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距凯尔德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期间有过一个短暂的寒假，艾萨克一直和扬、哈尔呆在一起，而迪米特里则回他的国家格劳普吉去了。艾萨克的养母又给他送来了他所不缺的东西，他把那些东西仔细地整理好，放在橱柜里，然后再把多挣的钱送回给养母家，这使他的心里好受些。

    在凯尔德失踪后，学院有很长一段时间曾派遣人员出去寻找，但都一无所获。对于凯尔德最后的踪迹大家也都表示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最初几周的学院里讨论的都是这件事，但慢慢地随着时间推移，讨论声渐渐平息下来了，好像大家已经接受了凯尔德失踪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呢？”在一次午餐的时刻，扬再次提起凯尔德的事，“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见了，找也找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

    哈尔看着扬：“我们特训的地区地形复杂，有山区又有森林，何况特训地域范围又大，搜寻难度就更高了。”

    艾萨克听着扬和哈尔的交谈陷入了沉思。一开始听到凯尔德失踪的消息他是不信的，他以为凯尔德只是遇到了他和哈尔一样的情况，被一个怪物缠住了，或者是在这雪原上迷失了方向。说不准他还有信号枪呢。但当时间一天天过去，凯尔德真的没有出现，他也逐渐相信了这个事实。在雪原上没有食物和水能活多少天呢？要是像拉格那样受了伤，希望就更渺茫了。

    “喂！喂！艾萨克，你在听吗？”扬提高了嗓音喊。艾萨克回过神来。

    “怎么了？”

    扬看起来兴致勃勃，他咧着嘴说：“我们正在讨论组织一个团体。”

    “是你自己不是我们。”哈尔提醒他。

    “你知道吗？实际上私下里看不惯海德里昂兄弟的人有很多，我们可以让这些人加入我们。”

    艾萨克怀疑地笑了笑：“怎样在他们眼皮底下成立这个组织你想过没？我们可是势单力薄，以他们为首的小团体可比我们大多了。”

    “啧啧！”扬说伸出手指摆了摆，“我当然有办法啦。得亏那兄弟俩平时招惹了不少人。这也激起了不少人的愤怒。只要趁这时候在海德里昂兄弟眼见不到的地方组织人不就行了吗？”

    “海德里昂兄弟眼见不到的地方，我们学院可到处都是他们的手下眼线。”哈尔插嘴，“女盥洗室吗？”

    “啧啧！”扬又伸出手指摆了摆，“当然不是啦。”

    “那是什么地方？”艾萨克饶有兴致地问他。

    “瓦卢斯人的地下厨房。”扬激动地拍着桌子说，“怎么样？地下厨房，根据海德里昂兄弟俩对瓦卢斯人的厌恶程度，我保证这个地方他俩是绝对不会踏进去的。我这个点子不错吧。”

    艾萨克和哈尔互相看了看，叹了口气。艾萨克对他说：“比起这个，你还是更多考虑考虑将要到来的卢第斯节吧。听说我们这个年级每个人都要至少报名一个项目。”

    “不就是校运会吗，参加项目当然是浑水摸鱼咯。”扬并不把艾萨克的话放在心上，“卢第斯节开始前的传统：为新一级同学纹身才令人兴奋呢。”

    艾萨克听着这话起先有些愣住了，心中没底的他之后才看着餐厅的彩绘天花板默默地说：“是啊，这还真是令人兴奋。”

    纹身者是能运用咒文能力的人，咒文的运用能使身体达到各项能力的极限。也就是说，配合某种特定的咒文，人的某一项指定能力会提高。使用咒文的程度越高，能力就越强，直到达到一个极值。根据现代学者的各种研究表明魂与魄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咒文的能力是由魂产生的，纹身者不能冲破这个极值，即魂的力量的极限，否则纹身者的魄会受到损伤。

    新学年开始了，康拉德院长站在大厅的高台上讲话。

    “亲爱的同学们，新的一年即将开始了，你们将会学到新的知识，了解到在魂和魄领域内最新的研究成果。我想每一级的学生在这新的一年里都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而最新一级的学生将迎来他们的圣徒纹身和卢第斯之节。我想重点为最新一级的新生们讲一下这两个事情。圣徒纹身会在卢第斯之节前完成，因为在卢第斯之节上会有使用咒文格斗的项目，而卢第斯之节像以往一样我们则会选择出最出色的胜利者——卢第斯之星。希望大家在节日上发挥出色。向着你们的目标努力吧，为了至高的亚佩克德和蒙恩乌斯。”

