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和精灵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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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们都是可悲的

    罗伊的电话打来,我知道,她肯定是要问这件事。

    我忙对老李头说了声“不好意思,家里人的电话”,赶紧出去接通,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那头就传来罗伊的斥责:“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最近惹了谁?!”

    我哭笑不得,连忙解释:“不是,这俩人我都不认识,我找你就是来确认的。”

    罗伊沉默片刻道:“什么意思?”

    我继续解释道:“我刚问你的这个人,他最近找完李凯又找老李头,都聊到我。你前阵子不也有话想说嘛,我就来确认下你是不是也被搭讪过。”

    罗伊又沉默了,我甚至脑补出她正皱眉头的画面。

    “姓李的两个人都是怎么说的?”罗伊不直接回答我,反而先问起我来。

    “这个......老李头我还没细问,不过他人就在这儿。”我这才想起方才太急,直接就把老李头晾一边了。

    电话那头发出了一些声音,像是罗伊喘了一声,又像是叹了口气:“这样,你先把人的事情问清楚,然后我们一起理一下。”

    “好,我找完老李头就打给你。”

    “不,你等我过来。”

    我真没想到罗伊这样着急,莫非她知道的还比较严重?感觉不像。老实说,看到罗伊发来的是个女生名字,我反倒放松了不少,一方面是有个成语叫事不过三,没到三次,说明还可能是巧合,另一方面是我总觉得异性的名字,听着没那么有攻击性,甚至还勾起了我的好奇。

    我给罗伊发了位置,接着又找回老李头。这里顺便一提,老李头是我从入学就跟着的硕士生导师,名义上我是提前争取了创新班名额,故而早早地跟他搞科研,实际上我就是想赚点劳务费,顺便再找点事干。

    老李头是个年过半百身体依旧十分硬朗的老教授,快六十岁的人了,平日里总提个破帆布包,骑辆破自行车,见谁都笑嘻嘻地用纯正东北腔打招呼,说不清显眼还是不显眼,但实际上他在生物学这块小有名气,科研成果多、项目经费多,犒劳学生也大方。

    只不过这次,老李头没帮上忙,关于王阳他也道不出有用的消息,只说这年轻人是他上选修课时窜出来的,就只唠了几句,期间也就问到实验室是不是有个叫罗萧的伙计,说是和我认识。

    我问老李头,这人有没有留个联系方式,老李头摇摇头;我又问这人什么长相,老李头说高个儿、短发寸头、模样硬,再就没了。

    虽然屁话一堆,但我还是发现了些端倪:这人里里外外都表现得与我很熟,还专挑离我近的人身边去转悠,搞得不像是在打听我,反倒是想引起我注意。

    消息实在有限,这事暂难突破,我也就不再去想,开始找地方等罗伊来。我又去找老李头想要腾出一间干净的、没味道的实验室,结果连这点小事都把我难倒了,我还在继续筛着地儿,罗伊已经到了楼下。

    下楼接罗伊时我呆了,她居然是穿着健身的衣服,下身瑜伽裤,上身运动背心,头发绑成短丸子,看我的时候胸口一直鼓动,还在轻喘着气。

    我很晚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赶紧移开眼睛,还好罗伊着急没顾避嫌,拉起我手腕就朝实验楼山前的木亭走。

    “你问到没?”

    “嗯,问到了。”

    我俩面对面站着,我先讲起我了解的情况。由于她问得急,我答得也急,两人整得又胡又乱,只能边听边消化,想到逻辑才讲逻辑。

    “听着怎么像是...又给你多了个家人。”罗伊形容得还怪贴切,我不由生问,这莫不真是我远亲吧?未曾谋面的老妈那边的关系?

