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觋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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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分配

    苏景行和李云山在车马行坐上马车,由车夫赶着车往县廷所在的华冠里驶去。

    华冠里靠近旧日云国王宫,如今的洛国王室别苑。原本是云国中央官署府台聚集之地,云国覆灭后,便成了云和城县廷和执玉司所在。里中的建筑多是在以前的基础上翻新改造,显得古朴大气,厚重肃穆。

    到了县廷附近,苏景行和李云山下了车。李云山从腰间的荷包中摸出一张印了李家的印章的纸条拿给车夫:“月底来我家结账。”

    这一趟少说要十来个圜钱,身上带着太多铜钱很不方便,李云山是车马行的常客,向来都是以字条为凭据,按照一趟十二个圜钱的价格,一月一结。

    车夫收好纸条:“多谢李郎君。”

    县尉的官廨属于县廷,但另有侧门进出。李云山大步来到侧门,守门的差役是认识他的,自不会拦着他,笑着请两人进去。

    进门是开阔大院,不见花木,石板铺地,透出冷肃刚硬。官廨中十分宽敞,两位县尉各有自己的院办公的院子,手下官吏们还有县舍可以居住——和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差不多,不算大,但对于住得远的或是没有家眷的官吏们来说很是方便。

    苏景行和李云山来到李左尉的院子时,他正在堂中与人说话。

    李左尉身形高大,背脊笔挺,身上带着一股肃然之气,显得不怒而威。他一见了李云山便忍不住瞪眼:“你小子来干什么……”说着看到了苏景行,顿时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是景行啊,快进来坐。”

    苏景行来的路上已经听李云山说了,李左尉回来后检查了他最近练拳的情况,一眼就看出他偷懒了,将他好一顿训,这两天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苏景行随着李云山进入堂中,向李左尉问好。

    李左尉对苏景行还是很亲切的,也知道给儿子留面子,因此对着李云山也缓和了脸色,笑着向两人介绍刚才与他说话的年轻官吏:“这是张廷掾。”

    那年轻官吏起身,平举双臂,微笑着向两人行了平辈礼:“李郎君,苏郎君。”

    苏景行和李云山还了一礼:“张廷掾。”

    经过李左尉介绍,两人这才知道这位张廷掾是云和城太学经史院的学生,前年进入县廷任职。作为太学生,在整个洛国都是难得的人才,若是在一些偏远小县中,甚至可以当上一县之长。但云和城尽管已经没有了曾经国都的辉煌,却仍保留着大城气派,对人才要求自然更高。

    同是出自云和城太学,张廷掾说起来算是两人的师兄,但巫院在太学中多少有些超然的意味,因此大家虽有同门之情,却不与其他学院一起排资论辈。

    “我这次在背山里练兵时被县廷紧急召回,却不料我刚走,背山里边出了事。张廷掾正是来与我说此事的。”李左尉对苏景行道,“此事与巫术有关,亦是随军巫官工作的一部分,你若有兴趣,也可以听听。”

    苏景行本来为的就不是随军巫官,而是背山里,这一下直接达到目的,怎么会不感兴趣,于是当即道:“多谢伯父,小子自是愿意。”

    李左尉转向李云山,笑容减了几分:“你也跟着听听。”

    李云山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那略有些散漫的模样又引来李左尉暗暗一瞪眼。

    李左尉先是大致介绍了随军巫官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驱除邪祟,防备巫术攻击和紧急联络,同时根据不同巫者所擅长的巫术方向,还可能提供一些额外的辅助。比如擅长巫医的可以进行医疗工作,包括对将官的高级医疗和对兵士们的大规模初步医疗;擅长预知的可以在战略部署时提供建议,规避风险;等等。

    “……随军巫官十分重要,就比如去背山里练兵这次。”说到这里,李左尉面色有些沉重,“随军巫官通常有两位,这次练兵,随行的便是一位资深白璜巫者与一位巫侍。但在十五日,我和那位白璜巫者收到县廷传召,在安排好了军中事务后,十六日一大早便动身回云和城。

    “我走时,以为大军就在云和县内,既无战事,治安也太平,不会有事。却不料我们走后,便发生了意外。

    “我们练兵的地方在背山里附近的一处平坦河谷,距离背山里不远不近。当天深夜,留下的那位随军巫侍忽然察觉背山里方向有异,随即天地之气剧烈波动,紊乱不堪。而军中兵士则有人出现各种不适,有的是病痛呕吐,莫名难受,有的则忽哭忽笑,情状癫狂。

