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觋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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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绦带

    巫侍厉说完自己的调查情况,又问起巫充言他们的进展。

    巫充言大致说了一遍:“……我们在审问完姚寿后,又再次去了胜巫的住处,想要找到那张赤狱成员相互联络的灵器信纸,却没有收获。”

    巫侍厉听完,拧紧眉头:“黄桷会这样一个乡里帮会中竟藏着赤狱的人!还做出暗中信奉异神献祭人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实在是其罪当诛!

    “那什么胜巫,”他不屑地冷哼道,“真是连名字都透着愚蠢的妄想,简直可笑至极!”

    李云山十分赞同:“说得对。寻常人哪里会起这种名字,一看就是心有不甘。”

    “不错,求而不得,反而生出怨念,心理扭曲。”

    巫侍厉与李云山难得有共鸣,你一言我一语,同仇敌忾地嘲讽起胜巫。

    巫侍厉又道:“那所谓的堂主被强行激发巫力,在乡间看着风光,但实际根本活不了几年。”

    能通过献祭异神获得巫力的普通人,大多对天地之气的感应更敏锐些,有的体内说不定有极微弱的巫力,只是少得连最基本的运转都达不到,相当于无。

    被强行激发的巫力会令他们的身体无法承受,同时他们也要向异神付出代价,以自己的生命作为抵偿。

    苏景行点头:“确实。但那个被激发巫力的人对此并不知情也并非自愿。”

    他还记得当时赖七得知这一点后,整个人都吓傻了,瘫软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地求巫充言救救他。

    说实话,在苏景行看来,不论赖七做过什么,被强行激发巫力也不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当初也不过是胜巫的一个祭品或者实验品。

    可惜,他已经得到了神灵的赐予,他的生命便被神灵预定了。

    第二天早上,苏景行起床洗漱收拾完毕,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门。

    没办法,执玉司比太学远多了,华冠里那边还容易堵马车,他不得不早起,难免还有几分睡意未消。

    不过走了一段,来到大街上,人就已经清醒了。

    这时候天色尚早,但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他去到街边一家卖羹的食铺吃朝食。

    铺子里摆着食案和草垫,不少客人正在用餐。店家见苏景行进来,热情地招呼他。

    铺中所卖的羹的种类颇多,熬得粘稠烂软,有百味羹,杂菜羹,鸡茸羹,鲜鱼羹,三鲜羹,菌菇羹,百合石蜜羹,莲叶莲子羹,甜的咸的都有。

    苏景行付了六个圜钱,要了一碗鸡茸羹,再加一个煮鸡蛋和一碟咸菜。那鸡茸羹小小一碗,应该是鸡汤熬煮的,有淡淡的鲜香和细细的几丝鸡肉。

    喝完热乎乎的羹,他走出食铺,却见一辆马车正要驶进自家那条巷子里。

    那马车车厢挂着深蓝色暗花的帘子,坐在马车前的车夫神色懒洋洋的,慢悠悠地赶着车。

    苏景行看着马车,从腰间摸出几个圆形圆孔的铜圜钱,特意看了一眼,确定都是半圜钱,然后拿出三个,将其他铜钱都放回去。

    “碰!”略带沉闷的声音响起,刚拐进巷子的马车像是撞到了东西,颠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碰”的一声。马车再次颠起,车轮滚进巷子道边排水的沟渠,整个马车都猛地一歪。

    与此同时,明明没有风,车厢的帘子却微微动了动。

    “哎哟!”一声呼痛在车厢里响起。随着这呼痛声,一个青年男子从车厢里滚了下来。

    车夫反应快,在马车歪倒时就拉住缰绳,随即皱着眉跳下马:“怎么回事?”

    他先去后面看了一眼男子,见没什么大事,又去看滑进沟渠里的车轮,眉头皱得更紧,“这可不好办啊。”

    车夫查看车轮时,青年男子揉着腰抽着气站起来,却觉得脚下有些不对,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时车夫走了过来:“郎君,车轮陷进沟里了,需要你帮把手推出……哎呀!郎君你脚上是什么?”

    车夫的声音惊讶中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这是牛粪呀!”

    青年男子看着自己鲜亮的织锦深衣下,绣花靴子上沾着的棕绿色的质地稀软的事物,脸色铁青。

    车夫似乎没注意到男子的神色,兀自说:“我记得郎君你上次在这附近踩到了狗矢,这次怎么又踩上牛粪啦?哎,郎君,你怎么总能踩上这些屎呀尿呀的?看来这里和你犯冲啊。”

    青年男子的脸色随着车夫的话由青转黑,气急道:“你!你个愚夫!分明是你连驾车都驾不好,害我踩上,踩上这些东西!”

