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第一部悍刀无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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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抛饵引食

    马三听到外面的喊声,小跑着赶到门口。却并不急于开门,欠着身子,凑到门缝旁,朝外面张望。待看到门外的汤山,心中一慌,手脚忙乱,急忙打开院门,一边驱赶着围在门前的十几个半大孩子,一边朝汤山打千见礼。汤山并不理会他,翻身从马上下来,将马缰扔到马三手上,便自进了驿站院门。

    胡跌儿近几日起的晚,刚吃过早饭不久,正歪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院里有人声传来,知道是那个小汤大人来了,却懒得起身,耳中听着外面的伙计们吆喝见礼的声音,及那细碎的一众脚步声慢慢接近了自己的屋子。

    汤山没有贸然推门,而是站在门外轻声道:“胡兄弟,我汤山过来看你了。”

    胡跌儿立起身,坐在床榻上,开口道:“门没插,小汤大人便自进来吧。”

    汤山推门进来,身后的伍烘也随着进来,其余几个侍卫便留在门外。

    胡跌儿站起身,抱拳拱手道:“今日小汤大人,伍烘大人有闲登门,我实在惶恐了。”

    汤山拱手还礼道:“胡兄弟,你太过客套了。你现今是咱这里的名人了,我能见你,应该是我惶恐了。哈哈,回到沈阳这些日,诸事繁多,脱身不得。本应早就过来探望胡兄弟的。”

    身边的伍烘拱手道:“胡兄弟,你不会已经把我忘记了吧,我们可是一路同行的伙伴呢。”

    “小汤大人公务繁忙,我这里一切安好,不劳小汤大人费心。”胡跌儿说罢,又侧身朝伍烘拱手,“伍大人客套了,我怎会忘记,我身上这伤势痊愈的如此之快,便得益你和赫老大差人专心医护,我还想着专门向你二位道谢呢。可惜那赫老大……”

    伍烘听胡跌儿提起赫老大,心中一酸,眼圈又发红了,摆手道:“不说了,生死祸福都是难料的,不说了。”

    汤山叹口气道:“胡兄弟手段高强,心里还念旧,我汤山是交定你这朋友了。对了,胡兄弟伤势如何,那日春狩大会上,被那刺客所伤,可有大碍。”

    胡跌儿摇头道:“不妨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小伤了。”口中说着,伸手相让,三人便在屋内圆桌旁坐下。

    “今日我过来,主要是来探望胡兄弟,看看胡兄弟身上的伤势可是完全好了,还有什么日常需求,尽可一并提出,我们定当满足,我还带来个随从,就在门外,是我身边的亲随,这人平素小心仔细,比那些粗疏的下人用来得力,就给胡兄弟留下了。”

    “有那马三便够了,不需额外旁人,小汤大人还是自己留着那人吧,我草莽出身,不是什么娇贵身子,也无需旁人太过悉心伺候。”

    “胡兄弟,你可不要为难我,这是大汗的吩咐,我只能照办,人就给你留下了,你若推辞,那就让我难办了。”汤山满脸为难之色。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胡跌儿抱拳道。

    “还有一事,就是那日得胡兄弟相助活捉的那个刺客,我初审了他,没说出什么。就是供述他本名铁七,胡兄弟可知道此人?”

    胡跌儿点头道:“自然识得,那日看他的身手,我就猜到可能是他,果然就是。”

    汤山故作惊讶,皱眉道:“胡兄弟真识得此人?”

    “铁七供职明廷锦衣卫,我也曾供职于那边,算是也曾同朝为官。”

    汤山一愣,料不到胡跌儿如此痛快地说出自己的出身,反倒有些一时反应不来,点头道:“看胡兄弟身手,我就知道定是出身不凡,不想竟是……”

    胡跌儿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仿佛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低头不言。

    见胡跌儿不语,汤山轻声追问道:“胡兄弟可否告知,你又是如何离开了锦衣卫,于那风雪之日,与我们在那荒郊野外有缘相遇的。”

    胡跌儿摇头道:“此中缘由我却不想多说,说来都是伤心事。”

    汤山面色一怔,随即又浮上笑意道:“既然关乎伤心往事,那便不多说了,哪一日与胡兄弟把酒长谈,我还真想听胡兄弟说说那些往事,我从心底里想结交胡兄弟这个朋友,不知胡兄弟如何看我汤山?”