    “自律！自省！自致！”底下的学生们喊出学院的格言。

    “康拉德院长的发言真是简单，他几乎只是介绍了一些学生必做的事。”扬在去餐厅的路上对艾萨克和哈尔说，“我的传单已经搞定了，你俩要看看吗？”

    “什么传单？”艾萨克和哈尔异口同声地问。

    “当然是海德里昂兄弟反对会的传单了。”

    “天哪，你居然把组织的名字也想好了。”艾萨克无奈地摇了摇头。哈尔左手托着额头。

    扬不理会他们两个的打击：“你们看好了，很快我们就能招到一大批人了。”

    “扬你找那么多人要干什么呢？我们又不想和海德里昂那帮人打架。”哈尔说到了重点。

    扬耸了耸肩，双手叉腰：“未雨绸缪吧，既然都是被海德里昂兄弟骚扰的同学，就应该团结起来反对骚扰。哪天你自己一人独自遇到了骚扰，身边的人就会一起站出来帮助你了。这多令人兴奋，不是吗？”

    艾萨克和哈尔同时叹了口气。

    “看来你是铁了心想要组织这个团体了。”

    “当然咯。我们早就被盯上了不是吗。”扬摊了摊手。

    在卢第斯之节来到前的日子里仿佛每一个人都卯足了劲想要为这个节日上的表现做点什么。迪米特里在晨跑的十五公里过后，还加跑了五公里，哈尔在格斗课上心甘情愿地被别人一次次摔倒在地，就连扬也能在安德鲁教官的军事理论课上以清醒的状态听完整整一堂课了。我呢？艾萨克问自己。艾萨克的生活没有改变。别人都有所前进时自己却没有前进的感觉并不好受。当晚上舍友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他就看那窗外山脉被月光浸润的景色。真美啊，可他又忧愁着前景，纹身者的事暂且不说，在全校面前进行格斗比拼就让他紧张不已。他真希望时间能慢下来。

    至于拉格，新学年开始后艾萨克和哈尔、扬在平时没事的时候会去校医务室看望他一眼。现在他由医生和护士全天二十四小时看护着，因为及时的救助他的断腿没有被截肢，不过医生说下辈子他是否在轮椅上过日子还要看他的努力和上天是否眷顾。现在拉格的情绪很低落，艾萨克正一直尝试着安慰他。

    艾萨克这天在看望完拉格后，被扬拉着去餐厅发传单。

    “天哪，一定要这么做吗？哈尔为什么不来？”

    “我找不着他，他一定是在哪儿躲起来了。”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来受这个罪。”艾萨克心里窝了火。

    “别发火嘛。”扬拍了拍艾萨克，“小心点海德里昂兄弟，他们人头多着那。”

    艾萨克不好意思向别人开口，他只好跟着扬在地下厨房走。地下厨房的人来来往往，有正勤勤恳恳工作的瓦卢斯人，还有跑来偷吃食物或者躲避老师眼线的学生。艾萨克发现地下厨房简直就是学生们的天堂，还是没有老师，无限畅吃畅饮的那种。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扬在前边说，他就在后面递传单。像个敌后小组似的，艾萨克心想。

    扬突然拉住艾萨克的衣袖。“怎么了？”艾萨克紧张地问。

    “看那边，那个大块头，他叫伍德洛（Woodrow），身旁那个矮的叫阿尔维斯（Alvis）。都是海德里昂兄弟底下的人。哼！看来他们也不能完全看好所有的手下啊，这俩人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对了，我们快走，别给他们捉到了。”扬告诉艾萨克。

    “你很了解嘛。”

    “那当然，我也是有做过功课的。”

    之后他们两个赶快逃离了现场。

    第二日，艾萨克和扬可不会放过哈尔了。他们早在他想溜走之前就捉住了他。

    “啊哈。这下你可不能逃走了。”艾萨克说，“你能想象我昨天一个人发了一中午传单的样子吗？”