    “那位巫侍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即催动灵宝,隔绝影响,这才让军中的军乱平息下来。他不知背山里出了什么事,因需要留守军中操控灵宝,不能亲自过去查看,派出的兵士过去,却很快就会出现各种不适,越是靠近背山里越是严重,根本无法打探消息。

    “有危险又不明情况,大军不敢也不能贸然撤离,只能留在营地。又因这次只是练兵,所带的通讯灵器颇为粗陋,遇上天地之气紊乱的,灵器受到干扰,联系不上外界。

    “幸好有随军巫官与灵宝保护众人,又有尉史整顿兵士,安抚军心,才没出乱子。”

    听到这里,别说苏景行,就是本来心不在焉的李云山都提起了心,追问道:“然后呢?”

    李左尉习惯性地瞪了儿子一眼,但李云山在练拳以外的事情上并不怎么怕他,这一眼也没什么威慑力。

    李左尉接着道:“天地之气的紊乱持续了差不多两天,直到十九日清晨才基本恢复,尉史一边令大军准备撤离,一边派人去背山里查看。那兵士到了背山里,却见整个里中一片死寂,空无一人,且鸡犬牛羊等一个活物也见不着。那兵士待了不久,便觉得心惊肉跳,神志恍惚,于是不敢久留细查,连忙回去报告。

    “因通讯灵器受影响较大,仍不能使用,于是随军巫侍便令人给执玉司在谷林乡的驻守巫者送去消息。只是兵士出发时已是午时,背山里位于大山之中,颇有些偏,哪怕加急,兵士从背山里到谷林乡也要一天,到云和城则要两天。是以在二十日,也就是昨日,谷林乡的驻守巫者才得到消息,传讯回来。

    “而昨日,因为大军远离背山里,军中的通讯灵器也恢复了正常,稍晚些时候我们也从随军巫官处得到了消息。

    “今日尉史派来送信的人也到了,信中说的亦是差不多情况。”

    一个消息先后听了三遍,苏景行不得不感叹即时通讯的重要性。这个世界由于天地之气和神灵们的存在,并不适宜苏景行穿越前的通讯科技和精密仪器的发展,只能依靠巫术。巫术虽十分强大,但仍免不了遇上特殊情况,不过即使掉了几天链子,也还是远胜于普通人力。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转,苏景行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背山里:“那伯父可知背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里中众人又如何了?”

    “我也不清楚。”李左尉说着,看向张廷掾,“正是想知道背山里的情况,我才请张廷掾留下说话。”

    张廷掾道:“下官今天去执玉司办事,听说谷林乡的驻守巫者昨日便带着一名乡吏出发前往背山里。由于到背山里时天色已晚,驻守巫者出于安全考虑,在附近乡里借宿了一晚,今天早上进入背山里查探。

    “那位驻守巫者初步判断背山里的异状是因为异神祭祀,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下官从执玉司回来时,背山里那边还没有新消息传来。执玉司的巫者告诉下官,能让天地之气紊乱绝不简单,驻守巫者去后必然要细致调查,同时还要防备危险,小心行事,一时半会儿恐怕难有结果。

    “执玉司巫者认为,最迟明日,应该能有一些初步的调查结果传回来。但目前看来,背山里中的众人,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苏景行之前虽然意识到背山里的情况或许不好,却总不愿相信,找了许多理由,反复安慰自己事情或许没那么严重。但现在,他无法再心存侥幸。

    他感到痛苦和自责,若是自己能解释清楚那入梦附身的能力,若是自己能早早地将背山里的事情告诉执玉司和官署,是不是惨剧就不会发生?是不是那些里人们就不会死?

    他的理智告诉他,哪怕他在梦醒后当即赶去向执玉司和官署报告此事,对方也不见得会相信他;哪怕对方相信他,谷林乡驻守巫者赶过去也来不及,随军的白璜巫者又离开了,留下的那位巫侍要为军中兵士负责,恐怕也很难阻止这场惨剧。

    但是,这样至少还有希望,至少他尽力了。

    离开的路上,苏景行心绪纷乱,对掌握自己入梦附身的能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