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

    陆沉渊站在石门前，等候了足足半个时辰，也不见里面有人回应。

    他神色黯然的转过身，又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密室之中。

    梁仁昊盘膝而坐，在他面前放着一块光滑的镜子，镜子中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一旁的天衍道长抿着嘴唇，迟疑道：“为何要瞒着他？”

    “陆师兄天生华盖，一旦告诉他，以他的性子，未必肯愿意留在宗内。”

    梁仁昊说完便转移了话题，他抚摸着腿上横放的长戟，“东西是好东西，只是被血煞侵染，想要重新蕴养灵性，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有何难？”

    天衍道长笑道：“你难道忘了，百锻峰那边你可一直欠着一份人情呢。”

    “这把长戟虽说只是二阶法宝，却因为血煞的缘故，导致其自身隐隐有成长为三阶灵器的迹象，虽说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不过铁牛那小子肯定不缺时间，我听闻他这段时间潜心闭关，终日守着地火参悟火之真意……与其让他这么浪费时间，还不如把这东西送去百锻峰，万一哪天晋升了三阶灵器，也算是全了他的念想。”

    梁仁昊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师兄！”

    “举手之劳罢了，上次你跟我提的，在你识海中镌刻阵法一事，我暂时有了些许眉目。”

    梁仁昊眼前一亮。

    天衍道长缓缓说道：“万合宗留下的芥子空间的确了得，其中涉及到的阵法不计其数，甚至不乏一些已经失传的阵法，我在里面找到一处有意思的地方，就是秘境的本体所在。”

    “你可以理解成整个秘境就是一个人，而秘境的本体则是人的识海。”

    “同样的，控制了秘境本体所在，也就控制了秘境。”

    梁仁昊点了点头，这并不难理解。

    “那处空间就是被阵法支撑起来的，有点模拟人识海的意思，其中涉及到的不仅有阵法，还有空间，时间，甚至一些其他的东西。我也在考虑，到底在人的识海中布置阵法是否能成功。”

    “不过万合秘境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新的启示。”

    “比如完全可以在识海中构建一个新的空间，就像秘境的中枢一样，本来是不存在，却能利用阵法在混沌中建造一所房子，这一点应该也可以用在人身上，只要能在识海中搭建一处新的空间，或许可以将心魔关在里面。”

    “但是这还有一个问题。”

    天衍道长徐徐说道：“心魔本身就来自于人，就像是人的善恶一样，是共存的，如何将心魔单独分出来？”

    他看向梁仁昊。

    心魔无非就是人心中的杂念，些许的杂念并不能影响一个人的正常情绪。

    一旦杂念过重，掩盖了人自身的意识，人就会疯掉。

    有些人会和猴子一样乱跑，乱跳，有些人则会大肆攻击他人。

    在他看来，在识海中盖房子的难度远远没有把心魔关进去难度大。

    梁仁昊解释道：“以前我是没有办法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怎么试？”

    天衍道长不由得看向一旁的长戟，“你难道想把自己劈开？”

    那别试了，我也不费劲给你研究阵法了，有这些时间，不如早点给你找个风水宝地。

    “你瞎想什么？我也是最近闭关期间摸索出来的，现在还只是一个猜测，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和你说说……”

    “我不想知道！”

    天衍道人果断的摇了摇头，见梁仁昊一脸冷笑，他改口说道：“那你说。”

    梁仁昊缓缓说道：“金丹境可以炼化三阶灵器，之后会分出一道神识，作为灵器的灵胎，经过日积月累的蕴养，灵胎蜕化成器灵，此时的灵器被称作灵宝。”

    “没错。”

    天衍道人点了点头，“可你怎么能精准的把心魔分割出来？”

    “神识就那么多，分一次不行，那就多分几次！”

    “就如刮骨去毒一样，你不知道毒在哪里，那就一点点刮。”

    “那要是你把自己刮没了，还没找到呢？”

    “不可能！”

    天衍道人认真的点了点头，“是不可能，人都没了，毒自然也没了。”

