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张网以待
李鸽子送信儿来的时候,胡跌儿正在院子里练拳。是一套少林拳,一招一式的规规矩矩却又平淡无奇。
李鸽子没搭理胡跌儿,直接进到屋里。敖胖子刚吃过早饭,正在炕上躺着。早饭是专门从‘千里香’定的油炸千张脆,喝的是粗米豆粥。吃喝有些多了,肚子涨的难受,便自就势躺下,却也是不舒服。
“佟掌柜呢,我现下找他。”李鸽子急切地说。
“刚才吃饭时还在,现下不知,你去问胡跌儿。”敖胖子翻了个身,却没有起来。
李鸽子又回到院子里,看胡跌儿仍在左起马,右沉腰的练着,忙招手道:“胡兄弟,佟掌柜何在,怎么却不见他,我找他有急事。”
“他刚刚出了院门,应该就在左近,你自去看看。”
那庭院前通着茶坊,面向街道,后面有一侧门对着一条僻静小巷。李鸽子从那侧门出去,便看到佟老大就在不远处缓缓的踱步,忙追上去,在佟老大耳边小声道:“佟掌柜,小锅巴来信儿了。”
佟老大在正庭坐定,敖胖子和胡跌儿坐在近前,那李鸽子关上房门,坐在下首,小声道:“小锅巴今早出来传话,说是那铁鸿今日近午时将去晋南城最有名的面食铺——‘李大面子’,吃那李大亲手做的‘抻面’。这铁鸿每个月都会去那里吃上一顿,只是日期却是不固定,这个月还没有去,那就是今日去了,这确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这铁鸿每次来去所走之路相同,他来时走小路,有一段路甚是僻静,正适合下手;回去时,他便是走大道,总是给那叶尚道在临街的摊位上买些时令小吃,大道人多,没什么下手的机会。我们便在他去时的那段路上事先埋伏了,等他人来便动手。我在那附近准备一辆马车,不论死活直接把他带来这里,佟掌柜您看这样行吗?”
“这地方你最熟悉,就按你说的办吧。”佟老大点头道。
“你确定那铁鸿一定走那条路么,若是我们埋伏了,他却临时改了道路,那不是白忙了。”敖胖子斜眼睛看着李鸽子。
“我能确定,我们已经跟踪了他近半年了。最初便是先发现的这铁鸿,才进而寻到叶尚道这条大鱼踪迹的。”李鸽子看了一眼敖胖子。
“那里可有便于埋伏的地方,我们是分散埋伏,还是集中在一处?”胡跌儿看看李鸽子,又看看佟老大。
李鸽子仍是看着佟老大道:“地点我都已经想好,那条路正临着一家酒楼的后窗,我们便包下那间临窗的雅间等待这小鱼入网。具体事宜,佟掌柜你来定,我听您吩咐。”
仁义酒楼原是这晋南城的一家老店,也曾经兴盛过一时,拿手的菜便是那当地的名菜‘三吃鱼’。
这酒楼不利之处,便是地处偏僻,外来的食客不便找来,多少影响了生意。自打那太白楼开张后,这仁义酒楼更是每况愈下,不但外来食客不来,就是本地的老客户也来的少了。
那太白楼的掌柜是干行脚商发的家,知道做买卖的门道,便买下最好的地段儿,更把仁义酒楼的当家大厨挖了去,还从外地罗致了几位有‘绝活儿’的大厨,那自是叫得响了。你仁义酒楼能做的菜,我太白楼也能做,你仁义酒楼没有的菜,我太白楼却是有。那你仁义酒楼还怎么干。缘此,这仁义酒楼便一日不如一日的没落下去,掌柜的念着这是祖业,便一直不想就此关门,便只是个苦撑了。
这一日,仁义酒楼刚开门就来了七位食客,都是商贾装扮。伙计忙着往里让客,掌柜自是欢喜,亲自招呼,按客人的意思忙着打扫了二楼临窗的雅间,将客人引至楼上。
这七位食客不是旁人,正是李鸽子带着三只‘小鸽子’,引着佟老大、敖胖子和胡跌儿三人一行。
李鸽子随便点了几道菜,等那伙计走后,小声道:“佟掌柜,等我们功成之后在太白楼好好庆贺,今日这里便简便了,我们也无暇吃什么,真吃个饱肚子没得坠了身子,行动不便,反倒碍事。”
