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梧和阿哲到了客栈，回到客房，象梧就让阿哲去伙房拿几块黑炭来。

    阿哲奇怪地问：“拿黑炭干吗？”

    象梧含笑不语，只让他去拿来就是了。

    阿哲满肚狐疑，到伙房用小棍子拨拉灶堂里的草木灰，拿了几块冷黑炭回到房中来。象梧用小布块把黑炭包了，放在枕边，拍拍手对阿哲说：“洗洗睡吧，明天早点起来。”

    阿哲可奇怪了，这会还早呢，怎么睡得着嘛。

    阿哲说：“象大夫，这时候就睡了，什么时候天才亮啊。”

    象梧说：“咱们走了一天的路也累了，睡着睡不着，就躺着吧，得休息时且休息，莫要想其他。”

    阿哲丈二摸不着头脑，想再问，但却知道他不说，便也躺下，他还真是累了，躺下不一会就睡过去，等他再醒来，天已经全黑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但今天一路尘劳他还没洗呢，就觉得脸上厚厚的不舒服，就起来去打水洗漱。这时外来传来更夫的打更声，象梧已在床上睡着了，阿哲洗了脸，便吹灯又睡下。

    阿哲睡得正香，却突然被一阵“哗哗”的声音惊醒，他揉着惺松的睡眼支起身子看向声音的来处，却见象梧拨散着头发在甩一件破旧的衣服，再看他的脸，阿哲吃了一惊，他脸上红一块黑一块。阿哲一骨碌滑下床，惊讶地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象梧把那件破旧的衣服穿在身上，问阿哲：“怎样？我这样子可以去讨饭吗？”

    阿哲一下子跪伏在象梧面前：“大人，我们的盘费不够了吗？要讨饭也是臣下去讨啊。”

    象梧把他扶起来，说：“我这是乔装打扮，哪能真去讨饭，快起来，你也把自己收拾收拾，在脸上抹些红泥和黑炭，再把头发抓乱，我五更天起来出去在乞丐群中买了两件衣服，喏，那儿还有一套。”象梧指了指他床上的一个半开的包裹，“你把它穿上我们就出门。”

    阿哲不解地问：“大人，这是为何？”

    象梧说：“你想，黎升的巫术与大巫师不相上下，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他必已占卜到我们要来的消息，我们正面去拜访，访不出什么来。但华都既然知道我们来，却一切生活行动如常，我们在察访他，他也在察探我们，他和大王是同母弟，兄弟之情深厚，大王对他爱护有加，如果我们不把真实的信息带回去，大王会亲自来，如此非常时期，大王岂能轻易出宫？所以我们扮成乞丐去看一看华都的品性。”

    阿哲豁然开朗：“大人是想看一看公子是如何对待冲撞到他面前的贫贱之人，看他有没有失去仁厚的本心。”

    “你没白跟在骆垌将军身边这么多年，一点即透。”象梧穿上芒鞋，伸着脚试了试松紧，“富贵中人善行再大再乐于施与，如果不是出自于真心，很容易就会在乞丐面前露出凶横的本色，如今我们就以贫贱的面目去见他，看他如何对待。”

    这太有趣了，比打仗运筹计策让敌人占进套子还带劲，阿哲急忙去打水洗脸，依象梧的样子妆扮起来。象梧看看他的脸，又多抹了些黑炭，左右打量了一下，说：“脸要再黑点脏点，太干净了不像。”

    妆扮妥当，象梧拿了根棍子和一个破碗，弯着腰哑着声音对阿哲说：“儿子，今早的早餐还没有着落呢，我们得上街讨些去。”

    阿哲忍住笑，向象梧鞠了一礼说：“是，父亲大人。”

    两人来到焰灵园门前，远远地站在边角上等着华都出来。

    华都有早起的习惯，本来打算这两天不出门，可昨夜米行来报说新进了一批米，让华都亲自去验看。米对黎村对火龙帮关系重大，每次进米来华都都亲自查验，对售出的米华都也常常查看，不允许将霉变的米出售。所以一早起来用过早饭，便整装出门，即阳随待左右。

    晨曦中，焰灵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候在门口拉车的马打着响鼻。象梧和阿哲一见，连忙急步上前，冲着华都颤着声音说：“大人，行行好，我们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舍点吧，舍点吧。”

