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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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摄政

    帐篷里,朱祁镇单独召见了岑锐。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朱祁镇特意将多余的蜡烛熄灭,只留下一只勉强照明。幽暗的烛光一跳一跳,映着两人的影子也跟着不停摆动,仿佛在水中的倒影。

    岑锐附在朱祁镇耳边,把郭登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知。

    “郭登是说,今晚来劫营,趁乱带朕走?”朱祁镇坐在胡床上,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岑锐点点头。

    朱祁镇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外面,用手比划了一个五。

    “五十多个鞑子,就在朕帐篷周围,寸步不离。劫营速战?只怕你们刚刚冒头,朕就被带到其他地方了。今日能见到你们,已是属于侥幸了。”

    岑锐黯然低头,双拳握得发紧。面对眼下的情况他不由得感到沮丧、愤怒和懊恼,一半是因为自己的救驾之功就此溜走,另一半则是因为所忠之君在敌营中受到这般屈辱。

    朱祁镇看出岑锐的情绪,却并没有多在意,而是问道:“郭登可曾吩咐你也先送朕入城之事?”

    事到如今,最让朱祁镇关心的必然是回中原,袁彬把他的意思带出去,他自然要看看郭登怎么处理。

    岑锐却一脸茫然,表示郭登从没有说过这些事。

    突然,岑锐仿佛想起什么,回复道:“禀陛下,出发前,郭总爷给了小的一个信封,吩咐小人,说若陛下不愿冒险劫营,就把这信封呈与陛下。”说着,岑锐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呈到朱祁镇面前。

    朱祁镇拿起信封,轻轻撕开,看过之后面色一怔,呆了一阵。随后又恢复如常,吩咐岑锐道:“你回去告诉郭登,就说朕命他和刘安坚守城池,勿要劫营,不得使鞑子跨过大同一步!”说着,朱祁镇脸色涌出一抹坚毅。“朕就不动弹了,料想这也先,定然不敢拿朕怎么样!你尽快回去罢!”说完,朱祁镇又随手拿了一个物件作为信物交给岑锐。

    看到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决,岑锐也不再多说,他重重磕了一头,向朱祁镇告退,转身跑出营帐。

    营帐里,朱祁镇捏着郭登的信笺看得出神,过了一阵,他把信笺甩在床边,躺下闭目养神,逃避着这困苦的现实。

    信笺上写着四个字:奉诏镇守。

    半夜宫中,一间暖室刚刚吹灭烛火。

    朱其玉忙了一整天,自从监国以后他几乎就住在了六部,不眠不休的看档案和纷至沓来的边地战报。

    具体细分一下,就是首先要宣布土木堡大败的消息,但肯定会引起朝廷乃至整个京城的震动,会给监国的自己带来很大压力。为了转移这些压力,就需要有人背锅,虽然祸是朱祁镇闯的,但自己的合法性有一部分来源于朱祁镇,所以他肯定不能背锅,文官集团在出征前各种劝谏,锅也甩不到他们身上,武将集团还需要在接下来的保卫战中倚仗,也不能背这个锅。

    思来想去,这个锅,只能也最好是宦官集团来背了,准确的说,就是王振和他的党羽。明代的宦官集团一直是皇权的延伸或者说手套,他们做的恶,背后都有皇帝的默许甚至支持,因此,把几个宦官拖出来给皇权背锅再合适不过了,一方面可以用来甩开皇帝决策的责任,维护皇帝伟大光明正确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是对前任皇帝留下的爪牙进行一次清洗。自己还可以借此来立威以及拉拢文官集团,树立一个“亲贤臣,远小人”的明君形象。

    有了应对的思路,朱其玉运转不停的大脑终于得到休息,经历了一晚上折腾,倦意很快袭来,不一会儿,朱其玉就沉沉睡过去了,鼾声连门口侍候的小太监都能听到。

    就在朱其玉睡得香的时候,突然被门外一阵吵嚷和脚步声吵醒,他不敢掉以轻心,匆忙起身,走到门口从门缝中查看外面的情况。只见一个身着飞鱼服的男子正在对着金英说着什么,远处还跟随着七八个扈从,一声不响的等候命令。而金英身穿司礼监礼服,手持拂尘,一直端端站着,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只是偶尔微微颔首或摇头,没有对男子的话做出任何动作大的回应。

    “锦衣卫?应该是来准备早朝宿卫事宜的吧。”朱其玉一眼就认出穿飞鱼服的男子应当是锦衣卫的某个头目,又跟随着金英,那绝对是准备早朝的事没跑了。想到这里,朱其玉直接推门而出。

