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一看到我的表情，这老爷子就已经猜出了个三四。就见他将筷子放回到了桌上，随后又用手指了指他的菜汤画儿说道：“大孙子，这东西我在四十几年前就见过，在这孤山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应该还有很多，你今天见到的那个，应该是个小的。”

    “四十几年前？那要再算上我睡过来的这三十年，岂不就是七十多年前？”我虽心里一惊，但肚子里的话却是没有跟着出来，只是抬头示意我爷再继续说下去。

    他转身又把那个烟袋锅子抄到了手里，接着便缓缓说道：“具体哪一年儿我给忘了，就记得那年我带你奶回她娘家那边送东西，结果才到那边就下起了大雨。那雨非常大，大的就好像有人在用盆在你眼前泼水一样。而且这一下就是七天，不间断的下，我跟你奶回不来，索性就住在了那边。”

    我曾听父亲聊起过，说我奶的娘家离我家并不远，直线距离也就七千米不到，如果以孤山为中心，应该在孤山东北角六公里不到的地方。

    “那不得发水啊？”我跟着接了一句。

    “能不发吗？不仅发了，还把你奶娘家那个村不远处的一座不小的山给冲塌了。”我爷接着说道。

    “山给冲塌了？”我惊叹了一句，随后便在脑子里迅速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一时之间倒也没能想出那水有多大或是那山有多高。

    “那时候的人都傻，一个个的又多没什么营生，所以这雨一停，大家伙就全都跑到那岸边去看发水。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你奶那个村里的谁，就忽然慌里慌张地跑近了看水的人群，嘴里还喊着，山被冲塌了山被冲塌了。”见我听得出神，我爷接着说道。

    我心说这北方的山又不像南边的，咋能说塌就塌了呢？正想开口问一下，就听我爷接着说道：

    “这帮人儿本就没什么营生，所以一听这话儿就全都火急火燎地跑去了那里，他那时候年轻，心想这白来的热闹为啥不凑，于是就跟着众人一同跑了过去。结果等众人跑过去一看，好家伙，确实是一个河边的山被大水冲塌了一个角儿。”

    “这有啥好看的？”我忙问道。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也这么想，大家伙儿也都这么想，正想转身回去的时候，就听那个先前跑回来报信儿的人又喊了一嗓子：‘你们咋这么瞎，看不见那土里有大石条啊！’。”我爷绘声绘色地说着，那感觉就好像这事儿才被他经历过没多久一样。

    “大石条是干嘛的？”我随口问了一句。

    “干啥的不知道，但肯定跟墓坑子有关！他妈的这伙人一见有墓，就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地往上冲啊，又是扒土又是抬石条，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石条动都没动一下。”说到这儿，我爷整个人都变得兴奋了起来，连他一贯不说的脏话也在此时被他无意识地带出了口。

    “那后来咋弄的？”我追问道。

    “你说这过去的人傻，但法儿可不少！没一会的功夫，什么骡马，大绳都被这帮人给搞来了，这下好了，套上之后就开始拽……”我爷回身从炕头那边拿过烟匣，一边往烟袋锅子里装烟一边说道。

    “那拽开了吗？”我忙问道。

    “拽开了，拽开了一道缝。”就见我爷随手划着一根火柴，边点烟袋锅子边吧嗒着烟锅嘴儿说道。

    他猛地吸了几口烟袋锅子，看那上面的火着稳定了，接着又说道“那伙儿人里确实有胆大的，顺着那缝儿举着伙伴就钻了进去，他在外面看着，没一会儿就见那人钻了出来，嘴里还不忘兴奋地喊道，金豆子！金豆子！”

    “啥？”我疑惑道。

    “是金豆子！七颗金豆子！”我爷回道。

    “那没给你分一颗吗？”我打趣儿道。

    “瞧我大孙子说的，咋能给我，我又不是那个村的，只能在远处看着听声儿。”我爷说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见他话里有话，心说他一定是事没说完，于是便开口说道：“但这跟你画这东西有啥关系？”

    “有关系，没关系我能跟你聊这半天吗？”我爷回了一句后便低头抽起了烟袋锅子。我心想应该是在回忆，亦或是在逻辑语言。

    果不其然，在猛吸了几口烟之后，我爷又开口说话了。“那东西都没被他们捂热乎，就被上面来人给收走了，而且好一顿打！”

    我自是明白他口中的“上边”的意思，只是没想明白为何要牵连到好一顿打，于是便开口问道：“打他们干啥？”

    “没把东西交出来，能不被打吗？”我爷愤愤地说道。

    “那金豆子吗？”我问道。

    “不是，那几个金豆还不值得上边的人动手，而且那几个软蛋没等人家开口就全都上交出去了，人家之所以动手，问的不是金豆，而是一块石板儿，就跟你上学的书本那么大。”

    “书？啥书？”我心说怎么从金豆子一下子跳到书那儿去了，于是便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东西我还真见到他们给拿出来了，挺方正儿个石板儿，密密麻麻的小字儿刻在上面，没一个人认识，但最后是被谁给拿走了，我当时也没留意。”

    他顿了顿跟着说道：“哎呀，那上面来的那伙人下手可狠了，让那村里的几个参与的全都站成一排，然后大嘴巴子从左呼到右再从右呼到左，一直从早晨打到了中午，打的村上那伙人直顺嘴淌血沫子……”

    “然后呢？交代了吗？”我开口问道。

    “没~有，那几个小子张三咬李四，李四咬王二，王二又咬张三，总之就是谁也不承认自己拿了那石板儿书。”那个“没”字被我爷拉得很长，想必这样的结果令他也感到遗憾。

    “那最后呢？”我跟着问道。

    “最后就是不了了之了呗，还能把人给打死咋的！但我后来听那边的人说，说好像是当夜，那石板书就被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老头出高价给买走了，你说这风声走的得有多快！”我爷一脸不甘地说道。

    “那这跟你画的东西有啥关系？那石板书上也画这玩意儿了？”我继续追问道。

    “别急啊大孙子，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啊。”见我催得急，我爷忙不迭地说道。

    说早上抄过来的这伙人应该是公安类的，就这么一直审到中午，到下午，那大型设备和专业考古人员才先后赶到。

    “有家伙就是不一样，几下子就把那石条什么的全都给掀开了，从里面还拖了俩石棺，就跟你今天见的一样，全跟小船儿似的。”我爷淡淡地补充道。

    可能是意识到了他自己还没说到“画”这个点上，于是跟着说道：“那俩石棺上面也全都是画儿，有飞天的，有看门的，所有的活物也全都被画了蛇脑袋，当时还问了那边的师傅一句，结果那师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爷口中的师傅，应该就是专家的意思。

    但有一点我没想明白，那就是当年的农村又没电话，这消息又是怎么被泄露出去的呢？而且还泄露的这么快，尤其是那几颗金豆，都没被捂热就被缴走了。

    我爷应该是看出了我的内心疑惑，就见他侧身看了我一眼，随后淡淡地说道：“我就知道那金豆子留不住，知道为啥不大孙子？因为当时那几个金豆儿被八百个人盯着，那消息，能不走漏吗？”

    “那书呢？后来又从里面找到别的石板书了吗？”我跟着问道。

    “没有，听说就那一本！”我爷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把书买走的人能看懂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就不知道了，能人上面有能人，肯定有懂行的就是。”说完这句，我爷就陷入了沉默，我也没再吱声，只是心里不禁想到：“那个把石板书买走的老头儿，又会是何方神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