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文化是糟糠。

    竹达彩喵如是说。

    少女皱着眉头，脸上露出纠结挣扎的表情，眼里是晦暗莫测的思考，房间里的气氛突兀冰晶冻结了起来，窗外的春日也好似被阴云掩盖。

    ——为何人类总喜欢沉迷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身处能吃饱穿暖的时代，世道存在希望，本该是好好努力奋斗的时候，怎么心思却非要往什么风花雪月上靠。

    怠惰！真是太怠惰了！

    竹达彩喵恨铁不成钢的在内心深处批判着那些被偶像迷了眼，自甘堕落的废人们。

    “身为一个美学求道者，我追求的是人文艺术，以引起观众精神内心震撼为使命，而不是听资本家的话，去培养一些会对贴着美少女偶像海报的脱皮墙壁跪地磕头谢主隆恩的死宅舔狗。”

    竹达彩喵微微昂首，精心打理的刘海自额角垂落，幽沉放空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好似藏着份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和傲然。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男人神情微妙。

    平田坚目光复杂的扫了眼她那连拉链都没拉好的包。

    楼下便利店里每周六都会上架的写真杂志直直立起，大尺度男色偶像泳装封面照露出半截。

    还美学追道者……

    天，这货是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吗！

    男人忽然间有些悲哀，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何手底下会摊上这种懒狗，为她费心费力谋划前程竟然还得被嫌弃。

    “让你学门乐器怎么了？”平田坚深深吸气，扯开嗓子，对她指指点点道，“你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一天天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在摸鱼偷懒，除了顶嘴吵架外其他什么都不会，你说你哪里像样？再瞧瞧隔壁家的偶像声优，长得漂亮不说，唱歌跳舞也都挺在行……”

    竹达彩喵立刻抬手捂住耳朵。

    来了来了，东亚特色典中典，《邻居家的孩子》。

    竹达彩喵颇为不满的瞪他——这么喜欢的话，那你就去其他人问问对方是不是愿意跟你混？

    深吸口气，放下双手，竹达彩喵扭头不屑道：“反正你的意思肯定是为了我好，而不是痴迷于能大摇大摆指指点点和说教的权力咯？”

    平田坚闻言有些无奈，不禁抬手摁住额头。

    他剜了竹达彩喵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觉得我闲着没事来浪费时间对你说教很有意思？”

    “你觉得难受伤心，我就不觉得难受了？”平田坚抱手，气势不减地反问。

    别的不多讲，就她这副德性，平田坚感觉自己每次跟她说完话后，血压总会蹭蹭往上冲，能顶着这种减寿和住院的代价管她的，估计全地球都找不到几个。

    “不就前段时间刚混出头，搞到个《轻音少女》有点小名气么……而且在片里还算不上真主役，顶多就个配角而已。”男人不住摇头，“刚出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想当初，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做得比你好多了！”

    “……”

    竹达彩喵心情复杂。

    又是耳熟能详的经典话术，《我年轻的时候比你强多咧》。

    老东西们总是这样一套一套的——可偏偏自己又不敢质疑反驳，生怕刚开口就被他反手甩出早稻田毕业学霸、人口皆碑的学生会长身份打肿脸，然后再借题发挥，继而往彩喵酱身上贴懒猪、不学无术等负面标签。

    “而且你往外面看看，我对其他人是这个态度么？”平田坚如此发问，他的目光深沉且笔直，以至于让竹达彩喵瞬间有了一种错觉，觉得这个人有问题的人才有问题。

    啊不行！

    竹达彩喵用力甩甩头，警告自己——这分明就是资本家的PUA战术，不能上当。

    “我若是对你不抱希望的话，还用得着多花口水管教你？！”平田坚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指出你的缺点和做得不好的地方，费心费力可全是为了你好呀。”

    竹达彩喵：“……”

    她默默握拳，松手，握拳，再松手，不断尝试压下升腾起来的情绪。

    何等卑鄙的长辈三连！

    开口闭口都是《贪玩不懂事》、《骂你是为了你好》、《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可恨我竹奉先的方天画戟不在此地，不然焉能叫老贼如此猖狂？

    心中杀意盈满，竹达彩喵脸上摆出无言的微笑凝视。

    “你瞧瞧，才刚说几句就又开始摆烂了，反正就是沉默，不承认也不反驳，永远都是一副‘啊对对对’的表情。”男人皱眉训斥道。

    “停停，别念了别念了！我认输，头已经大了！上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这么啰嗦还是在我妈送我来东京的时候……”

    竹达彩喵满脸痛苦，手掌揉着脑门，好似一只被紧箍咒死死套牢的泼猴。

    我错了。

    您不是董太师，您是唐玄奘。

    “放弃抵抗哩~”

    竹达彩喵拍拍屁股起身，无奈至极的说：“感觉如果再听你接着指指点点下去，今天高血压减寿的估计就得变成我了。”

    “……”男人吹鼻子瞪眼，合着你也知道自己平时多惹人气是吧？

    平田坚扭过头，目光在上周买的皮带与昨天买的吉他间辗转反复，最终还是忍住了抽人的冲动。

    “别总这么四六不着的行不行？怎么说也都二十的大姑娘，平时正常一点才有人会喜欢。”

    男人深深叹息，转身捧起边上的高级吉他，低头轻轻拨弄两下弦音。

    效果和他昨晚调试的时候一样，品柱位置刚好，固弦锥的松紧也没问题。

    平田坚微微点头，旋即将吉他递给眼前的女孩。

    “人家这企划叫《轻音少女》，本来让你继续当懒狗没什么问题，可谁想到这动画居然这么火，跟当年的《凉宫春日》一样直接出圈了。”

    “现在资方想趁热打铁，学着片里让几个女主役组个乐队继续造星。这也算是你难得的机遇，要是不好好学，错过了被踢出组合，那才是真的可惜。”

    平田坚说了几句，反应过来发现这些话又有点像说教，稍微停顿后，言简意赅道：“加油。”

    “加油可还成……”竹达彩喵一愣，表情狐疑地瞧他——为何这老贼的态度变得这么快？

    她盯了许久，最后表情竟越发沉重起来。

    竹达彩喵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压抑踌躇：“还有几个月？”

    平田坚茫然道：“啊？”

    “如果不是身患绝症的话，我实在很难想象平田哥你会有这么一天用如此温和的声音跟我说话。”竹达彩喵叹息一声，轻轻摇头，“放心，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只要你肯把彩喵酱写进遗嘱的财产继承人名单里，后事我也都是能帮着一起办的。”

    说罢，女孩伸手拍拍男人肩膀。

    “汝崽子吾养之，汝勿虑也。”竹达彩喵颇为认真的说，连平日吊儿郎当的眼神都清澈了许多。

    “……”平田坚默然。

    他转头看了看皮带，又瞅瞅眼前的女孩，表情无比纠结与犹豫。

    不是平师傅不想修身养性，实在是这货太过让人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