    哈尔被极不情愿地拖去地下厨房，他躲在扬和艾萨克两个人身后走着。他们路过餐厅的时候，艾萨克扭头指了指正走进餐厅的海德里昂兄弟。

    “今天先慢点发传单，看看海德里昂兄弟又想要干什么。”他对扬说。哈尔不断地点头表示赞同。

    “那好吧。”扬说。他看着海德里昂兄弟，他们现在正和一个女孩对话。女孩背对着他们，他看不清她的脸，人群缓缓地聚集到他们周围。

    “这是怎么了？”哈尔问。

    “还不明白吗？海德里昂的经典戏码又上演了。”扬叹了一口气，“唉。咱们上去看看吧。”他们三人加紧了脚步上前。

    人群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各年级的人员都有。他们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不过这之中也有不少人早已听闻了海德里昂兄弟的大名，他们悄声地和自己身旁的同伴交流，生怕那兄弟俩听见。

    “让一让，让一让。”扬领着艾萨克和哈尔从外头挤到里头。他们被人群撞得有些晕头转向的。

    “让一让，谢谢。”艾萨克边挤边说。过了一会儿，三颗脑袋都到了最里边。

    和往常一样，又是海德里昂兄弟在骚扰那女孩。

    “我就奇怪，他们俩每天哪有那么多气力来找茬。”扬对艾萨克说，翻了个白眼。

    阿德夫双手环抱在胸前，用嘲笑的口气问那个女孩：“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呀？噢！对了。你刚才说你是新来的。那你是不知道我们是谁咯。”

    “不过呢。没有关系，只要一切合我们的意，你是不会有事的。露西娅，一个插班生，我可是会好好关注你的。让我们交个朋友吧。”

    阿德夫伸出苍白的右手（1）。那个名叫露西娅的女孩，双手紧握着拳头，脚步迟疑着。

    “真是看不下去。”扬转过头。

    “收回你的手。她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人群中走出了一个有着浅金色长发的女孩。她姣好的面容看起来很是愤怒。原本站在艾萨克和扬后面的哈尔挤到前面来。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阿德夫笑着拍着阿德里安的肩说。

    那女孩站到露西娅的旁边说：“我不需要知道你俩的名字。我只知道你们也太不尊重人了。”露西娅侧过身子看那女孩。艾萨克看着露西娅的侧脸，那是一张很文静的面孔。

    “一个女性插班生，不知道那些选招老师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会去找那些和男性体能相差巨大的女学生的。”阿德里安在一旁粗声粗气地说。

    “你俩是新一级的学生吧，不知道咒文的作用，它的存在使得女性的力量有可能和男性的力量一致。只要运用得当。性别根本不是关键。”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女孩说。

    “是吗？不如比试比试。”人群中出现了昨天艾萨克见到的大个子伍德洛的身影，身边跟着阿尔维斯。

    “好啊，伍迪（Woody），如果你爸还想在我爸手下混的话，就先把这个女的解决了。”阿德夫面孔露出刻薄的笑，“阿尔维斯，你和阿德里安一起考验考验这个插班女，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哈尔想冲出去，艾萨克把他的手臂按住了。

    “干嘛？”哈尔反问。艾萨克示意他先冷静下来，看看情况。

    就在他们说话间，又有一个高个子男孩走出来，他对着叫嚣的海德里昂兄弟说：“两个人对一人也太不公平了吧，既然要看看插班生的能耐，就把我也一起算上吧。”

    “这个人我们也没见过啊，也是个插班生？”扬看着那男孩深陷的五官和瘦削的身材这样对艾萨克和哈尔说。

    打斗仿佛一触即发，就在这时，餐厅外传来了喊声。

    “都干什么呢？都停下手。”埃吉尔站在门口，他胸前的银质星章晃啊晃的。他旁边站着艾萨克一级的级长，他叫格列布，胸前也佩戴了银质星章。

    格列布挥手示意人群散开，然后走进里面拉开打架的人。

    “都和我走一趟吧。”格列布板着脸说。

    “哼。”阿德夫扭过脖子。

    “快走。”格列布推了一把阿德夫的后背。后者怨恨地看着他。

    埃吉尔和格列布把那些人都带走了。

    晚上在宿舍里，他们聊到早上的这个话题。

    “那个高个子长得一看就像是南岛人。”扬手中把玩着笔杆，第一个抢先说道。

    “你们觉得为什么那个女孩会插班进来？”艾萨克问。

    “难说，不过通常都有点特殊本领。”哈尔回答，“你们知道那个浅金色头发女孩是哪个班的吗？”