    华都愣了一下，即阳警惕地紧盯着他们，一个箭步把华都挡在身后。华都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把银子给他们。即阳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抛了抛，放到象梧的破碗中。哪知象梧不但不谢，还抬高了嘶哑的声音说：“大人再行行好，我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妻儿和患病的老母，求大人再施点。”

    即阳不耐烦地瞪圆了眼，华都从即阳后面伸出手，把一锭银子放到破碗里。至此，象梧已无计再试探华都了，不过心里却很开心，不断地向华都和即阳鞠躬点头称谢：“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好心必有好报。”

    华都不置可否，往马车走去。即阳却一边倒退着走护着华都一边盯着象梧和阿哲的一举一动，直到上了车，车夫驾车而去，他都还一边上马一边目光不离象梧和阿哲。

    象梧和阿哲看他们去远了，便相互搀扶着走了。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他们停下来，象梧感叹着说：“好一个忠心护主的护卫，他厚待下人的本性没有改，这一半出于真心一半出于收买人心，嘿，他好像都成习惯了，不过他若本性是恶也做不来这些。”

    阿哲问：“大人，我们还要不要再查？”

    象梧说：“我们回去换衣服，去米行买两斤米。”

    阿哲会意，和象梧回客栈洗脸，换上干净衣服到客厅里来吃饭，趁伙计上菜时问他：“小二哥，你们这里最大的米行在哪里？”

    伙计说：“从这里出去直走右拐过一条街，看到‘大昌米行’四个字的扁额就是了。”

    “大昌米行。”象梧自语着，点了点头，和阿哲吃完饭就出门去。

    按着伙计说的方向，他们找到了大昌米行，见有几个人在排队买米，象梧和阿哲排在他们后面，很快就排到了。

    象梧见柜台上一字儿排开摆了五个米袋子，掌柜很热情地向他们介绍：“客官，大昌米行都是好米，您喜欢哪种，这边从左起第一种是籼米、然后是包选米、细米、小米、糯米，都是去年的米，今年的早稻还没成熟，所以还没有卖。”

    象梧拿起一粒籼米咬了一下，“咔嚓”脆响，笑说：“不错，好米。”

    掌柜笑说：“客官来得早，我们每天舂的米有限，卖完就只有等明天了。”

    象梧拿出布袋，本来只想买两斤，但想想太少了不像买米的，反象是来看米问价的，便把布袋递给掌柜：“来五斤细米吧。”

    “好嘞！”掌柜麻利地装米过称，递给象梧。象梧付了银子，拿着米和阿哲往回走。

    阿哲悄问象梧：“怎样？大人。”

    “是好米，不欺民。”象梧掂着米袋子，微微含笑，“大王没白疼他，他没被宠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是不可能撑起这么一个大帮派的，也不能做这么多事情，养活这么多人。”

    阿哲见象梧高兴，知道这次没白走，便问：“我们还要再访下去吗？”

    象梧摇头：“不必了，我们现在就回去，不再坐车，快马加鞭，一天一夜要赶回骆城。”

    阿哲心里“咯噔”了一下：“大人为何要这么急着见大王？”

    象梧郑重地说：“相国心思慎密，火龙帮势力太大他忧虑也有道理，而黎升的巫术和为人让大巫师忌惮，大巫师算到的，黎升甚至会先于他算到，若是黎升在朝堂为官，那他们可能会暗中较劲，看大王更信谁，可黎升跟随的是华都，大巫师想与他较劲也使不上劲，大王与华都兄弟情深，大巫师也不敢多言华都的不是，你看咱们夹在他们中间，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讨好，可华都确实也是好人，咱们也见到了，所以我们必须把真实所见告诉大王，让火龙帮在抗秦战斗中建立功勋。”

    阿哲担心地问：“大人，这次百越联合抗秦，我们，能胜吗？”

    象梧看着远处忧愁地说：“就算胜，也元气大伤，动及国本。”

    阿哲又再压低了声音问：“那，如果把火龙帮编入军队，是不是更增加一份胜算？”

    象梧哧地笑了，说：“华都通读史书，好谋善断，又有忠仆在身边护卫，他怎么可能将火龙帮编入军队受朝廷的管制？这话万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提，那是王宫家事，不与咱们相干，只怕骆越国与秦军一役后，骆城要易主了，咱们只为国请命为国而战便好，莫要卷入其中。”

    阿哲暗暗吃惊，和象梧回到客栈，收拾衣物退了房，快马加鞭往骆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