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人，韩佥事往东走了。”城头的斥候飞奔来报。

    “派人沿着河岸探查，韩佥事有什么下落随时来报。”孙祥内心极为不安，他在南岸已经关注战况一整天了，开始激战，他派出一千士卒支援，却在上岸后遭袭，只有几十名返回南岸，另外一百多名从南门入了小金城，其余全部战死。由于这次支援带走了几乎所有渡筏，导致他只能在后来的激战中观望，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朝廷那边有消息吗？”孙祥问道。

    “还没有，不过自打晌午，每隔一个时辰就往朝廷送一份战报。”

    斥候的回答让孙祥总算是安心一些，蒙古人突袭紫荆关，首席武官隔绝北岸生死不明，战报的笔杆子握在自己手里总是好的。紫荆关毕竟是京师门户，这里出现蒙古人，给京师的震撼想必不亚于当初京营尽丧土木堡，要是守城有个什么闪失，那就不是自己一条命能够担待的住的。

    “使关南卫城各留五百人，小盘石城二千人不动，其余兵卒尽数调入关城。”孙祥拿来舆图端详一番，决心调重兵入保关城。紫荆关最初万余兵力，可经过北岸激战和小金城陷落，南岸只剩下七千了。

    南岸有城四座，关城为首要，其余三座都是卫城。关城临河而建，可河岸毕竟有许多小路，其中最为厉害的就是盘道谷，从此处可以绕到关城后方，隔绝关城与其他两座卫城。为了防止这种局面出现，明初特意在盘道谷险要处设城，呼作“小盘石城”。

    小盘石城的守军，有两个站的近了些，看四下无人，悄悄聊天。

    “李三儿真是胆大，蒙古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敢喝酒。”明军甲说道。

    “他还不是仗着自己年轻的时候跟着宣德爷打仗，捡了个军功，又使银子巴结朝里的老爷混了个守备。后来老爷失了势，他也跟着上进不得，整日在这关里闲散度日，最后才被打发到这小盘石城。天高皇帝远，倒正合了他的意！”明军乙年纪较大，对关城里的狗屁倒灶颇为熟悉。

    李三儿大名叫李其，本来是河间府的军户，宣德年间跟随皇帝北伐立功，当上了守备，可这么多年过去，还没能再升迁，心里也就早早冷了，每日在关城喝酒赌博混日子，毫不上进。

    此时李其还在床铺上睡觉，昨晚和几个小军官兵油子通宵赌博喝酒，北岸开始厮杀的时候，他开始睡大觉。小金城丢了，他还没睡醒。

    “守备，外面的弟兄来报，韩佥事的大旗刚从对岸掠过，不少鞑子正在追赶。”一个年轻士兵进来，把睡梦中的李其摇醒。小盘石城所在的盘道谷可以通往河边，一般来说守军会在此安排两个人观察情况，有事就赶回来报告。

    “什么？”李其被打扰了清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年轻士兵见状，只好再重复一遍。

    “噢。如此，本守备命令你，速速渡河将追兵击溃，援护韩佥事，事后给你报功。”李其微微醒转，却不抬眼皮，直接对士兵说道。

    “啊？”听到此种言语，士兵直接愣在原地。

    “发什么呆，你想抗命不成？还不快去！”李其催促道。

    “守备饶命，小的如何有此等神力，追击的鞑子足有数千啊。”士兵连忙下跪磕头，求饶道。

    “你也知晓有数千鞑子，我这里兵力也不过一千多，报与我有何用？滚！”李其捡起手边的酒杯，砸在士兵头上，随着一声闷响，士兵头上肿起大包，酒杯也掉落在地打碎成两半。

    此刻，韩青已经处于极致危险中，麾下骑兵已经快丧尽体力，如果继续向东逃跑，只会被敌人追上，然后一波打垮，为了求生，韩青下令不再逃跑，而是直接转向，面对敌人，积攒体力，试图再向西突围。

    “踏踏踏踏……”随着追兵越来越近，脚步声也清晰可闻了。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影逐渐清晰。