    艾萨克和扬都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们这一级的。”哈尔自问自答。

    纹身日很快到来了，在一大堆兴奋的人群中只有艾萨克是兴奋又惴惴不安的。他的双脚紧张地敲击着地面。

    “听说纹身师也是要经过培训和选拔，各个国家对于纹身师的管控还是很严格的，比如私自为他人纹身不上报的话可是要坐牢的啊。”扬对艾萨克和哈尔说。

    艾萨克还想着卢第斯节的事，他的项目还没定下来，因为心里总是摇摆不定。论身体素质、体能等方面他肯定是比不上同一级许多人的，根据那位浅金色头发女孩的话来说咒文的使用能弥补魄的不足，这样看起来参加使用咒文的项目比较有利。但是毕竟他接触咒文只会有很短一段时间，对咒文的运用并不熟练，也很难说结果怎样。艾萨克摸了摸脑袋，感到头痛。

    “看呀，那个高个子也在这里。”扬指了指。

    “是啊，不过怎么没看到那个叫露西娅的女孩。”艾萨克回答。

    “你还挺关心她的嘛。”哈尔在一旁摸着下巴说道，“看来她确实有些不一样。”

    在被纹身前每个人都要进行新双神教的仪式。这仪式就是在纹身的房间外面进行祷告。艾萨克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然后双手合并开始祈求双神的祝福。

    “至高无上的亚佩克德与蒙恩乌斯，愿您行在诺艾斯特拉土地上的魂，如同行在格拉维。愿您的国便是永远的家园。您的名字我们的主，愿任何人都尊您为圣。我祈求我们的日夜的食物并免了我们的债。祝福我们，不叫我们遇见试探且脱离凶险。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您的，直到永远，阿蒙。”（2）

    “阿蒙（3）。”安德鲁教官的声音响起，“好了，一个个进。”

    有三扇门，艾萨克排在左手边的那扇门。扬站在他右边，哈尔站在他后面。

    “有什么可紧张的，不过是场纹身而已。”扬用手拍艾萨克的肩。

    “我可没紧张。”艾萨克推开扬的手。

    他这一排的第一人向前有些迟疑地敲了敲门，里面响起应答声。他们用了个新双神教里的手势向里面的纹身师打招呼，对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进门。他看到房间里面为了方便用帘子隔出了一个个空间。他拉开属于他的那个帘子。

    “我叫阿斯特丽德，坐下吧。你之前了解过咒文吗？”艾萨克被安排到一个很年轻的纹身师。她有着一头乱糟糟的脏金色的头发和严重的凯德露斯中西部的口音。

    “了解过一点。只在课上了解过一点。”艾萨克说。

    “噢。那也没关系，对接下来的纹身请不要害怕和紧张，那没什么的。”她手里拿着针头在火里烧灼，然后沾上墨汁。她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不幸的是，这起到了反作用，艾萨克更紧张了。

    她直直地看着艾萨克的眼睛：“请脱掉衣服吧，还在等什么呢？”

    “喔。”

    “你想纹在哪？”

    “在哪都可以吗？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我个人觉得有一点吧。不过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纹身者自身对咒文的使用。”

    “好吧。”

    “如果你只愿意在上半身纹的话，因为总共要纹二十二处，我建议肩胛骨左右各两处，手臂左右各两处，胸前背后各三处，腰的左右各四处。这是最常见的纹法。”

    “好，好的。”

    艾萨克脱掉衬衣，阿斯特丽德开始在他的身上纹身。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疼，艾萨克看着阿斯特丽德，她的右耳朵打了三个耳洞，露出的手臂上也有不同于古魂文的文身。等到纹身进行到一半后，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艾萨克不得不分散注意力自己的注意力。