“不用解释,你自行安排便了。”佟老大唊了一口桌上的热茶。
片刻之后,那伙计使托盘端了六碟果品凉食,谦声笑道:“几位贵客恕罪些个,先吃些果子,这是掌柜附赠的,贵客需多等些时候,让那后厨好好准备准备。”
“不忙不忙,你自便去吧,有事自会找你。”李鸽子随口言道。
伙计下楼,一只‘小鸽子’起身将那雅间的房门关上。佟老大起身从那临街的窗子望去,下面一条窄巷正对着楼窗,那巷子长长的延伸开去,巷子两端尽头是高大院墙,从楼上看起来竟像是一条死巷。
“这里不得看,这巷子两头都有拐口通向外面正街。”李鸽子一边伏在窗户上向下看,一边说给佟老大听。
“这铁鸿放着繁华闹市不走,怎的会走这么一条僻静之路,真是怪人。”
“也是如此,我们跟踪他多日,我也曾派人在这酒楼上盯过他,这铁鸿每次走进这僻巷便有些奇怪的作为,有时哼唱一曲不知名的怪调子,声音忽大忽小,甚至有一次唱到一半还流下泪来。还有一次,这铁鸿走进这巷子忽地厉声喝骂起来,但那左近却是并无旁人,却不知他骂的是哪个,如此怪癖,他定是不愿旁人看到,这或许能释疑他走此僻巷的缘由。”
“管他那许多,我们便只是办我们的事情,他如此,正是天助我也,管他缘由如何,死人不问出处。”敖胖子坐在桌旁喝着茶水,吃着果子,念念自语道。
佟老大也不理他,自对李鸽子道:“有些时候了,那铁鸿是否出来了,现下走到哪里了,你手下应该有消息传出吧?”
“该是来了。”李鸽子念念道。
正说着,雅间门外传来‘嗒嗒’的敲门声。一个‘小鸽子’忙起来开门。外面闪进来一个脚夫打扮的年轻人,走到李鸽子近前道:“那铁鸿已经出来了,现刚刚行到主街上,边走边逛临街店铺,总要少半个时辰才能走到这小巷中来。”
“紧盯着,有消息急忙来报。”李鸽子吩咐道。
那脚夫打扮的年轻人答应着,转身离去。佟老大听了来信儿,坐回方桌前道:“我们先吃着,边吃边等,你两个少吃些,免得一会儿碍事儿。”自己说着,使手指夹起一块小点心放在嘴里。
敖胖子嘿嘿笑着道:“我吃多便更是劲足,不吃才碍事儿,吃得饱饱的,正好活动筋骨。”嘴里说着,也使手指夹起方才佟老大所吃的那碟小点心中的一块放入口中。
胡跌儿自打进屋后只是喝了几口茶水,并无进食,此时眼睛瞄着窗外,又是唊了一口茶水。佟老大对敖胖子道:“胡兄弟虽是年轻,倒真是老城持重。”
敖胖子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一条小虾米而已,又何必如此如临大敌的,没的让外人小瞧了我们。”嘴里说着,眼睛看了看李鸽子和那三个‘小鸽子’。
李鸽子忙道:“说的是,说的是,为了铁鸿这号人物却也不值得三位爷如此劳动,不过,这铁鸿后面是‘那条大鱼’,咱们如此,还不是为了顺顺溜溜的拿下‘那条大鱼’,敖爷说的是这个理儿,但事情还是按佟掌柜所说,才办的稳妥呀。”
“你这张嘴真是厉害,让你在外面‘放鸽子’真是委屈了你,真应该把你搁在宫里,如果能近到‘上面那位爷’的身边,你不是得道升天了么,好过你在这里百倍了。”敖胖子酸溜溜的说着,眼睛瞥了瞥李鸽子。李鸽子脸上变了变颜色,低头喝了口茶,咧嘴笑笑,却不言语。
几人正在说着,那小伙计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菜碟朗声道:“几位大爷,好菜来了,‘三仙聚会’一道。”嘴里说着,放在桌上,却是河虾,木耳,雀肉三样放在一起使重酱爆炒的,颜色甚是好看。
佟老大夹了一口,连连点头道:“却是不错。”
敖胖子也夹了一段河虾放在嘴里,边吃边点头道:“可惜了,可惜了。”
小伙计笑道:“大爷这是怎么说,怎么‘可惜了’?”
