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良慌了，突然发现事态似乎没有他设想的那般乐观。

    如果许建国、魏国臣，还有白占鹏这三个本厂的坐地户联合起来应对工作组的调查，那结果如何，真的谁也说不准。

    于是乎，楚开来这步棋，本来李正良已经打算放弃，现在又重要起来了。

    ......

    那边李正良已经有点手忙脚乱，而楚开来这边倒很悠闲。

    早上睡到自然醒，不用担心上班迟到。洗漱打饭，然后坐在阳光里看书。

    楚开来看书的时候，还是很有样子的，泡上一杯茶，悠闲地翻着书页，而且动作很轻，好似很享受的样子。

    尽管书本中的那些内容枯燥无味，和享受不沾边，但楚开来还是喜欢这样，这会让路过的职工以为这个年轻人很有学问，很渊博。

    虽说两辈子来哥都和渊博不咋沾边儿，但他就是个俗人，享受着不曾得到过的虚荣。

    至于李正良和张海权那边，楚开来并不着急。

    其实，玩脏的，没有那么废脑子。

    对方最缺什么，擅长什么，最想要什么，又怕什么，只要清楚这些，一切就都自然而然了。

    就像楚开来，他没什么文化，却偏要装得有文化一样。

    中午，陈伟和大柱来了，闫姑娘也来了，都是来蹭饭的。

    虽然来哥现在不缺钱了，吃得起食堂，甚至顿顿小灶也不是问题，但他还是习惯自己做饭。

    好吧，也不算是习惯，是特么被逼的，陈伟和闫姑娘都说楚开来做饭好吃，经常来蹭。

    “楚开来，你就吹吧！”

    闫姑娘风卷残云，吃相凶猛，“装什么大高手？你看张海权不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来哥说网已经撒出去了，就等鱼儿自己撞进来。

    闫姑娘认为他在吹牛，那张海权虽然不是东西，但猴精猴精的，哪是你几句话就找不着北的？

    陈伟也抬头看楚开来，说实话，这次他也觉得小老弟有点不知道姓啥了。

    不说张海权，那李副厂长是什么人物，人家一个副厂长还能让你一个学徒工算计了？

    “开来啊，你也别往心里去，李正良管不到你这儿，至于张海权，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等你拿了好文凭，前途无量，他就不如你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在陈伟眼里，那些所谓的给张海权递小话儿，又让老马请魏国臣他们喝酒的，不过就是被张海权刺激到了，面子挂不住的幼稚反击。

    来哥所说的下网，更是听听就算了，哪有那么简单？

    “别往心里去哈！”

    说的楚开来满脑门子黑线，我像那么不靠谱吗？

    唉，也实在是来哥平时表现的太好欺负了，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外人，都好说话到不行。这样的人，和腹黑算计根本就不搭边。

    可是，他们就没想过，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闫姑娘那边好像终于找到帮腔的了，“就是就是！你说你逞什么能？还把许小玲骂哭了。”

    “我告诉你，晚上我就把许小玲带过来，你好好跟人家道歉。”

    晚上还没下班，闫雪约莫着楚开来还没出摊，真把许小玲强拉到花窖。

    结果，楚开来不在。

    闫姑娘还奇怪，“这么早就出摊了？”

    风风火火带着许小玲去了职工俱乐部，不曾想只有大柱一个人。

    “楚开来呢？”

    大柱苦大仇深，“我还找他呢，就没看见人！”

    闫雪皱眉，“跑哪儿去了？”

    大柱，“不知道！不过烧锅炉的董大爷说，下午看到张海权去花窖了，来哥跟他一起走的。”

    闫姑娘，“……”

    就这样，大伙儿找了楚开来一晚上，也没见来哥人影。

    第二天，因为省厅的工作组进厂，闫雪和陈伟都不能缺岗，一直忍到中午，跑到花窖一看，楚开来还没回来。

    这下，大伙儿彻底慌了。

    楚开来丢了！

    ……

    来哥丢哪儿去了呢？这事还得从张海权说起。

    头天下午，张海权应李正良的“命令”，去把楚开来带到环卫股谈话。

    楚开来一副懵懵懂懂，二傻子的样子，跟在张海权屁股后头到了环卫股。

    一进办公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就李正良在办公桌后头坐着。

    来哥登时惊慌，“李...李副厂长！”

    李正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对楚开来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小年轻不咋懂事！

    哪有当面叫副厂长的，一般都叫厂长。

    面上依旧保持着一惯的春风和煦，“小楚吧？怎么？你见过我？”

    楚开来唯唯诺诺，“远，远远看到过。”

    李正良点点头，“来，坐。”

    来哥坐到李正良对面，半个屁股沾着椅子。

    李正良，“你别紧张，我可不是许建国，不会欺负新职工的哦！”

    楚开来一听这话，对他讨好一笑。

    李正良敏锐地捕捉到，当他提到“许建国”这个名字的时候，楚开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恨。

    只是，那一丝情绪一闪而过。

    这让李正良暗自欣喜，找到突破口了，“怎么，记恨许副厂长？”

    楚开来摇头。

    李正良，“没关系的，也就是这几年不兴这个了。不过，道理还是那个道理，革命事业不分高低贵贱，人人平等嘛！”

    “你要是对许副厂长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我会帮助你。”

    楚开来还是摇头。

    李正良，“真不想说点什么？开来啊，我想你也不甘心在花窖呆一辈子吧？”

