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的路很遥远，一路上方宿一直在与女孩说话，让她忘记痛苦的事。

    与他熟悉后，张歆也不再怯生，脸上多了些孩童的笑容。

    长路漫漫，坐车的时间一长，她靠在方宿身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轻抚女孩的头发，方宿卷起对方不合身的衣袖，看见她满身伤痕。

    这一幕！

    让他心惊肉战！

    饶是方宿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在看见对方淤青的手脚内心也不禁狠狠地震颤！

    “太狠了！”

    他想不到会有人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下如此毒手！

    他放下女孩的衣袖，撇过头看向窗外心情沉重，既愤怒又心疼，实在不忍看那些淤痕！

    日暮。

    长途行驶的客车进入乡间窄路，昏黄的日光披挂在窗外木林。

    开阔乡野一望无际，黑色耕土，车道两边光秃的毛白杨，徒步归家的人沿着马路边上走。

    “XX村到了！”

    客车一路走一路停。

    方宿叫醒熟睡的女孩，“小歆醒醒，我们到了。”

    呲——

    车门关闭，车轮卷起尘土扬长而去。

    “哥哥，我给你带路。”

    回到熟悉的地方，女孩神色轻松不少。

    她领着大包小包的方宿，走在乡间小道，穿行田园之中，鸟鸣犬吠，花草清香。

    太阳要下山了，远处昏黄一片，那落日余晖下矗立着一排房屋。

    离得近了，房屋大多荒废着，再往前走的村口，一面石墙边下搭着几个凳子，只有一个戴着布帽两眼浑浊，面黄枯瘦的老人坐在门口。

    他看向方宿，四目相对，方宿从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中觉出审视意味。

    或许是对方的表情太过严肃，他竟停在村口不敢继续往里走。

    老人手中的烟杆在石墙上敲了敲，落出些许烟灰。

    这像是某种暗语，石墙后面又冒出两位大爷，来到双目白浊的老人身边，三人背靠石墙坐在村门口，一言不发地盯着回乡的方宿。

    他们的目光让方宿感到毛骨悚然，他已经能够想到只需一个夜晚，李奶奶家那个外孙回村的消息将传遍每家每户！

    “牛爷爷，文爷爷，王爷爷！”

    张歆主动上前对他们挨个打招呼。

    “小歆回来了！”

    三位老人见到她后露出祥和的笑容。

    “爷爷小歆不在这段时间，你们过得好吗？”女孩睁着大眼问道。

    “好。”

    三名老人笑着说道：“但小歆不在，爷爷们可想你了。”

    “小歆啊，爷爷问你。”

    那名拿烟杆的老人对张歆问道：“外面站着那个人是李奶奶的外孙？”

    女孩懵懂地点了点头，“是方宿哥哥。”

    “姜英那姑娘出去多久了？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一名老人说道。

    “谁说不是。”

    另一名老人感慨道：“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太久没见到他们回来。”

    “一晃几十年，儿孙都这么大了。”

    老人们闲聊着似在追忆自家孩子。

    方宿在张歆招手下走进村子，对老人们打了声招呼带着女孩往外祖母家走去。

    身后三名老人看着他走远，说道：“余家那姑娘应该也有他这么大了？”

    “你们说她还会回来吗？”一名老人问道。

    “大概是不回来了。”

    “好不容易考出去……再说她本就是大城市的娃，要不是父母出了意外，她也不会留在穷乡僻野。”

    那名持烟杆的老人往烟嘴里塞了些叶子，喟叹道：“世事无常，本来是回乡过个暑假，结果走不出去了……”

    ……

    就要见到收养自己的奶奶。

    张歆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她欢声雀跃道：“就在前面，奶奶就住在那边！”

    方宿见她终于有了孩子的生气，心里也感到高兴，跟在女孩身后打量周围的建筑，与记忆里变化不大。

    “祖母，我回来看你了！”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房屋，不用张歆提醒方宿也从房屋外貌认出这就是外祖母家。

    但当地习俗回到家称呼不能带个外字，本是一家人会喊生分。

    此时太阳西下，天色已是昏暗。

    乡村小屋，外祖母家亮着灯大门敞开，空旷的院坝放着几张木凳，那墙沿下堆着木柴，柱上挂着火红的辣椒，可方宿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祖母的影子。

    “方宿哥哥，奶奶在上面！”张歆指着房顶道。

    “祖母！”

    “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干什么！！”

    方宿震惊，对着房顶上的外祖母喊道。

    房顶上的老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双目在黑暗中亮着光，看着不像古稀之年的老人，当然……除了听力不太好！

    李凤月站在房顶皱起眉，她老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正觉奇怪向下看去，看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我的孙子孙女，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见她扒着梯子就要从房顶爬下来，方宿吓得胆颤，连忙扶住竹梯大喊道：“我的祖母誒！你可小心点！脚下踩稳了！”

    “没事，我每天都爬上爬下，能有什么事！”头上传来李凤月洪亮的声音。

    方宿听得心惊害怕她走神不敢说话。

    直到对方从竹梯上下来，他才连忙抱住对方，“祖母我可想死你了！”

    对方轻拍他的后背，说道：“我也想你！”

    张歆看见李凤月，就像看见最亲的人，红着眼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服，轻声喊道：“奶奶……”

    “小歆……你也回来了。”李凤月将她拉入怀中，抱着她道，“是不是那个坏女人又打你了！”

    刚说完她就发现对方手上的伤痕，掀起女孩的衣服看见她满背淤青，李凤月眼里泛起泪花，泣不成声道：“那个天杀的！心是刀子做的吗？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她自己就没孩子？！”

    “奶奶舅妈把我赶了出来……我想留在你身边，我不回去了……”见到自己最信任的人，女孩卸下防备，依偎在对方怀里，眼泪如黄豆一颗颗落下，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哭喊出来。

    一老一幼抱在一起落泪，方宿鼻子发酸侧过头，既不忍心去看张歆背后的伤痕也不敢看两人的泪水。

    “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

    李凤月抹去眼泪对张歆说道：“你那个舅舅敢再来我就把他打走。”

    “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