    胡跌儿满脸正色道:“小汤大人说笑了,我乃小汤大人的手下败将,是小汤大人将我带来这里,如何敢攀附小汤大人做朋友。”

    汤山假意显出不满之色道:“胡兄弟如此说,便还是不把我汤山当做朋友。哎,也难怪,胡兄弟胜了我大金第一勇士哈乌尔,若是赛事完成,定是稳稳的头筹,救下大汗,生擒刺客,更是奇功一件,我汤山不自量力,是我妄言攀附了。”

    胡跌儿满脸窘色,抱拳道:“小汤大人如此说,让我真是汗颜。既然小汤大人瞧得起,那我胡跌儿自是愿意结交你这朋友。只是一点,我此前不曾说过,我本是蒙古人,机缘巧合下,进入关内。更是无意间,被明廷东厂中人收罗,进入锦衣卫。现今,我只想着回蒙古草原,与家人团聚。希望小汤大人到时候不会执意挽留。”

    “哦,胡兄弟是蒙古人?”汤山心中一惊,满脸怀疑之色,“此前胡兄弟怎的不说?”

    “那时与你们相遇便是要出关回老家,不巧与小汤大人的手下生了争执,被一箭射伤,算是成了你的俘虏,又怎能多说什么?”

    汤山点头道:“说的也是,成,我们大金现与蒙古各部都有往来,你便是回了蒙古,与家人团聚之后,也能回来。咱大汗爱惜人才,怎会轻易舍得你这个难得的人才。”

    胡跌儿不语。

    “话说回来,那铁七嘴上挺紧,用了大刑,却还是没有问出什么,那崔承用崔大人想着用他那东厂的手段来拷问铁七。我还真怕他那些个手段使得过猛,要了那铁七的性命……要不然,胡兄弟,你既识得那铁七,我向大汗举荐,由你来审问他,看看能否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你救了大汗,大汗赏识你,定会应允,你看如何?”汤山两眼直直地看着胡跌儿的两眼,生怕放过一丝胡跌儿隐藏的情绪。

    胡跌儿苦笑了一下,脸上平静如常,不见丝毫惊喜之色,摇摇头道:“我只在锦衣卫供职,捉拿案犯的差事倒是常做,至于审理犯人,却非我所长,既然那崔大人自荐,小汤大人便举荐那崔大人试试。我知道那崔大人,他曾在东厂任职,于审理犯人,颇有手段,经他手的犯人,没有不吐漏实情的。”

    汤山点点头,仿佛颇有些失望之意,起身道:“既然胡兄弟如此说,那我便不好勉强了。今日便是这样,你在这里好好休养,我得便再过来看你,下一次,我带酒来,我两个要好好喝上一坛,不醉不休。”

    胡跌儿也起身,拱手相送。汤山与伍烘便拱手告辞出来。汤山走出驿站院子,将身边的亲随侍卫宋世瑞拉到一旁无人处,附耳叮嘱了一番,便将其留下看顾胡跌儿。之后,便与伍烘等几人骑马回去。

    几匹马回到内三院时,天已近正午。汤山进去向范宪斗禀明去探望胡跌儿的经过,范宪斗听了,仍是并无明确指示,只让汤山再多搜罗消息,并提醒汤山对崔承用定要慎重以待。

    汤山出了内三院,将伍烘招至身边,低声道:“我晚上想去崔承用府上,与崔大人有些事情商议,你还陪我同去么?”

    伍烘皱眉道:“我便不去了,小汤大人与崔大人议事,我不方便在旁边。”

    “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若伍兄弟不想去,那我不勉强。”汤山拍着伍烘的肩膀,“奔波了这许久,我们此时先去那大口居喝上两杯,解解乏。下午就休息,等着那入关找寻蔡九尸体的人回来。”

    几个侍卫听说汤山在大口居请客,自是哄然叫好,伍烘不便推辞,便随汤山朝那大口居去了。

    午间喝了两杯酒,席散了,汤山与伍烘告别,带着几个亲随侍卫自回宅邸。家中媳妇见汤山进门面无表情,知道他近来事多,不敢打扰,沏上一壶淡茶,便抱起三岁的小娃自回里屋去了。

    汤宅共三进院落,最后一进住了汤山的家眷,二进院子住了家仆等人,当先院落最大,便是住了汤山的二十几个亲随侍卫,平素也充作“天隼”的办公场所。

    前院的亲随侍卫若非得令,是不能到后面去的。平素汤山主要在头进院子里安排私密差事,审问人犯等等。若有差事,便会在进出院子的门洞中派人值守,后面的家眷、家仆便都不能进到前院里来。平常无事时,后面家眷可以随意走动,却因了知道汤山所担的差事非常,通常便很少到前面来。只有汤山的儿子尚小,无事时,经常跑到前面来寻父亲。