    “你……”

    梁仁昊难得被人气的面红耳赤，他深吸了口气，无奈道：“你回去吧，阵法的事情再琢磨琢磨，我想想怎么把心魔割出来。”

    “得……”

    天衍道人起身告辞。

    在他眼里，师弟是疯了。

    自古以来被心魔所困的修士有万千之众，至于把心魔剔除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

    天衍道人前脚刚走，梁仁昊就面色痛苦的咬紧牙齿，高高凸起的眼球和两侧鼓起的青筋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心魔影响的不只是道心，还有人的本心。

    就像是一粒种子，扎根在了人的意识中，随着种子发芽，长大，最后取而代之。

    “越来越频繁了？”

    炎不悔扔出丹药，梁仁昊直接张开嘴将其吞下。

    服下丹药，那种莫名的窒息和心悸开始渐渐褪去，他喘着粗气，身上的法袍已经被浸透。

    炎不悔默默地走到一旁坐下来。

    “你这样下去，我的丹药也救不了你。”

    他想要生气，只是看到梁仁昊现在的样子，心中的那点愤怒也没了。

    早在之前他就和对方说过，不要动用修为，更不要胡思乱想，不然心魔会越来越重。

    显然，梁仁昊压根没有听进去。

    喘了几口粗气，梁仁昊说道：“没事，还能压制得住，天衍师兄那边已经有进展了。”

    “你还真打算在自己脑子里刻阵法？”

    炎不悔古怪的看着他，疯子？

    “自古以来入魔者无不自甘堕落，我想试一试，就是失败了，也不亏什么。”

    “随你吧。”

    炎不悔没好气的说道：“周小子找我打听你，估计他猜到了什么，只是从他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不太确定。”

    “他是不是觉得你和我又狼狈为奸，准备坑人？”

    看到梁仁昊脸上的笑容，炎不悔骂道：“谁和你狼狈为奸？不过依我对那小子的了解，他怕是猜到你受伤了，好歹也是你们玄云宗的真传，要不要趁你现在还清醒，见一见？”

    梁仁昊犹豫道：“那就见见吧。”

    “嗯，我去找他。”

    说罢，他拿出丹药放在一旁，不忘叮嘱道：“省着点用。”

    安魂丹！

    三阶丹药，仅仅一颗就让筑基家族云光城姬家弯眉折腰，此时却被梁仁昊当做零食来吃。

    …………

    “师姐，抬高一点”

    “羞死人了，你快一点！”

    “这哪有快的……”

    在浩云峰歇了两日，周毅这才返回青云峰。

    推开门，就看到本该枯叶满地的院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徐世成捏着一枚黑棋神色忐忑的盯着棋盘。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了一眼，随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师弟，你可算回来了，炎师等你两天了。”

    “师兄好，弟子拜见炎师！”

    炎不悔点了点头，看向徐世成。

    “师弟，你陪着炎师，我刚好想起有点事要下山一趟，炎师，弟子告退！”

    说着，不给周毅开口的机会，直接一溜烟消失在门口。

    炎不悔把棋子放在棋盘上，自顾说道：“你们宗主打算见见你。”

    “嗯？为什么？”

    周毅下意识问了一嘴，他前几日的确在去拜见炎不悔的时候询问了一下宗主的情况，可他没说要见宗主啊。

    “兴许是想见见你，你要是没其他事，就去看看他。”

    周毅心头一突，恭声说道：“是！”

    …………

    翌日。

    周毅忐忑的站在石门前。

    “进来吧！”

    “呼~！”

    深吸一口气，周毅大步走了进去。

    “弟子拜见宗主！”

    “嗯！”

    梁仁昊抬起头，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受伤的事实，平淡道：“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是！”

    周毅环视一周，空荡荡的密室中连个蒲团都没有。

    可见梁宗主是真的两袖清风，一生节俭。

    学着梁仁昊盘腿坐下，周毅这才主动问道：“宗主寻我来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倒也没什么，只是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再和你聊聊。”