    艾萨克问阿斯特丽德：“你是来自西部地区的吧？你家乡在哪里？卡诺吗？”

    阿斯特丽德一边仍认真描线，一边回答道：“不是，我来自亚奎拉。”

    “亚奎拉吗，我都没去过首都所在的地区。”

    “也没什么的，我是在首都旁边的小城镇上长大的。成年后我就一个人去了首都，自己养活自己，起先混的也不好，是在贫民区里讨生活。之后遇到了我师父，他让我跟着他干，我也没去处，就答应了。”

    “你喜欢为其他人纹身吗？”艾萨克闭着眼睛说，他有些冒冷汗。

    “也没到非它不可的地步，不过暂时我还是觉得这份工作挺好的——毕竟有时还能吃上官家的饭，就像现在这样。”阿斯特丽德直率地说。

    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地很慢，在最后几十分钟里，每根针扎在肉上像火燎得疼。当最后一针在艾萨克侧腰部位刺完，他擦去头上的汗珠，心中终于安稳了。阿斯特丽德为他的伤口处绑上消毒绷带，告诫他之后几天的禁忌事项。

    “好了，小伙子，这之后你就是个纹身者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给你个每个猎魂者和驱魔者都使用的到的东西。”她从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拿出一条银质的十字架项链。

    “这个银十字给你，它的上面镌刻有许多咒文，你可以看到它的顶部和底部都是尖刺状的。底部是一个被称作血刺的部分，是猎魂者用来刺穿地面或划开自己的手掌的。这样可以画法阵，或者取血与初生之血融合。顶部的尖刺则名为索伯（Sobo）之指，，银十字可以倒过来使用，不过功能可就不同了，这里就不多展开了。而水平的银横杆称作平衡之杆。它的两头没有突出的尖刺。你可以现在拿来看看。给。”艾萨克从阿斯特丽德手中接过银十字。

    他出来的时候遇到扬。看见他的脖子上也挂了个银十字。扬听到给他纹身的是个年轻的姑娘，他俩之间却没聊几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要是能将我的纹身师老头换成姑娘就好了。你也太不珍惜机会了。”

    艾萨克在之后的几天里感到身体有些疲惫，于是向地下厨房的人请了假。趁这休息的时候，还没有开始卢第斯之节，艾萨克去校医院看望拉格。

    他去的时候拉格坐在床上看窗外的夕阳。“多美啊！”拉格说。

    “嗯。”他把带去的食物水果放在拉格床头。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艾萨克明显地看到拉格在听道“走”这个词后有那么一瞬的悲伤的表情。

    “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我都挺好的，你看吧，就是除了我的腿，不过那没什么。要不是你和哈尔救了我，我可能连命都没有了。”他笑了笑。艾萨克也看得出他笑得并不那么畅快。

    “从前也有人告诉我他挺好的，但是最后我发现他可能并不好。”艾萨克诚挚地说，“振作起来拉格，我们出去，看看外面。”

    “我小时候有腿伤也不喜欢出去，但真正出去了，看到天与地是那么辽阔，心境就开阔了，心情也会变好。在这里你抬头只有灰色的天花板陪你。”艾萨克劝拉格。

    “嗯。”拉格不置可否地说了声，然后把话题扯开，“艾萨克你卢第斯节的项目选好了吗？”

    “喔，这个啊，选好了。”

    “是什么？”

    “咒文单人格斗。”艾萨克脱口而出。

    “你怎么会选择这个？”

    “一念之下的想法，是个突然的念头。”

    “到时候赛场上别太紧张，可惜我不能去看你们，我得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这些医生们才会放过我。”他别过头去，双手紧抓着雪白的床单，让艾萨克看不见他的那张有些消瘦的方脸。

    “你别太担心你的腿，医生说你这样的情况骨头长好可能性很大。我把我养…养父的那张草药方子给了你的主治医生，他说他会采用来看看的。”艾萨克说出养父的时候还是顿了顿，那张草药方子则是他回忆里养父为他起草的方子。

    “下次我和哈尔，扬一起来，你和我们一起出来吧。”艾萨克亲了亲拉格的额头。

    “好。”拉格露出疲惫的笑。

    卢第斯节的开幕仪式很是隆重，在平坦的露天体育场上，院长康拉德先生将火炬用不灭之火点燃。学院到处都拉了彩色的旗帜，现场还放飞了几百只和平鸽。然后他们开始高声唱起校歌。