    车夫不高兴了:“郎君,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这般不留口德,还骂起人来?我一大清早就辛辛苦苦驾车送你过来,没得一句好,反遭一通骂。

    “哼,要是郎君看不上我,我也不在这里讨人嫌了。郎君也大可以跟娘子说清楚,日后你上值散值,也不用我这愚夫接送了!”

    车夫说着,作势就要推车离开。

    青年男子脸色黑了又白,他如今这副狼狈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再丢人现眼地走到车马行乘车,只能咬牙叫住车夫:“等等……”

    车夫一个人其实推不动陷在沟渠里的马车,刚才只是做样子给青年看,闻言立即停下来。

    青年忍气道:“刚才是我失言。我如今污了衣物,我们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车夫坦然接受:“既是郎君失言,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吧。”

    他又故作犹豫,“可郎君换了衣物再过来,只怕来不及上值了……”

    青年没好气地说:“不过来了。直接上值吧。”今天这么丢脸,他可不想再来了。

    “好叻。”车夫痛快地应道,然后找出一块抹布,“郎君把鞋脱了包在里面,别把车厢污了,娘子等会儿还要用车的呢。”

    青年沉着脸接过抹布,不情不愿地照办。

    车夫看青年的模样,似是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家中舒舒服服的,娘子又能干体贴,偏不安心待着,非要折腾过来,还惹得一身臭,何必呢?”

    眼看青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车夫适可而止地停下来,“郎君若是弄好了,还劳烦来帮忙推一下车。”

    那青年磨蹭着颇为不愿。

    苏景行走过去,对车夫道:“我来帮你。”

    说完单手抬着车厢下方,运转巫力,手上用力,原本陷在沟渠里的车轮便被轻松抬起来,稳稳地落在石板路面上,“好了。”

    车夫没想到苏景行随手就将一辆车给抬了起来,愣了愣,然后连忙躬身道谢:“多谢这位郎君!”

    苏景行对车夫摆摆手:“不必客气,应该的。”毕竟马车滑进沟渠是自己造成的。

    他与车夫道别,懒得去管青年男子充满审视的打量,转身径自去车马行了。

    来到执玉司钺阙,正好遇到巫侍潘杨风尘仆仆地回来,并带回了谷林乡那边的调查结果。

    “在谷林乡调查时,我从附近的民人的口中得知,十五日早上的时候,曾有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来打听刘二。”

    背山里失踪的两人当中,刘四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行动能力有限;作为货郎往来于乡里间的刘二,身上疑点是最重的,尤其在苏景行附身张三郎时残留的记忆里,张三郎会在十六日回去背山里,正是与刘二有关。

    斗笠男子来打听的时间刚好是在背山里出事前,实在太过巧合,显得十分可疑。

    巫侍潘杨对此也是十分重视,仔细向民人们问起这个斗笠男子。

    但奇怪的是,见过斗笠男子的民人对他的印象都很模糊,甚至连见过他这件事都记得不真切。

    巫侍潘杨判断,斗笠男子应该是使用巫术影响了民人的记忆。

    不过好在见过他的民人不止一个,在被巫侍潘杨问起后,众人的记忆相互印证,回忆起了一些情况。

    这男子衣着寻常,身材中等,带着斗笠看不清模样,也不好判断年纪,身上没有其他明显特征。应该也是男子的巫术,刻意模糊了自己的外貌。

    这男子向民人们打听一个挑着担子,二十多岁年纪,身形略瘦,嘴唇右上方有一颗黑痣的青年男子——根据背山里户籍薄上的记录,刘二嘴唇右上方便有一颗黑痣,而且年纪形象也吻合。

    常在各个乡里走动,偶尔也会去到谷林乡那边,有民人们认识他,听了男子的描述,便告诉男子应该是他。

    男子问了几个人后,又打听去背山里的路,然后就离开了。

    但之后他去了哪里却是没人知道了。

    男子留下的信息很少,想要以此入手调查非常困难。

    不过,巫侍潘杨带回了一个玉盒,从中取出一段灰线编织的绦带,对巫充言几人道:“这是那男子不小心落下的绦带,我在上面发现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