，怎么也拔不出来。

    雨水模糊了他的眼帘，滴入眼中，传来阵阵酸涩感，可朱棣的双眼始终不曾眨动。

    “曾有人提问，假设朱元璋穿越到永乐朝，朱棣看到会如何？”

    “有人说朱棣会当场跪下。”

    “但事实是，朱棣没有跪下去！”

    “也有人说，老朱会暴打这个不孝子朱棣，但老爷子也同样没有。”

    “还有人说，老朱会夸朱棣做的好，更有人说，即便是朱元璋本人来，朱棣也不会认，甚至会有某不知轻重的小兵杀死老朱……”

    “事实究竟会如何，不过是后人的想象。”

    “但后人没有设想过另外一种情况，老朱没有自证，朱棣也及时否认，在一处四下无人之地，老朱跟朱棣手中各有一把剑，会如何？”

    “朱棣，他有勇气向老爹朱元璋拔剑吗？”朱雄英静静的在看着眼前的一幕，轻声自语：“或者说，朱棣有勇气，提剑当面弑父吗？”

    “老爷子此举，又是何用意？”

    “我会见证！”

    “飒飒飒！”大雨瓢泼，风势似乎减弱了几分。

    朱棣的呼吸越发急促，却始终无法拔剑，雨水冲刷，厚重了衣衫，让他身心俱沉。

    “朱棣！”老朱见朱棣久久无法拔剑，开口道：“你不是说像咱吗，哪像了？”

    听到这话，朱棣的表情陡然一凝。

    “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吗？”

    “还是说，你朱老四，只有欺负小孩子的本事？你这天下，拿的不害臊吗？那张龙椅坐的安稳吗？你不是想向咱证明自己吗？”

    “现在在咱给你机会了，你怎么怂了？”

    “如果你真想向咱证明，那就拔剑，让咱看看，你朱老四是不是真的要么不做，做就做绝！”

    “不会吧，老爷子这是要让四叔弑父？”朱雄英感觉老爷子在故意刺激朱棣。

    说实话，从父子局开始到现在，老朱的每一步，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朱元璋跟朱老四相遇，会是一番朱棣跪倒认错，痛哭流涕，老朱暴躁异常，然后夸赞一句，错不在你，你做的不错。

    最后，朱棣感慨，父皇原谅了我，我不是反贼等等，然后就是温馨的父慈子孝场面。

    自己也能看个名场面的乐子。

    可老朱的每一步，都让他有些看不懂。

    此刻，更是在不断的刺激着朱棣，让他向自己拔剑弑父，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咔嚓！”随着老朱的爆喝落下，又是一道雷霆闪过，而朱棣也在这一刻不再犹豫，猛的用力，拔出了手中长剑，爆喝道：“杀！”

    “嘶，还真拔剑了？”朱雄英吸了口气，陡然朝着老爷子看去，突然一怔，他竟然在老爷子眼神中，看到了一抹赞许之色。

    “笑？他在笑？他竟然笑了？”

    “逼着儿子拔剑弑父你就这么高兴吗？这什么诡异爱好？”说实话，朱雄英搞不懂老朱这是要做什么，他觉得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杀！！！”剑光森寒，撕破雨幕，朝着老朱咽喉刺来，老朱抬剑格挡。

    “铿锵！”火星飞剑，剑刃碰撞摩擦，老朱手中的长剑重若千钧，直接将朱棣的手臂压弯回去，长剑在朱棣眼睁睁的注视下，压在他的脖颈处。

    “哼！”老朱冷哼一声，移开长剑，退后一步，对着朱棣招手，“来！”

    一招落败，朱棣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戾气，再次提剑上前，这一次他怒劈而下！

    老朱一个侧身躲开。

    “嘭！”长剑砍在地面的瞬间，朱棣猛的上挑，却被老朱的长剑横压而下。

    “嘭！”朱棣半跪在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再次被压制，剑刃再次抵在他的脖颈处。

    倏然，朱棣只觉得压力骤然一松。

    只见老朱再次放开他，又退后一步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君与臣，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他是跪地的臣子。

    “再来。”老朱再次对朱棣招手，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宽容，他似乎是从高高在上的君，变成了一位调教孩子的慈父。

    “杀！”朱棣再次提剑，一往无前的冲向老朱，两柄长剑碰撞，金铁声响起。

    朱棣的长剑直刺，老朱竖剑于面前。

    老朱撇头，剑刃从他侧脸而过，下一刻，老朱手中长剑猛的向前，手腕猛的用力砸在朱棣的手腕处，巨力让朱棣下意识的松手。

    “哐当！”朱棣的长剑落地，冰凉的长剑抵在他的脖颈处，朱棣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抬眼看着老朱，张了张嘴，而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爹，我输了。”朱棣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棣，老朱收回长剑，道：“江山，咱没有给你，你不能抢。”

    “这是君臣之道！”

    “江山，你若要，便要与天子行三辞三让的禅位之礼，这是皇权之道！”

    “朱允炆身死，咱便替他与你行三辞三让之礼，但咱是你老子，你若要，便向老子证明你行，攻来便是！”

    “当老子的要让着儿子，这是父子之道！”

    “三攻三让已毕，江山是你在咱这个当老子的默许之下，凭本事抢来的。”

    “这江山，是你的了！”

    听到老朱的话，朱棣抬眼，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明白了父皇的良苦用心。

    霎时间，朱棣热泪滚滚，哽咽着看着眼前的父皇，叩首高呼。

    “儿臣，谢父皇！”

    不远处，朱雄英愣愣的看着雨中的父子。

    说实话，他被震撼到了，也是此刻他终于明白，老爷子的真正用意。

    这是老朱给朱棣教授君臣、父子与皇权的一课。

    而这一课的主题是：

    ——三攻三让，父与皇权！

    同时，老朱此举，也是在帮朱棣拿回他应该得的东西，以及自己的认同！

    嗯，俗称的破除心魔，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更多的还是那一份需要细细体会，一般人不能轻易理解的拳拳爱子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