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骨
繁体版

第二十九章

    考虑到我的第二项顾及,长焦丛袖袋中掏出一沓纸来,说是致胜法宝,我拿来粗略一扫,暗赞一声,大喜过望。

    他携来的这堆东西确是求之不得的宝贝,乃是皓天圣海山门结界同山内地势的阵法布置图,其内若是钻研透彻,自可从中寻出蹊径,避开十大仙府,径直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烈罗痕平素进修所用的密室之中,找他一决雌雄,真是最妙不过。

    我不擅行军,可说到布阵排法却是正中下怀,而皓天圣海的护山结界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高明阵法,没有耗费太多时辰我便规划出了一条绝佳门路,按此路线悄无声息潜进山门,烈罗痕定难察觉。

    长焦又将那四大祭司的形貌肖像分别绘了一套,供我参详,若是到了皓天见到这四人,不由分说立即动手,万万不能令他们开启凶煞大阵。

    至此,他能提供的线索价值也就止步于此了,接下来的诸多事宜则全劳于我,真是压力山大。

    我去探访亡冥女王,思忖片刻,还是舔着脸与她说了我们商量好些时候琢磨出来的这一套计划,顺带委婉的提一提手头紧缺人手,试试看能否借点兵马一用。

    她才历产子之苦,精神不济,颜色憔悴,看上去蔫蔫儿的,早失了一派女王尊贵矜持的形容,只是姿容仍然绝美,看得令人不由自主心生艳羡。

    她横卧高榻,听说我有事相求,激动不能自已,忙不迭道:“此番我太夤内忧外患,险遭灭族之患。承蒙姑娘仗义相助,这才免受祸端,本宫正愁无以为报,如今若有用武之处,自当稍效微劳。只是本宫而今身子抱恙,多有不便,麾下唯有几位长老倒还有些用处,可任凭姑娘差遣。”

    她说得真挚无比,诚恳无比,仿似我于她果真有什么天大的恩惠一般。她每说一句我便捂着嘴咳嗽一声,若不是有求于人,我实在想点醒她,此番太夤所以险遭无妄之灾,全是由我而起,他们不过是殃及池鱼罢了,我也并非是仗义助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原是天经地义之事,即使她不予计较,大家至多也就是互不相欠,什么大恩小惠,真是从何说起。

    不过她既这样厚道,一厢情愿的以为我有恩于她,我而今又正值用人之际,觉得还是不要把这笔账算得那么清楚为妙,就让她继续厚道下去未尝不是善举一桩。

    她麾下那几位长老的本事我都见识过了,并非小觑,我绝着单凭这几个脓包长老的能耐,实不足以牵制住那四位神通广大的祭司,顶多只能绊住一人,剩下的三个还得另寻他人。

    不过半日,我心中又有了个人选。

    不过这个人选我还没来得及动身去请,又过半日,另有一人主动请缨,要来助我一臂之力。这个人自然便是太夤如今那名正言顺的亲王殿下。

    白无尘大约是得了亡冥告之,要来帮我排忧解难,以偿先前那份恩情。

    我欣然受之,如此一来,算上自己,我方已凑足四人,眼下只消请动我心中那最后一位,五人便可集齐。

    此人正是云无外。

    先前我便有所揣测,他既能携了云音一同逃出生天,想来并未受那“噬心蛊”荼毒。他本事如何我也是晓得的,若能说服,照样可用。

    只是昔日我同他素有过节,这梁子结得也尤其的深,能否请动尚是两说。

    然请不请得动暂且不提,因除他之外,我也找不到其余可信又具才能之人来用了。我也不打算勉强他,请不请得动,献上三寸不烂之舌一试便知。

    我在心里打定主意,身随意转,正想去接阴门走一遭,不聊说曹操曹操便到,甫一出太夤,便在那方城中邂逅了云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天意何时如此眷顾我了?

    云音一看是我,大惊失色,惊过瞎过后见鬼似的拔腿就逃,没跑出两步便被我揪着后领提了起来,未免多吃苦头,只好带我去会他师傅。

    客栈中,云无外见了我,更匪夷所思。他正在楼梯上缓步踱下,我乍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双眼立即瞪如铜铃,脸上表情由红转绿,自绿变黑,精彩纷呈。绿过黑过之后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一头从楼梯上栽了下来,幸好我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才没当众出丑。

    我忍不住在心里犯起嘀咕,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心结还是这样看不开,大家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何必这般斤斤计较。但想归想,心里却也晓得,倘若他不计较,那昔年的他就枉自戆直了。不过瞧他眼下这幅鲜龙活跳的形状,伤势约摸已然愈可,想来他这么多年勤练不辍,修为已臻高深境界,虽才短短数日,却已自康复如初。

    僵了半天,总算肯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畅谈一番。他一开口便无好话,像嫌弃茅坑里砖头似的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这话说的,只要我没毁容,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举,这脸依然是好端端的,但同他我可不能这样钻牛角尖,直接开门见山:“我这次找来主要是有一事相求,请你帮忙来着。”

    他鼻腔一哼:“你还有脸求我帮忙?”