    厄兰格山腰上坐落着我们的校园，格拉顿山庄是我们成长的学院。

    我们用十年的青春汗水得来蜕变，给所有人带去美好的理想祝愿。

    我们的路途将会变得坎坷，人生不会再有平凡。

    可灿烂的金子永远藏在坎坷的路途，耀眼的人生也总不会甘于平凡。

    只因我们是格拉顿的学子，我们是唯一而强大的自己。

    就连山下的法兰达小镇都各处彩旗飞扬，店家欢迎着来自各地来观看卢第斯节的旅客，里面也包括了来看自己孩子的父母。总之各个旅馆内住满了想要看到这一届的卢第斯之星的诞生的人。

    终于到了比赛的那一天，艾萨克的第一个对手是位女孩。他在此之前根本没想到自己要和一位女孩交手。好在他认识那女孩，他们是一级的。艾萨克赛前做足了准备，毕竟用咒文比赛，男女之间的胜负还很难说。在格斗课上他曾经和那女孩交手过几次，对方的攻击都很有技巧，避免了自己在力量上的先天弱势。看来她是个头脑派，艾萨克想着，并在脑海里规划出了对战的战术。

    到了真正比赛前，艾萨克还是有些紧张，他的肚子不断地抽搐着，有些疼痛。他听见裁判喊他的名字，于是跺了跺脚，跳了跳走上赛场。赛场就是露天的体育场，分别分为三块区域，分别进行（咒文）单人格斗，（咒文）双人格斗，（咒文）射击等比赛项目。他走到中间一块区域，迎面走来了的是他的对手。在漫天的欢呼和吼叫声中，他逼着自己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现在她不是他的同学，而是对手，艾萨克告诫自己。他们互相行礼，裁判示意比赛开始。

    对方移动地很快，看来她一上来就用了咒文的力量。艾萨克就猜到了她会这么做。

    “第九式NAZIE(纳希厄)，无上的圣阿与蒙，请赐予我探索一切的能力。”

    艾萨克闭眼在心中默念。像课上学的那样将魄转移成魂的力量，集中精神，运到一处。瞬间艾萨克的感官提升了，好像血液沿着他的脉络在飞速循环，气力从他的纹身中涌出。纹身处有烧灼的感觉，热热的，发出浅浅的光。他看着对方奔跑的轨迹，搜索着对方下一步的落脚点。

    “第八式KOAHE(寇亚和)，无上的圣阿与蒙，请赐予我力量。”

    转换招式后的艾萨克，力量从全身涌出。找到对方落脚点的他准备用力量将对方直接击倒。他仍是假装在搜寻对手的落脚点，并假意选择了不正确的方向。对方并未看穿他的用意。回过身的艾萨克直直地将对方过肩摔在地上。裁判示意艾萨克这一回合胜出。在接下来的几回合里他较为轻松地以三比一的比分赢得了这场比赛。

    “既然你赢了比赛，就应该出去休息一番，而不是坐在这里。”扬指着艾萨克说。

    “如果你指的休息一番真的是休息一番而不是参加海德里昂兄弟反对会活动的话，我相信艾萨克会出去的。”哈尔对扬说。

    “放过我吧扬，放过我们俩吧。”

    “不行。我已经在传单上写好了时间。今天晚上就是我们在地下厨房的碰头时间。如果真的有人去了而我们不去不就浪费了多好一次的组织机会啊。”

    艾萨克和哈尔拗不过扬，最终还是去了地下厨房。他们提早到了，没想到过了几分钟真的有人陆陆续续地前来了。

    “我就说吧，海德里昂兄弟在人群中的讨厌度还是很高的。”扬面露喜色地对艾萨克和哈尔说。

    时间到了，来了大概足足十几人，艾萨克、哈尔和扬被围在中间。只见扬上前一步，面对大家说道：“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组织活动也是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仪式。想必大家都是因为讨厌海德里昂兄弟的行为而来的。我们今天只要互相认识，当然了，你们也可以互相聊聊最讨厌的海德里昂兄弟做过的一件事。在这里你说的多响都没问题。最后我组织这个海德里昂兄弟反对会的目的是让我们这些人在别人受欺的时候勇敢地站出来，为别人发声。让我们做到这一点才是我的愿景。”

