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消息
“好,小果子,你可还知道你手里拿着的是甚么物件?”
“松果!不是什么小果子……”松果有些不满墨水擅自给他起外号,先纠正了一下。
松果见墨水没有理他的话,只好认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薰球,师傅教过辨别香器,我都记得呢。”
墨水点了点头,看着松果手里那个薰球,镂空的雕刻是个什么松啊桃儿的造型,倒是取了个长寿的好彩头,不过如今这半拉大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虽有些疑惑,但也没紧盯着不放,墨水略微思索了下,扬起了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地说:
“记性倒是不差,悟性嘛……尚可,就这控制的火候不到家,现学到哪儿了?”
“如今正跟着认香料。倒是天天学些个洋文,也不知有甚用...还不如全拿去认材料,保不准多合格几个哩!”
松果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袄儿,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散着几缕。脸上因为先前闹了一场,颊两侧红彤彤的,嘴巴也透着亮。表情随着说的话变来变去,好玩极了,尤其是说到学洋文时,那小脸皱的跟小老头似的。
墨水也没在意,伸手胡乱地扒拉几下松果的脑袋,在松果的抗议声下先出了门。
“哟,这都晌午了,饭点了。咱边走边聊?”墨水边说这话边用手握着鹊尾香炉的柄,缓缓地敲着另一只手掌的手心。
松果一听要去吃饭,飞快地点点头,然后仔细的将他的薰球放到怀里,也出了门。
“方才你说,成日里的学洋文没啥用,这是你自个儿的想法?还是你周遭都是这么个意思?”
小小的人儿跟在身形修长的男子身后,趁着没人注意他,一步一步地踩着身前人的影子,像是什么有趣的游戏。
“啊?”
许是松果的语气太过疑惑,墨水停下步伐,回头眯着眼看了会这小豆丁。松果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小鸡崽儿,原本他还庆幸自己没有一头撞上墨师兄,这下好了,乐极生悲。
墨水察觉到松果貌似被自己表情给唬住了,将手里一直把玩的手炉别在腰间,然后伸出双手将松果抱了起来。
松果也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配合墨水的动作,在墨水将他放到手臂上坐着的时候,他还悄悄地调整了下位置,以便坐得舒服些。
在颠了颠松果的重量后,墨水叮嘱他平日里要好好用饭,说是太瘦弱了点,随即轻声地重复了一遍问话。
这回松果没有打小差,他说别些个他不清楚,和他一贯上学的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花大把的时间去别人的文字,而不是全用来学习香术。
“你们师傅可知晓?无论是教你们认字习文的还是门派彩术的。”
“嗯……化课的先生应当是了解的,至于门派里的……嗯……”松果有些含含糊糊的。
墨水瞧见了,心中有了一定成算,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埋头抱着松果前往食堂。
这一大一小从西北角进到院子里来,路上倒是经过了老些房,粗粗打量着,都摆放着简单耐用的家具,看起来是用来休息的居住区。
松果被墨水给稳稳地抱着,很是新奇的四处扭头乱瞟,这崭新的视角让他想要快点长大,也好像大人们一样看得这般高这般广。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两个人给吸引走了,其中那个瘦矮的拉着那个高壮的在分享什么新闻。
“侬晓得伐?”
“莫斯?”
“哎哟喂,几题啊……”
松果被方言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想偷听八卦一下,但是他听不懂……抱着他的墨水倒是神态自然,只是稍稍放慢了速度,似乎也打算听听这墙角。
“个老子滴,普通话,来都说普通话。”
松果点点头,很认可这个提议,动作幅度大得生怕那两人没发现他在偷听。也许是心急,松果探身搂住了墨水的脖子,使劲的朝那边伸着脑袋。
“哦哦!前天啊有个小孩被药死了哇,老可怜了哦。”
没想到听见了这么劲爆的消息,松果一下子被吓到了,毕竟他也是小孩,然后怂怂地缩回脖子,把脸埋在墨水的颈窝处,好像这样能更有安全感些。
“怎么回事?”
“听说呀,小孩子病了哇,去看医生老不好。那家中的老太啊,不知道哪找了个土方哦,背着人悄悄给小孩吃掉了呀,这不就……”
“许是报应也说不准!”