    “既然见到了我，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出了点状况，天衍师兄和炎师都在帮我寻找解决的办法，不过千百年来，入魔者，从未有人摆脱过，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周毅仔细的听着。

    入魔……

    对于修士而言，入魔就像是前世普通人的癌症晚期。

    修士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只是这个世界还没有说为了修行去斩七情灭六欲。

    修为低的修士，一心修行，每日所想就是尽可能炼化足够多的灵气，即便心中有些许杂念也无伤大雅，一旦到了凝丹的时候，需要感悟天地大道，面对枯燥乏味的修行，闭关数十载毫无进展，又要面对自己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此时，那些不起眼的杂念就会被放大。

    这便是心魔的产生。

    可是梁仁昊是金丹圆满的修为，心性自是无可指摘，怎么会任由心魔发展到控制不住？

    见周毅若有所思，梁仁昊笑了笑，温声说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宗主也不过如此？”

    “弟子不敢！”

    周毅连忙起身，梁仁昊笑道：“无妨，今日就你我二人。”

    “你也不用害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周毅腼腆的笑了笑，重新坐下来。

    梁仁昊缓缓说道：“你在炼丹上面的造诣远超其他人，炎师对你的评价很高，若是你有朝一日能成为三阶丹师，希望你能佛照一下云州。”

    他没有提及玄云宗，只是不想给周毅一种道德上的束缚。

    “弟子铭记于心！”

    “今日不谈修行，我跟你说说我吧。”

    “反正我不说你也肯定好奇，炎师估计已经在想着怎么编排我了，与其让他四处散播谣言，不如今日说给你听听，哪天你能打得过他时，记得帮我正名！”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让气氛顿时没有那么紧张了。

    周毅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弟子可不擅长斗法，我争取让他追不上我。”

    “哈哈！”

    梁仁昊开怀大笑道：“你小子，我一早就看出你和炎师一脉相承……”

    接下来，梁仁昊就把那日渡劫时所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周毅万万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种离奇的事情。

    一个眼神，让金丹圆满心生魔障。

    哪怕梁仁昊可以压制，周毅依然能看出来，他提及那日的事情时，眼中流露出的恐惧。

    “说起来，是不是金丹修士也不过如此？”

    面对梁仁昊的问题，周毅沉默了一下，说道：“金丹期和筑基期最大的区别就是道心。”

    “哦？”梁仁昊有些意外。

    周毅：“金丹修士都悟出了自己的大道，如炎师，虽是丹师，走的却是火之一道，天衍师叔走的是阵法，这些都是他们的道，而他们也在不断地追求自己的道。”

    “初闻山而不见，不知其高；后遇山而生畏，方知登山如登天！”

    周毅缓缓说完，梁仁昊眼神愈发明亮。

    “不错不错，可有解？”

    周毅思索半天，说道：“碎石开山，亦或者移山！”

    碎石开山不难理解，无非就是将那位天上人拉下来宰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梁仁昊试探道：“怎么移山？”

    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周毅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弟子入玄云宗前，曾观话本，看到有人曾斩去痴念，贪念，妄念，亦有人斩去自己的恶念！”

    “于是刚刚弟子便在想，是否可以将心魔斩去！”

    梁仁昊激动的面色发红，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这些事，以他对炎师的了解，炎师绝不可能将这种事说给周毅。

    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周毅自己想出来的。

    他也是闭关数日才想到这种方法，而周毅仅凭自己几句话就说了出来，甚至比他之前想的更加完善一些。

    “可是心魔无处不在，又如何斩去？”

    “心魔无处不在，可真我永在！”

    周毅一边回忆着前世看过的内容，一边东拼西凑。

    这也导致他说得很慢，梁仁昊只当他紧皱眉头在费力思考，自然不会催促他。

    “斩心魔，其实重点不是心魔，因为心魔斩不去，但是真我可以！”

    “除了我之外，一切皆是魔！”

    “所以，这种方法，也可以称作‘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