    朱其玉不声不响的出现明显吓了那头目一跳,不过毕竟是宫门中人,那头目拢了拢心神,迅即伏在地上参拜道:“臣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叩见殿下!”一旁的金英也跟着跪了下来,速度不慢却毫不慌乱:“司礼监太监金英叩见殿下。”

    听到马顺的名字,朱其玉不由得一怔,随机差点笑出来。马顺不仅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还有个更拉仇恨的背景,那就是王振党羽,根据朱其玉对历史的了解,不久的早朝上,马顺就会被气疯了的文官活活打死,这算是创造了明朝的一项纪录,可谓是空前绝后。

    既然自己准备拿王振党羽开刀,那么马顺绝对是最好的选择,除掉马顺还可以空出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安排给自己的心腹,让自己在宫中更加安全,更好的掌控朝廷。

    想到这里,朱其玉赶紧让二人起来,不等朱其玉多说,金英刚起身,就端正身子说道:“太后懿旨,早朝诸礼繁复,着令司礼监操办。殿下不必费心,咱家自会在旁助力殿下。”

    听金英这样说,朱其玉倒也松了口气,他最头疼的就是各种礼节,要是上朝的第一天就弄出一些尴尬的失礼,那就丢人了。于是朱其玉说道:“有金公公如此,本王就放心了,虽然事发突然,但大明朝的礼数可不能失了周全。”

    说完,朱其玉又对着马顺问道:“马缇帅此番,可是来准备早朝护卫之事?”

    听到新老板问自己,马顺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回应道:“殿下明察,锦衣卫执掌宫中亲卫仪仗,早朝护卫之事亦在此列,臣方听闻陛下北狩,殿下监国,便唤起侍卫、仪仗,待殿下差遣!”说罢回头指了指远处的几个慌忙肃立的锦衣卫:“几个千户百户俱在此处,殿下吩咐便是。”

    听完马顺的介绍。朱其玉只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扭头问金英: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禀殿下,已经过了寅时,待到卯时,百官就要准备上朝了。”金英不漏声色地催促了一下朱其玉,朱其玉马上意会,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由金英带路,往午门去了。

    此时已过了中秋,天气逐渐转冷,尤其是凌晨,在感到一丝凉意后朱其玉不由得紧了紧领口。在七转八转后,朱其玉终于来到了午门,这是门外已有零星几个大臣等候,他们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或是单独站着闭目养神,看到朱其玉走过来,纷纷端身行礼。

    走到午门前,朱其玉驻下了脚步,在晦暗的光线下凝视着这见证历史的所在。这时的午门,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并未有任何败坏的迹象。大门上的朱漆和门钉在灯火的映照下,反着微弱的暗光。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位于紫禁城的中轴线上,始建于永乐年间。这里也是举行各种朝会典礼的地方,象征着天下权力的中心,因此,午门只有皇帝才可以进出。进了午门,就等于入主了紫禁城,也就等于执掌了这天下的权柄。想到这里,朱其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接过这万钧重担,带领天下苍生挡住游牧铁蹄,让中原大地免遭腥膻!

    “午门开——”

    金英攒起嗓子一声吆喝。

    只见一声响动,两扇大门吱吱呀呀地向两面缓缓打开。伴随着门开,灯火的亮光渐渐照了出来,打在门前的朱其玉身上。只见数百名锦衣卫已经列在两边,摆好架势,手持金瓜斧钺等仪仗,端的是威风堂堂!一旁的马顺也得意地整了整衣冠,欣赏着自己工作的成果,随后换上谄媚的目光看向朱其玉,可惜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起——步——”

    又是一声吆喝,不知何时金英手上已经提了一个灯笼,走在朱其玉右前方,主动开路。

    朱其玉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悄悄挺了挺胸,缓缓向前走去。

    走过了御道,两边所见的卫士纷纷行礼跪拜:

    “监国千岁!”

    呼声响彻这午门,久久回荡。

    朱其玉被深深的震撼到了,半晌才慢慢吐出两个字:“平身。”

    “噔——噔——咚——咚咚咚”

    午门上的三通鼓已经敲响,百官已经在午门外列队了,这将会是朱其玉和他的属下第一次接触,所以他内心多少有点紧张。

    “当——当——当——”

    钟声响起,守门宦官打开左右掖门,文武百官分别从这里走入,待到太监鸣鞭之后,依次走到奉天门丹墀,分为左右两班相向站立,静待朱其玉的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