    我:“……”

    我觉得按照这副情状谈下去,似乎会越谈越遭,正琢磨着怎样启齿才能令他受用一些,不要一口一个“我还有脸”,这种话时常挂在嘴边实在有辱斯文。

    我这厢尚未琢磨出一个所以然来,那边云无外已善解人意的主动启齿了,虽上口吻依然刺耳:“能让你如此恬不知耻的专程跑来找我,想来确是棘手,我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令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女魔头血芳菲求助于人。”

    只要谈到要点上,就不用管好不好听了,我大喜若狂,忙将一切原原本本和盘托出,请问见解。

    他从一而终的听着,听毕后默然片刻,不动声色抿了口茶,没什么意见,半晌后问云音:“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去帮把手?”

    他而今倒是今非昔比了,活了这许多年岁,总算活出些涵养来,没大惊小怪。

    云音对皓天是痛心疾首,对烈罗痕更是咬牙切齿,狂怒拍桌,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声道:“当然要去,烈罗痕屠杀我派数百门人,如此血海深仇,焉能不报?师傅,眼下正是歼灭贼子拯救苍生的大好时机,何不将过往恩怨暂置一旁,且先灭了皓天,再行清算?反正也搁这许多年了,再多搁几日又一何妨,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云无外只眯着眼目不转睛将他望着,他一摸鼻头,大约晓得自己有些过激,隐约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问道:“师傅您意下如何?”

    云无外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挑眉道:“你如此渴望拯救苍生,是想做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还是人所诟病的大枭雄?”

    ……

    这番长谈谈了长达三个时辰,出乎意料,云无外这厮居然并未一口回绝,只是讥讽了几句便应承下来,答允助我一臂之力,但他自然不肯招认自己是在助我,非得将意思曲上几曲才能罢休,换成了这种说法:“有个事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此番我所以与你合伙为伍,完全是为解我本门之厄,可不是念着旧交为你效力。烈罗痕那老匹夫而今正是十大仙府公敌,人人得儿诛之,苦于其力通天,绞杀不易,这才不得不与你同流合污,你千万不要想太多,也千万不要误会了,更不能叫旁人误会,传出些闲言碎语毁了我派声誉,毕竟咱们两个早已鱼死网破,再没什么情分可言了。”

    哼,真是鸭子死了嘴壳硬。我腹诽了一句,也不以为意。而今要赖着他帮忙,他自可随心所欲,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不管他怎么说最后终究是殊途同归,大家眼下统一战线,遂我当然不去驳他,佯装赞同,含笑颔首:“这是自然。”

    他鼻腔里又是一哼,之前几次都哼得十分大声,这次尤其大声,郑重其事的问我:“纸上谈兵任谁都会,你究竟有几成把握?”约摸忆起了当年那许多往事,眉目一蹙,很是不悦,续道:“兹事体大,这一战不成功便成尸,若只你我二人,倒也死则死矣,亦不足惜,可十大仙府保不准也得一同陪葬,所以只许成功绝不可战败。若无八成把握,切勿冲动行事。”

    “我如说只消你不临阵倒戈,这一战便有十足把握,你可相信?”我也学着他的形容装模作样挑了挑眉梢,睁着眼睛胡吹大气。无法,往年他对我应是生了心里中的阴影,若不喂一颗定心丸,实难请动他这尊大佛。况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烈罗痕的底细都探得清清楚楚了,计划也堪称天衣无缝,无所纰漏,焉有战败之理?故而我此番倒也不是空口无凭。

    岂知……

    “你哪一次搞事情不是言之凿凿的担保有十成把握?”云无外嘴边冷笑源源不绝,嗤笑道:“可是后头如何?你每每担保一回,结果皆是一塌糊涂。”

    我无言以对。

    那你何必明知故问?

    云音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举手道:“师……师傅,这样打击旁人,似乎有些不太厚道呀,咱们委婉一点说可好?”

    我:“……”

    他两个被我引荐入了太夤,都成了亡冥女王座下贵宾。大家欢聚一堂,夸夸其谈。

    又通宵达旦秉烛夜谈了一夜,终于将一切绸缪各处细枝末节都敲定稳妥,再休整一晚,养一养精蓄一蓄锐,这便要深探虎穴了。

    长焦自无需养精蓄锐,他匆匆而来,忙活这许久,未免烈罗痕起疑,还得赶紧巴巴的连夜折了回去,忒也辛苦,大家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