    卯那孩此时正在战阵中，审视着远处自己的对手，十多倍兵力突袭小小的一座城，还打了整整一天，若放任此人渡河，那紫荆关天险，被攻破就猴年马月了。

    “孩儿们，都跟紧了！”韩青收敛阵型，亲自居于前阵，努力在这渐晚的天色中寻找着敌军阵中的破绽，那将是唯一的活路。

    卯那孩尽力不给韩青这个机会，前方派去堵截的部众两次被击败，让他更加提起万分小心。他把所部骑兵排成大横阵，每队之间留下不大的间隔，为防万一，又将部众分了三排。这一次，他料定韩青插翅难逃了。

    同样是由于间隔较小，横阵一端的两队骑兵在行进时竟撞在了一起，引发了混乱。后排骑兵见状也只能试图绕过，却进一步扩大混乱，这些人在战阵中混杂在一起，难以前进，且由于阵型被打乱，越聚越多。

    韩青敏锐的发现战机，混乱的一端导致周围有些分散，有些队伍的间隔被拉大，有着冲出去的可能。

    “孩儿们，随我冲！”韩青举着长剑，催动战马，带领明军用最后的体力发起冲锋。

    “杀！”百余骑兵在韩青的带领下，朝着蒙古人聚集的混乱处冲杀而去。

    “散开！”看着明军发起冲锋，不少蒙古人惊呼道，混乱中不少人试图向四周走开，此处战阵已经乱了，绝对无力抵挡明军一击。

    “变阵，准备侧击明军。”卯那孩发现了明军的目标，下令其余骑兵准备调转方向。

    正当乱军中的蒙古人做好迎击明军的准备时，明军却突然转向，偏离了原先冲锋的方向，朝着两队蒙古骑兵的间隔处冲去了。

    “嚓”韩青横着长剑，亲自斩杀了一个蒙古骑兵，明军战阵边上的几人也散开冲杀，蒙古骑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第一排瞬间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韩青回过头看着所部全部冲过了第一排，又整理阵型，朝着第二排的空隙冲去。

    眼见明军袭来，第二排蒙古骑兵开始聚集，试图拦住明军。

    “孩儿们，若是被挡下，你我今日就要死在此处了，冲过去，方能有一线生机！”

    看着蒙古人开始结阵，韩青连忙大喊，关键时刻，明军再一次爆发出强悍的战力，硬生生的将聚集起来的蒙古人冲开一个缺口，可是随着蒙古人的贴身缠斗，明军只有一半冲出第二排，其余都被紧紧咬住，不得脱身。

    韩青再次回头看看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手下，不由得流出热泪，眼下情况属实危险，只能弃卒保帅了。想到这里，韩青催动疲惫不堪的战马，再次向前赶路。正当他以为已经彻底逃出生天时，前方一排骑兵的出现，让他彻底绝望了。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我韩青碌碌半生，竟然折在了此处。”韩青悲极反笑，对身边仅存的众人说道，“孩儿们，奋力杀敌，若是战死，老母妻儿自有朝廷抚恤，大丈夫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明军闻言，纷纷化悲愤为力量，催动战马发起最后的冲锋。

    前方的几百蒙古骑兵体力充沛，见他们疲惫不堪，也开始冲锋。一支是置之死地的残军，一支是刚入战场的生力军，两军交战，瞬间撞在一起，成排成排的士兵从马上栽下，不出一个回合，明军的骑兵就全部损失，他们再也无力战斗了。

    韩青半跪在地上，用长剑勉强支撑着身体，看到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蒙古人，仰天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长剑，自刎而死。

    关城内，斥候再次火速赶到孙祥的帅府，背上的令旗表示他要传达十万火急的消息。

    “大人，韩佥事在北岸战死了。生前破敌无算，最后力竭而亡。”

    斥候十分悲伤，说话间甚至有些哽咽。

    “知道了。”虽然早有预料，孙祥还是一时间悲痛不已，更头疼的，是自己作为一个监军的文官，该怎么带着这剩下的七千人万无一失的守住紫荆关。

    “对了，敌军此番来了多少？”孙祥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斥候，问道。

    “据逃回南岸的人说，蒙古人约莫三四万，在城下大约折损了四五千人。”

    “你下去知会紫荆关各守备，一个时辰后来关城军议。”孙祥想了想还是先聚在一起共同商讨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