    “我听说你在复习功课，想考文凭，这说明你还是很有上进心的嘛！”

    楚开来突然抬头，又低了下去。

    这让李正良彻底认清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胆小怕事。

    不过，这也难不倒李正良，眼神微眯，“开来啊，要知道，你不说，我想帮也帮不了你啊！”

    “况且，你想考学，许副厂长如果想要干预，你也考不成啊！”

    “啊！？”楚开来彻底慌了，“真的假的！？”

    李正良心说，“有戏，这小子还得吓唬！”

    “真的！”

    楚开来登时涨红了脸，憋了半天的劲，腾的站了起来，“李副厂长，我要喊冤！我要举报！许建国给我穿小鞋，搞阶J压P！”

    李正良听到这话，立时开颜，等的就是你这句啊！

    假模假样，“你别着急！”把几张稿纸，一支钢笔推到楚开来面前，“你把情况都写下来，写详细一点，我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这是要楚开来写材料，检举揭发许建国。

    李正良要的就是这份东西，楚开来亲笔所写，再盖上手印。

    这份材料送到工作组手里，再加上许建国之前犯的蠢，以及三个副厂长搞内斗的事情。

    这就不是把他踢出厂长竞争那么简单了，足够许建国喝一壶。

    至于马友良和魏国臣、白占鹏通气的那事，也已经不足为惧。

    只能说，李正良D争经验太丰富了，关键时刻还能保持清醒，找到应对之策。

    只是，让李正良没想到的是，一听让他写材料，楚开来，“啊？写下来啊？”

    原本义愤填膺的来哥，又萎了，“这……没必要吧？”

    把李正良气的啊，你特么得窝囊到什么地步，这胆子也太小了？

    而且，真是一点节操都没有，一点脸都不要，反复无常呢？

    李正良不得不又回到原点，连蒙带唬，又哄又骗。

    磨叽了半天，楚开来终于勉强决定写这份材料。

    他要是再磨叽一会儿，李正良非原地爆炸不可。

    眼瞅着楚开来终于拿起笔开始写，只是写的也太特么慢了，不由催促，“写快点！”

    李大厂长纵使装的再和蔼可亲，也有点火大。

    可是楚开来，依旧不紧不慢，每个字都写的认真，每句话都仿佛在斟酌。

    李正良还不敢使劲催，怕这完蛋玩意再次反复。

    只好耐着性子，看楚开来在那儿磨叽。

    足足写了半个多小时，才写完一页稿纸，二三百个字。

    李正良要疯，无奈哄道：“开来，也不用写那么详细！”

    楚开来，“哦。”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磨叽。

    正在这个当口，走廊里响起很大的动静。

    “张海权？张海权人呢！？”

    环卫股屋里的三个人同时抬起头，因为这个声音是马友良的。

    老马怎么找这儿来了？他特么八百辈子都不在岗的好吧，更别说来环卫股。

    李正良心里咯噔一下子，赶紧给张海权使眼色。

    张海权哪能不知道李大厂长什么意思，不能让老马进来，进来就完蛋了！

    连忙迎出去，堪堪把老马堵在办公室外。

    “老马师傅，有，有事儿？”

    外头老马大着嗓门，“张海权，你把楚开来带哪儿去了？”

    张海权，“什么楚开来？我不知道啊！”

    老马，“还装？有人都看见了，你带着他走的！”

    张海权，“……”

    老马根本不打算听他瞎编，嗓门越来越大，“少特么给我装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咋的？你就是李正良的一条狗！”

    “你找楚开来干啥？是不是李正良让你借楚开来搞许建国？”

    “我告诉你张二狗子，没门儿！！”

    “你快把楚开来给我交出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连珠炮一样，把张海权喷了个狗血临头。

    张海权这个郁闷啊，可偏偏又拿这个老货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家可是国家技术标兵、劳动模范、八级大工，他一个小股长真不够看。

    只能哄着，“马师傅，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还不能和老马在这纠缠太久，楚开来和李正良可都在屋里头呢。

    一边哄，一边把老马往出推，“走走走，你听我给你好好解释！”

    老马哪有张海权劲儿大，被强行推远，只是调门依旧不减。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今天必须把楚开来给我交出来！”

    ……

    “还反了你们了！？拿个小学徒工使绊子。”

    ……

    “那个小B崽子楚开来，你们能做出啥文章？你问问他敢吗？”

    ……

    “他敢说出半句对许建国不利的话，我让他在永丰厂呆不下去！”

    ……

    “我老马就敢说这话，他要是敢，我和他没完！”

    老马的叫嚷断断续续传进屋里，李正良和楚开来一动不动，生怕发出半点声音。

    李正良眉头紧皱，这个老马，真是无法无天，早晚让他也步了许建国的后尘，一并收拾了。

    看向楚开来，“开来！”

    话还没说，只见二傻子一样的楚开来，半张着嘴巴，脑子都宕机了。

    然后突然回魂，眼珠子一转，突然抓起写好的那张纸，揉巴揉巴就塞进了嘴里。

    咕噜，咽下去了。

    梗着脖子转向李正良，“李李李李副厂长，我不告了！”

    “我我我我……您您都听见了，我不告了啊！”

    “不告了还不行吗？”

    李正良：“……”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有怒气，只剩无语，心中呐喊，“孩子，有点骨气行吗？”

    不带这么玩儿的。

    又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