“哈哈哈哈哈……你这汉子人瞧着嘛,五大三粗嘀,嘴倒是怪毒的哦~”
墨水听罢后在内心里叹了口气,整个过程他都没介意松果的动作,倒是听见松果声若蚊蝇地叫师兄,墨水下意识将他往怀里紧了紧,腾出只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等到了院内,一阵清风拂面,携来了一股清新的花香,这让被吓到的松果心情慢慢放松了下来。
抬眼望去,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不知道是谁规划的,但可以看出对细节的极度关注。各种植物被整齐地分别种在不同的方块地里,每块地大小和形状都一致,显得格外整齐划一。
院内好像是专门设计用来打理这些花草的,除了田,院中央还有一个池塘。碧绿的池水清澈见底,微风拂过水面,时令的荷花缓缓地摇曳,营造出宁静平和的氛围。
池塘上有一座小桥,小桥从池边起始,一直延伸到一个凉亭,亭子里石桌石椅,供人观景休息。
院子里来来往往,有的人闲着或坐或立的侃天侃地,还有些和松果差不多大的娃娃嬉戏玩耍。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一露着胸腹正用手扇着风的黄牙男子,对着围着他的汉子们打屁说:
“欸!要咱说也别搁这儿死磕什么古方原法,原材料次点就次点,能多赚几个是几个,是也不是?”
周遭的人也没甚往心里去,也就接着话头往下聊。
“嗨!本身如今那些个太太啊小姐的,都不爱用这香了,人嫌烟熏火燎的,都使那什么...外来的香水!那玩意儿味儿大得很~”
还有那身着学生装梳着短发,豆蔻年华的少女,正拿着本读物对着身边同样打扮的女孩们分享。
“……杂志上说了,咱们这没有科学依据,人凭什么就信你这东西能解决问题,现在啊,都讲究个科学规范啦!”
松果一听这话,小脸绷紧,对着那少女怒目而视,还扯墨水的衣领,要抱过去,好让他去和那个少女掰扯掰扯。
再听,那少女的一个同伴打趣说:“哎哟,这妮子,看了几本书,如今倒是充起先生来了!来来来~咱们给她行个礼。”
女孩们笑作一团好不热闹。
墨水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倒是松果即便已经隔了老远,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片刻后,遇到三五个眼神不断瞟向那群女孩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大声地讲这讲那,似乎是想引人注意。
“咱们这死对头还真有意思,人啊压根不承认他们。说人家是留洋学来的正儿八经的医学知识,您这什么老祖宗传下来的药房子、皇上用过的秘药……统统都是伪科学,把那帮子中医郎中气了个半倒。”
“可不是嘛!我听药术的那群龟孙都乐坏了,成天要去看中医学派的笑话呢。”
女孩们没吸引住,倒是真被这消息给场面炒火热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要跟着药术的一起去看热闹。
墨水已经习惯每天临到饭点,无论男女老少都爱来这院子。成日的拉闲散闷,也不知是怎么就各个儿都消息灵通,有扯不完的新鲜事儿。门人要是想打听点消息,到点来这儿准没跑。
有些话松果听得懂,那些不懂得他也没开口问。这人来人往的倒像是一个市集,也让松果彻底把害怕的情绪给抛之脑后。
墨水见小孩恢复精神,又开始扬着他的小脑袋探来探去之后,略微安了心。
“从小就这般八卦,也不知道是跟哪个浑汉学来的毛病。”
松果听罢,用手支起身子,面对面地看着墨水,在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后,说:“师兄你刚刚明明也在偷听,我怎么听不得?”
开始回嘴了,想必是没啥大碍。墨水也不打算继续斗嘴,也就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得了,一下子又把松果给气得脸涨红。
墨水没想着安抚他的情绪,小孩子嘛,跟六月天似的,情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等到了食堂,就看见鼠爷正跟身边胖乎乎的男人说些什么。
那男人看上去和鼠爷差不多年岁,身高丈量也和鼠爷相仿,但是他的身体宽阔而厚实。一张圆圆的脸,总带着一张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的笑脸。他的脖子也很短,似乎埋在了他肥厚的肩膀之间。一双眼睛总是半虚着,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悠闲懒散。
墨水瞧见这两人后,轻声跟松果说了点什么,然后松果不服气地回了句嘴,墨水只好把话掰碎了跟他讲清楚,松果这才点点头,有些局促地看了眼那边。
随即松果被稳当地放下地,他扭头看向墨水,然后在原地磨蹭着不肯动作。墨水微微点头然后对着松果使了个鼓励肯定的眼神,他这才慢悠悠地走去。
两边距离本就不长,在松果被墨水抱着进入食堂时,鼠爷就看见了,后面一大一小之间的互动他也一清二楚地收入眼帘,他倒要瞧瞧这是整的哪出戏。
鼠爷见松果走了过来,收回视线,对着身边的男人说:
“唉!这彩术师的传承眼看着要断喽,如今那些个娃娃都不爱学这些传统手艺,个个都想什么物理啊、化学啊……这可怎么好哟!”
虽然不清楚怎么一下子岔到这个话题上了,但那人还是从善如流地开口:
“就是说啊,现下这术力更难修咯。这要是来求术拜师的更少了,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什么彩术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