    “大家要在私下里多多宣传我们啊。”

    扬说完底下响起了掌声，有人说“好”，也有人说“早看不惯那两个人了”。就在掌声持续响起的时候，艾萨克他们所在的地下厨房仓库一角的门外响起了声音。

    “扬！”埃吉尔出现在门口，“怎么回事？你们在开什么会啊？”

    “没有。报告，什么都没有。”

    “你们三个过来一下。”埃吉尔向他们招招手。艾萨克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海德什么反对什么的，没错吧。”埃吉尔还是用他那标准的口气讲话，锃亮的皮鞋在地上有节奏的敲击。但扬刚想解释，埃吉尔就摆了摆手。

    “你们之前被海德里昂兄弟找茬我不是不知道，你们现在用这种方法反对海德里昂兄弟的骚扰也不是说不可以。当然我不是要默许你们什么，我只是说如果你们这种方法可以让他们的猖狂态度变得柔和一点的话，不再在学院里闹出什么乱子来，你们可以进行自己的组织活动，我管不到你们。”埃吉尔说出了一番令艾萨克意想不到的话。

    “好，好的。当然是这样的了。我们就是为制止海德里昂兄弟乱来而组织的团体。”艾萨克看见扬脸上露出笑容，挠挠他的棕色脑袋。

    只见扬露出疑惑的神情说：“对了，级长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呀？”

    埃吉尔脸红了，对着扬敷衍道：“这你就不要问了，记住我说的话，我走了。”

    “是。”扬爽快地回答，又转头对仓库里紧张的人群说，“没事了，大家继续。”

    埃吉尔走后，他们三个站在一起，扬对着另外两人说：“看来他也挺讨厌海德里昂兄弟的，不是吗？”

    艾萨克第二个对手是比他高一级的学长。他比艾萨克高出一个头，站在赛场上的艾萨克要抬头仰视他。他俩互相行礼后，裁判示意比赛开始。在此次比赛前，和上次不一样，艾萨克并没有多做什么战斗规划，因为他不认识这个学长，也没有去了解过他，不知道他的格斗风格。他的内心很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将止步于此。

    事实果然如此，那位学长的进攻性很强，同时速度也不减慢。他只好用“第七式HENAT（赫努特）忍耐”来不断招架。他还不会同时使用俩个咒文，无法仔细观察对方的攻击，寻求反击的机会。在不断的打击下，无法反抗的他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输了。

    “既然你输了比赛，就应该出去休息一番，而不是坐在这里。”扬对着沮丧的艾萨克说道。

    “怎么我听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哈尔对扬说，“海德里昂兄弟反对会又有新活动了？”

    “我这次是真心希望他走出去看看外面景色。”扬说，“艾萨克，你听说了吗，无咒文格斗的冠军是我们这一级的家伙，他能打赢高一级的选手可真厉害啊。好像他之后还有几场双人格斗比赛，我们要去看吗？”

    “算了吧。我现在没兴趣。我们还是去多看看拉格吧。”

    拉格坐在病床上，今天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拉格履行了上次的诺言和他们一起出去散步。哈尔推着拉格的轮椅，走在法兰达小镇的河道旁。艾萨克的耳朵里传进一些闲言碎语。

    “看吧，他好像就是那个特训时被救回来的人，欸，要我说弱者可不适合在学院里生存下去。”艾萨克看见拉格的头又低了下去。

    卢第斯之节期间，学生进出学院不受限制，也时常能看到学生漫步法兰达小镇或坐在酒馆里偷偷喝酒的身影。河边栽种了许多柳树，他们就坐在柳树下聊天。微风吹拂着柳条，吹拂着艾萨克的脸庞，吹走他心中的忧愁，吹来远方家乡的乡愁。

    “你们想过未来的样子吗？”拉格突然这么问。

    “未来？”扬说，“我还没思考过，我只知道在当下好好活着就行了。”

    “那我换个问法，你们在最终考试后会去哪里？”