    当日,汤山感觉有些疲惫,便命随从回厢房歇息,自己一人端坐在正堂,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淡茶。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脑子中打理着从昨日晚间审问铁七,到当日早上再次勘验费伊多送命之地,及与胡跌儿对话时,胡跌儿的平淡反应等等。脑中一幕幕闪过,春狩大会当日,崔承用的种种行为也不觉在脑子中闪过,一时并无明确头绪,只是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大致方向,只是那内心的怀疑却并无确凿证据坐实,怀疑终是怀疑,若无确凿证据,终是无用。如此想着,心中一阵烦闷,端起茶盏,仰头喝尽。

    正自烦闷之际,那门房的侍卫在院中轻声禀告:“小汤大人,门外六儿求见。”

    汤山心中一动,想起这六儿是自己在沈阳城中安插的众多耳目之一,今日求见,不合惯例,定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急忙令侍卫传唤他进来。

    自“天隼”成立后,汤山为了隐秘从事,与范宪斗商议,专门在沈阳城中招揽了十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乞丐,训练了一段时日,便让他们专事在几位亲王重臣的府邸周遭乞讨,暗里将见到的出入人等,来往宾客都一一记下,每日上报留档。汤山时时问询,若有异动,并不与“天隼”主事崔承用商议,而是直接上报范宪斗。对那些明廷投靠过来的官员,无论其是主动投奔,还是被俘而降,平日都在这些乞儿的监视之下。那乞儿之后,汤山还令其亲随侍卫的家眷们时常扮作街边摊贩,监督那些乞儿,以防这些乞儿被旁人收买。这一安排是瞒着崔承用的,便是那崔承用,也是被监视诸人中的一个。而这六儿便是那些乞儿中的一个。

    那六儿只是个十六七的半大孩子,衣衫褴褛,身上还有几处冻疮未愈,脸上脏兮兮的。怯生生地走进屋内,见了汤山,忙打千见礼,口中称道:“小的六儿见过汤爷。”

    汤山令侍卫退下,自己走过去关上屋门,回身让那六儿起身,将茶几上的一盏热茶端给六儿喝。六儿见了,忙不迭地躬身推辞,嘴上说着:“爷,爷,不敢,不敢,我这身上腌臜,您这东西金贵,我不能碰。”

    “让你拿着就拿着,你是我的人,东西金贵也不如人金贵,你们平日辛苦,我本该多加关心的。”汤山拉过六儿,将茶盏塞到六儿手中。

    六儿眼圈泛红,接过茶盏,两手紧捂着取暖。

    “你今日过来,不合常例,定是有特别事情禀报,便快些说说吧。”

    “爷,您知道我是在东街一带转悠,今日傍晌午时,我见那崔大人手下的随从钱孟鬼鬼祟祟的进了崔大人的府邸。”

    “那钱孟是崔大人的心腹,他出入崔大人的府邸也算正常,你只需每日按例通报便了,不必专程寻我来说。”汤山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爷,这事总透着些怪异。”那六儿仰脸看着汤山,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一种老成之态,“那钱孟上次去崔大人府邸是一个月前,这一个月中,钱孟再没在街头出现过。他在四里坊有个姘头名唤小梅花,我从常混在四里坊那边兄弟们那里打听到,这小梅花也一个月没见过这钱孟了。此前,他是三天两头往四里坊跑的。”

    汤山皱了皱眉,点点头道:“你思虑的周祥,甚好。这事情不要再与旁人多说了,今后有反常之事,不必遵循惯例,只需第一时间上我这里通报便了。”

    那六儿满脸欣喜之色,连连点头作揖,大声道:“谢爷夸奖,六儿定当用心。”

    汤山心中思索着六儿口中所述信息,暗念道:“崔承用听命于范公,我并不曾听范公提起近来交予崔承用所办的公差。若说是他的私事,那一个月之久,便有可能是入关去了南边。”如此想着,心中一动,只觉这信息在此时尤为显得重要。正思虑着,忽听得门外有些微声响,心中一惊,想不到在自己家中竟然有人胆敢在门外偷听自己与下属的私密对话。惊怒之下,放轻脚步,举步走到门前,猛地一把将那屋门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