    我把想法告诉罗伊,她却异常肯定地否了我:“不可能,因为我遇到的是个外国人。”

    “啊?”我惊呼道。

    罗伊便讲起她遇到的事:那天,她也和现在一样,原本在学校附近的健身房锻炼,却突然被人骚扰了。

    “啊??”我又惊呼,罗伊有些尴尬,眼神闪躲了一下,才继续讲起来。

    那时罗伊正在做卷腹,感觉到有个人从身后靠了过来,罗伊还没来得及回头,那人就用手指在她人鱼线上轻轻勾了勾,把罗伊吓得不轻,几乎是弹起身来转头看去,而与此同时,一瓶运动饮料递了过来。

    “Hello~”

    那人是个金发红眼的外国女生,红眼是带了美瞳,她笑得很有礼貌,仿佛刚才那个轻薄的动作不是她做的。

    “你是?”罗伊没有接她递来的饮料,有些谨慎地问道。

    外国女生还是笑吟吟的,把饮料塞到了她手里:“我叫甄红,罗萧的朋友。”她还刻意把“朋友”两字重读。

    “你认识我哥?”罗伊很惊讶,“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人没正面回答:“怎么,你哥没告诉过你?”

    罗伊不知道该怎么答了。那人又把脸凑近,一副欣喜和欣赏的模样,她几乎都要和罗伊贴上了。

    “嗯~真可爱。”

    她在罗伊耳边轻声吐字,然后在罗伊仍错愕之际,起身离开了。罗伊看着外国姑娘的背影,一身同样的运动装下,惹眼的身材让自己更不知所措。

    回去以后,罗伊心神不宁,一是惊讶于我怎么会结识这样一个人,二是疑惑于我为什么没告诉她,明明是家人。本就好奇再加上这人的言语引导,罗伊就觉得,应该等我主动告诉她,她想问却更想等我自己来说,实在没忍住那天才问了半截话。

    我这一听更懵了,这男同胞遇到的是自来熟,女同胞遇到的是谜语人?

    “你真不认识她?”罗伊用了个我看不懂的眼神。

    “哪个Ta?”

    “...女...Ta...”罗伊用很慢的语速回答。

    “我真不认识啊!”

    “那就不好说了,”见我如此果决,罗伊便把奇怪的眼神收回,“你老实讲,最近在社团有没惹到其他人?”

    这倒提醒我了,想我那个社团的性质,还的确有得罪人的可能。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罗伊一收到我消息就这么着急,若真摊上社团那得是暴力纠纷。于是我顺着这条线仔细回想了一番,一个月来,或者是更早,有没有冲突或是不愉快,可结果思来想去全是过于和睦。这个假设也不成立,我摇摇头说不可能。

    “那...你最近有在谈朋友吗?或者有在和人暧昧吗?”

    嘿诶?我没聊到罗伊会这样问,合着她猜我陷入感情纠葛?

    我不由分说地否了,而罗伊也再想不到其他可能性,接着我俩又脑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到的情节越来越奇怪,什么有人暗恋我就请朋友探路来吸引我注意、什么我老妈是外国人我其实是个混那俩人真是我亲戚、什么我妹串通两个姓李的一起耍我......扯淡扯到我们自己都笑了。

    “总之,应该不算大事,”临走时罗伊又嘱咐了一声,“我们就稍微留意下后续,你那边有事就直接打给我,记住了哦。”

    我回了一句“好的”,然后我们就散了。后面想来这件事就算作一段插曲,曾让我觉得有点酷,仅此而已。

    然而我没料,它是个序,而且节奏飞快。

    当天夜里,有股异样情绪涌了上来,我记得它,正是我上次送完罗伊回宿舍之后,突然冒出的那股情绪。我躁动难安,本来躺床上都要睡了,一下心完全被搅乱,一个劲地下床用凉水冲脸。

    可这一趟趟地跑,我非但没冷静还起了反作用,因为有一趟,我看窗外既有月光又有晚风,就把头探出去想凉快凉快。一开始是清醒了不少。

    我住的寝室在五楼,不高不低,俯身的视野刚好包揽楼下,我看到有一排整齐摆放的单车的影子,以及旁边的寥寥树影。晚风吹得差不多了,我刚想把头收回去,却突然觉察到一丝不和谐。