    “去北岛没去过的地方。”哈尔看着天空说，眼里满是向往。

    “那要分过没过考试吧，没过的话，我也许会去当兵吧。”扬说。

    “纹身者三大条例中有写纹身者是不能加入军队的。”艾萨克提醒他。

    “那就把文身洗掉好了，当个军人也够让我的父母骄傲了。”扬微笑着说。

    “我的话是想当个猎魂者吧。”艾萨克这样说，“你呢？”

    “我的未来吗？有些模糊……我看不清。”拉格双手握拳敲敲自己的双腿。

    扬站起身来，推着拉格的轮椅在草地上奔跑，阳光撒在两人的头顶。他大声地对拉格说：“你还不知道吧，医生告诉我们你的腿好多了，可以试着站起来了，以后就不需要这个轮椅了，今天你就坐在它上面玩个痛快吧。以后我们再来可就是帮你做康复训练了。”

    艾萨克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哈尔斜躺在草坪上微笑着看着他们，扬在微风中奔跑，拉格在阳光下畅快地大笑，他那眼神中的忧郁惆怅在此刻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对生命的热爱。随风吹起的柳条像是在舞蹈也像是在欢吟。日后每每遇见黑暗的时刻，他都想到这最初的美好。

    艾萨克把拉格推回到了他的病床上，他坐在病床边看着拉格。拉格的深色眼睛告诉他他有好多事想要告诉艾萨克，可又难以开口。

    “你想说什么，说吧。”艾萨克悄声对拉格说，并为他倒了杯水。

    “凯尔德……不是……失踪而是……”

    “什么？凯尔德？不是失踪？你接下去说。”

    拉格看了看门外，转过头去不说了。艾萨克和哈尔、扬走出去。阿尔维斯站在门口，贴着墙。

    “怎么都跑出来看我来了？我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们了吗？”他用着调笑的口气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凯尔德。”

    “拉格和你们说的？我真是觉得好笑，你们怎么没怀疑拉格，倒怀疑起我来了。他一个人在树下怎么断的腿都不知道，要我说他就是和凯尔德的失踪有关。说不定就是他让凯尔德‘失踪’的呢。”阿尔维斯的一番话激怒了哈尔和扬，艾萨克一时也找不到反击的语言。

    “哦对了，那个叫凯尔德的，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咋样，说不定不用你们的朋友拉格动手，他自己就先临阵脱逃了也说不定。哈哈。”

    “你别在这里乱说了。”扬生气指着阿尔维斯。哈尔也挥舞着拳头。艾萨克使劲拉住两个人。

    时间很快来到了期末，在卢第斯之节的闭幕式上，体育场的露台上满是来观看颁奖仪式的观众，艾萨克站在体育场上专注地看向前方康拉德院长的位置。院长首先做了闭幕致辞，然后才是表彰仪式。

    “接下来我要宣布第四十一届卢第斯之星。他是单人无咒文格斗和双人持械格斗的冠军。让我们恭喜帕德利克先生。”当最后一个单词落地，场内瞬间响起了漫天的掌声。

    当艾萨克看到走出来的竟然是那个南岛的插班生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穿着灰色学院制礼服，系着领结。扬回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了艾萨克一眼。看来插班生的确不一样，艾萨克心想。

    拉格的腿伤渐渐地好了，他有时常去法兰达的河边自己慢慢地走走或静静地坐一会儿。艾萨克不时想和他聊起上次的凯尔德的话题，但都被他的沉默打断了。他的眼神里又都是犹豫和忧愁了。

    得到噩耗的这天是个天气灿烂的晴天。当拉格的尸体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艾萨克就像遇见魔人的那天那样不自觉地瘫坐在地上。

    拉格死了，那刚得到的线索也失去了，至于他们之间在世间的命运也永远不会再交叉了。

    （1）新双神教徒习惯于用左手行礼，在教义中右手是不洁的象征，因为会用右手来擦屁股和握刀剑。在生活中，如果对一个人表示尊重的邀请一定要用左手，不能用右手。

    （2）改编自马太福音6:9-13

    （3）改编自基督教祈祷词“阿门”，亦是亚佩克德和蒙恩乌斯的简称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