敖胖子朝小伙计摆摆手笑道:“我说可惜了,就是可惜了,但却不能与你仔细说。”
“这样的佳肴让他这酒囊饭袋装了,实在是可惜了。”佟老大言说着,并挥手让那小伙计出去。
“不可惜,不可惜,几位爷常来,本店如此好菜还有几道,定是让爷们吃的高兴。”小伙计脸上有些疑惑的说着,转身走了。
“你就直接告诉那伙计,再过半个时辰,你便要行凶杀人了,那不是方便,何必如此含含糊糊的说些没用的半吊子话。”佟老大等那小伙计走后,怒声对敖胖子说道。
“我怎的说什么半吊子话了,我只是说如此好菜却是平生头次吃到,真是可惜了我前半生的吃喝岁月。”敖胖子满脸的委屈。
“这道菜也不过如此,总比不过那太白楼大厨的手艺,等过了今日,我让太白楼的掌柜好好的准备几道压箱底的手艺给三位爷尝尝,总算不白来这潞安府一趟。”李鸽子也夹了一口这‘三仙聚会’边吃边说。
“我就是吃着这叫什么,哦,对,‘仁义酒楼’的菜对胃口,那太白楼却是气派豪奢,但我敖胖子就是不喜欢。”
“敖胖子,你若吃饱了,便去那巷子的拐口处蹲着等那铁鸿到来,少在这里屁话如此没完没了的。”佟老大绷着一张脸,手指着窗外。
“好了,佟老大,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言语了,我闭嘴,你别生气了,一会儿还要仗着你来指挥做事呢。”敖胖子说着,一只手掩住了嘴。
“两位爷没得为了这芝麻绿豆的事情别扭,都是我的错,今日完事,我定当为三位庆功,好好慰劳三位,一会儿就来事儿了,别因小事坏了大事。”李鸽子确是圆滑。
门外又传来‘嗒嗒’的敲门声。一个‘小鸽子’起来开门,仍是那脚夫打扮的年轻人,进来喘吁吁地道:“那铁鸿正朝这边过来了,几位爷做准备吧,至多有半柱香的功夫就进这巷子了。”说完,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菜肴。
“怎么,饿了?”李鸽子横了那年轻人一眼,“先做事,事成后总有你们的好吃好喝,现在该干什么干什么,怎的当着上面来的爷们如此的没规矩。”李鸽子嘴里训斥着,挥手赶他走。
“等等,这些点心也是吃不了的,小兄弟你便拿了去,不过,做事要紧,别误事为要。”佟老大嘴里说着,端起碟子递给李鸽子。
“佟掌柜,你这是做什么,兄弟归兄弟,公事归公事,不能娇惯他们这些个臭毛病。”李鸽子推辞道。
“哎,他也忙了半日了,总有些肚饿口渴的,不像我们坐在这里舒服,是你的兄弟,但今日这事就听我的了。”
李鸽子不再推辞:“佟掌柜的体念兄弟,你便拿了吧,下次可别再人前给我丢脸了。”
那年轻人满脸通红道:“几位爷赎罪些个,给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念想着吃爷桌上的饭菜,我只是看着爷桌上的菜好看,少不得看几眼,几位爷赎罪些个。”嘴里说着,也不接那碟子,打恭作揖的出门走了。
“你何必如此说他呢,都是给‘上面’干事的,都不容易。”佟老大将那蝶儿点心仍是放回桌上。
“这些新入门的雏儿不懂事儿,总要给他们立些规矩,我们这行当出不得差错的,出差儿就是个两腿一蹬,小命归天了。佟掌柜爱惜兄弟,是心善,我却要防着他们懈怠懒惰,都是为了他们好。”
佟老大正要说什么,那脚夫打扮的年轻人忽又推门进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上气不接下气,显见是快跑着来的。
李鸽子站起身子,推了一把那‘脚夫’急道:“怎么了,你快说,说完了再喘气。”
那‘脚夫’大喘了两口气才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铁鸿没进这巷子,尾随着一个乡下汉子朝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