    于是我又仔细扫视了一遍楼下,注意到不和谐的地方来自车影,在那排单车中间。扁平交错的车影中,有一个异样的影子显得突兀——是个细长、灰暗的轮廓,我盯着影子看,影子似乎也看着我。

    那是个人。

    我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待心悸的感觉减轻,才忐忑地又去看楼下,却发现那儿什么也没有。不晓得是我刚才眼花,还是它已经消失了。

    我又接连确认了好几遍,就差撒腿奔楼下了。可,那个影子的的确确没了。

    我在心里念叨了一声“真不吉利”,想来肯定是最近那些破事让我压力大,疑神疑鬼。

    可说来又奇怪,这之后的整晚我的胸口都舒畅多了,再没觉得别扭,也得以安心睡了个好觉。

    隔天,我早早地又约上李凯和老李头,分别又向他们盘了些细节。这回我问得仔细,样貌、口音、言行、举止,就连当事人的主观感受我也非得问到一清二楚。问完王阳我还又问了甄红。

    扫兴的是,两番细问下来,几乎没新增什么消息。二人也都没听过甄红这名字。

    对于我的来访,老李头觉得乐呵,一副想看好戏的模样;李凯觉得我在自作多情,或者说小题大做。而我,则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好了,这事儿了了,翻篇!

    同一天,因为宿舍空调限时供冷,我跑去图书馆避暑。

    其实我并不喜欢那儿,有时候就觉得,那里的人太刻意,如果我融入,那么我也会显得很刻意。所以我才看都没看一眼自习室,随便就进了间阅览室,又随手拿了本名字顺眼的书,直奔向为数不多的桌椅。

    很幸运,这儿很冷清,除我以外空无一人。我悠哉地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翻书”,不得不说这里真的十分寂静,连手指头翻动书页的摩擦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但,太过安静的后果就是,一开始我感觉这地方很文气、很唯美,到后面我就困了,眼皮不禁打起架来。

    闭目养神之际,我听到窸窣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按理我该精神一下起来做做样子,但我懒得装了,因为我发现在这儿眯着真是太舒服了!

    可这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这人也越走越近,整得我都有些不安。但是懒相都露了,要是这时候破功,那我就要给人看笑话了,这不行。

    我仍固执地闭着眼扮睡佛,还没进入状态,身旁的椅子就“嗞啦”一声给人抽了出来,我也“刷”地一下睁开眼。

    这谁啊那么多位置不挑非得坐我旁边还整这么大动静?

    我恶狠狠地扭头一看,然后愣了,这是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已经在我旁边位置坐下了,桌上一本书没放,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愣就愣在这人是个外国人,还是个相当年轻的白人女性。

    一瞬间,我只能想到“Shock”这个词来描述我此刻的心情。我很震惊,不仅是因我第一次与外国人面对面,更是因为她...相当惹火,无论是染到快发红的金发,还是自信到热情的表情,都非常抓睛。说实话,我不太愿意承认,我没法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我根本抑制不住。她的穿着只是简单的白色束腰Tee和修身牛仔短裤,明明很简单,却也让我首次明白,“火辣”这个词真的能够形容身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从震惊中恢复,可脑子还没转回来,一紧张,张口就吐出一堆无意义的词:“我...不是,那个,我...”

    “嘘——”

    她把食指伸到自己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可我只是注意到她艳红的嘴唇而已。

    打断了我的糊话,她却也没继续说话,依旧盯着我看。

    我脸一下子红了,觉得既丢人又羞愧,心说不行,于是静下心来重新组织语言。我还特意顺了顺地道的英文发音,才问道:“What'sthematter?”

    “我会说中文。”她给了我一个露齿的恬笑,但我很尴尬,干咳了两声,同时也惊叹她一个外国人怎么口音这么正,这都已经偏到京腔上了。我又感叹还好她没偏到本地话,不然歪成老李头那样,我简直都不敢想。

    “你好像不喜欢身边有人,还是说,不习惯?”她一边说,一边朝我靠来,脸都凑了过来。我还呆着没给反应,任由她慢慢靠向我,这会儿我注意力全在她脸上,我注意到她拥有比我们更立体的五官,以及随着她的靠近,我还闻到她头发上浓重的香味。

    就在我们脸几乎要贴上时,她停住了,只见她那艳色的唇缓缓张开,吐出了压到极低的声音:“你的灵魂...好冷漠啊,明明你看上去那么有趣,真奇怪。”

    嘿诶?这姑娘有毛病?

    本来我还挺欣赏她的,现在全毁了,只剩下鄙夷。我看她像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我看着像一与异性说话就害臊的小男生?讲真,和罗伊生活这么久我看人的眼光都挑了,我不吃这套的,直截了当问:“你干嘛啊?”

    见我一脸嫌弃,她气到了,突然嘴一鼓、眼一瞪,用力踮起脚尖,赌气般真把嘴往我脸上贴。我吓一跳,还好反应够快我用力就往后躲,只是“咚”地一声后背砸了墙,力道太重给我疼闷到咧嘴。

    她见我这样,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坐回椅子上说:“刚才逗你呢,瞧你紧张的,你们中国男孩都这样吗?”

    嘿诶?想玩又玩不起是吧?“不是,你谁啊?”我一边揉着我的背一边问。

    她好像恢复了初见时的自信,眼神玩味:“我中文名叫甄红,初次相见,你好啊罗萧。”

    我炸毛了,这不就是我妹说的那人嘛?还真有这人啊?我想想......哦对了,金发红眼!罗伊给到的特征,我立即看她眼睛,还确实是红的,但又不是完全红,是种协调的混色,其实她头发也是红的,只不过染得淡,这么一块儿看下来,虽是颠覆了我心中“金发碧眼”的印象,却也还不怪。

    确认眼前这人与罗伊描述一致,我问道:“你就是那个骚扰我妹的人是吧?你找我们兄妹想干嘛?”

    甄红不回答,她又站起身,又朝我靠。

    乖乖,这人到底干嘛?我已经退无可退,伸手对着她头想拦,刚想喊让她停,结果她灵活地绕开我的手,一转眼又凑到我跟前,很不老实地踮起脚贴上来,还伸手。

    “其实,我不仅知道你名字,还包括...”甄红的手离我脸越来越近,我虽有心理建设,可当真遇上物理考验,还真难自制。我又呆了,只觉心跳飞快,脸上在被火灼烧。

    就在我们俩脸快贴上时,她突然,收了回去。脸收了回去,手收了回去,脚跟落了回去。

    卧槽,她整我两次!我突然害臊了,不过不是羞的是恼的,我差点骂她。

    反观甄红笑得更开心了,还接上了刚才讲一半的话:“还包括好多呢~你想先知道哪条?”

    “你找我妹干嘛?”我仍然直接,但她肯定是个谜语人不会像我一样爽快。

    不知为何,甄红听完看着很失望,我观察到她嘴唇颤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秒她就要说些什么,却忍住了。这个异常反应转瞬即逝,甄红恢复如初,又不说话,又靠向我,哪怕我们之间已经够近了。

    这回我可算不耐烦了,没完是吧?以为我老吃这套是吧:“喂事不过三啊——”

    我话音刚落这人真就扑到了我怀里!我意外,但不排斥,我这算得了便宜啊,这次非但没呆住还特别清醒。我感觉到甄红在用力搂我,双手不安分地环上我脖颈......我能清晰感受到她的体温,还有她头发上的香水味,呼——虽然不知她为什么,但我思考不动了。

    “真可惜,这个机会你没把握到,”甄红凑到我耳边说着,“真正什么也不知道的就只有你,嘻嘻,瞧你紧张的,当心脸真的烧起来。”

    她讲完这句我就感觉刺挠,从我后脖子那里传来,随后如电流般蔓延全身,紧接着有股灼烧感升腾上来,不是比喻,我的脸仿佛真被什么东西灼烧,血管里的血液也是,沸腾...抖动...我快要窒息了。

    最后我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捡便宜遭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