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

    永无止境的黑暗。

    金启明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没有重量、没有呼吸的痕迹，仿佛一粒沙落入了万米深海。

    这才是真的死了吧？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金启明记得以前看过一篇科普文章来的，说人死后灵魂会瞬息到三维宇宙之外，进入四维宇宙，然后瞬息爆炸，随机跳跃到五维、六维、七维……到无限维。

    科学家这么吊的吗？

    好像真有点那个意思。

    但人死后意识会消失才对，难道自己还没死透？

    无尽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一个金色光点，仿佛有人自远方点亮了一支火把。

    下一瞬，光亮骤然扩大，并以超光速迎面砸了过来，铺天盖地的金色和磅礴的力量纷纷灌入身体。

    不，是灵魂深处。

    比海潮汹涌、比喷发的熔岩炙热……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

    ……

    暴雨飞箭般狂泻，似是把整个小院都吞没。

    院落的正中心，谷少昂脚腕急转，泛起的水花居然在脚下扭起一个漩涡。

    踏地、冲锋、跃起，在半空中挥出长刀。

    电流暴跳的蓝色刀锋劈开了雨幕，向着即将沉入地底的鲶鱼污秽高速斩落。

    铛！

    刀尖劈在了地砖上，响起清脆的刀鸣声。

    刀，落空了。

    污秽带着金启明，潜入了地底。

    狂泻的雨水无情地打在谷少昂微微颤抖的身上，在他的手臂上汇集成湍急的水流，向着长刀涌落。

    “该死！”他痛骂。

    还未等他起身，地面又忽地荡起一圈涟漪，只不过到达他脚下的是涟漪的外围。

    谷少昂下意识侧头，鲶鱼污秽从他右侧两米多的位置再次跃起升空。

    只是，它的表情看起来痛苦极了，就像吞了什么极为难吃的食物似的。

    谷少昂提刀便往前冲，只听呲的一声，仿若上好的绸缎被蛮力扯碎，污秽的身体赫然撕裂。

    零碎的躯体又于刹那间灰飞烟灭。

    怎么可能？

    谷少昂愣住了，污秽在遭到灵力的严重打击后，会崩散为最原始的灵子形态，然后在漫长的游离中逐渐回归于以太层。

    只有堪称毁灭的灵魂震慑，才能将灵子摧毁。

    难道是……

    谷少昂看着从天而降的金启明，恍然意识到，他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此刻，金启明浑身散发着金色微光，磅礴的灵力从他的身体里翻涌而出，转化为无形的灵波，压迫着周遭的一切事物。

    就连天上的雨水在坠落到他的头顶时，都纷纷向着四周慌窜散去。

    那是何等恐怖的灵力波动，天地万物都为它让步。

    逃逸污秽似乎用它的死亡，迎接了一个……神的降生。

    “哇哦，是个雨夜哦。”金启明顿时变得像个小孩一样，好奇地左看右看，“看来叫那个老太婆得逞了呢，不过不重要了。”

    他轻盈地向前踏步，什么都没理会，就像所用事物都和他无关似的。

    迎着漫天大雨，他敞开了双臂，高傲地仰起头来，注视远方。

    赤红色的双瞳仿佛有岩浆流淌。

    “那么，我的新时代，做好迎接堕落的准备了吗？”

    一道蓝紫相交的电光从金启明的上空一路划到天的边缘，无数条天地相连的雷须接连劈落，似乎要把这世界四分五裂。

    霎时间，大地震颤，无穷暴雨肆虐。

    魔鬼一般的少年迎着呼啸的风雨雷电，浮起一抹揶揄而迷人的笑容，奇怪的是，那笑容中居然还带着点奇特的温柔和纯真。

    光辉晨星，黎明之子。

    那个最耀眼的魔鬼明星于今夜重临世界。

    注定要在新时代的舞台上，掀起一场猛烈的风暴。

    半分钟后。

    金启明终于缓缓放下双臂，然后，俯下身，对着脚下的水洼照了照。

    “小脸蛋看起来还不错。”他掐了掐脸，又扯了扯身上的卡通T恤，“就是衣服太low了，现代人的审美这么差吗？”

    他颇为不满地摇头，当即把衣裤全部撕碎，看着被锯齿戳穿的腹部，转而把手附在伤口上，随着金色灵力的翻涌，他的手向外拉扯。

    于是，一团黑乎乎如雾一般的东西被他攥在手心，又在灵力的摧毁下化为虚无。

    紧接着，伤口便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简直就像一场神奇的魔术。

    随即，他用食指划破掌心，手诀翻动。

    随着最后的结印，又一股雄浑的灵力从身体里喷薄而出，宛如奔腾的金色巨浪，破开连珠的雨幕，开辟出一片无雨的空间。

    灵力浪潮一直扩散至方圆五公里处方才停止。

    金启明闭上双眼，感知着灵力场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他突然打了个响指。

    一顶崭新的英伦礼帽、一套黑色西服，以及一双方口小皮鞋赫然出现在身前，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衣服架将它们挂在空中。

    他开心地穿上新衣裤和新鞋子，戴上礼帽，最后娴熟地系好丝绸白领巾。

    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于是再次闭上双眼，食指挑动。

    与此同时，3公里外的一座私人别墅里，酒架上的一瓶罗曼尼·康帝1945和一个倒挂的红酒杯仿佛忽然被赋予了灵魂，飘到了半空中。

    砰地一声，酒塞弹开。

    罗曼尼·康帝1945自主地向酒杯中倾倒酒液，然后回归原位。

    金启明再打响指，那杯酒就如时空转移般被他握在了手中。

    紧接着，他又打了个响指，撑起一把黑伞。

    灵力场即刻消散，大雨重新飘落。

    “下雨天当然和美酒更配喽。”

    他在伞下轻轻晃动酒杯，小饮一口，满足地咂咂嘴。

    “接下来要干点什么呢？”金启明若有所思，随性做下决定，“先逛个街好啦。”

    于是转身，似是没瞧见一样路过身后的银发少年，走了两步，又忽而退了回来，在少年身前停下。

    顿时间，谷少昂灵魂一颤，他试图端起长刀，可浑身止不住颤抖。

    无形的压迫感压得他喘不出气来，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到了外太空，丧失了一切行动力。

    那并不是来自刻意释放灵力的压迫，而是源自灵魂的无形威压。

    那条封印在项链里的恐怖之物，已经和这个金发少年融为了一体。

    “嗨，这位英俊的美少年，作为我重回世界的第一个见证者，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金启明将伞撑到谷少昂的头顶。

    那眼神真诚极了，就像一个至高无上的王对他的子民发出诚恳的问候。

    那是一种荣耀，让人无从抗拒。

    “谷......少昂.....”他不由自主地报出姓名。

    “哇哦，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呢。那么谷少昂，你愿意追随我么？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为灵魂的恶魔。只要你肯拜我，我就会让你的名字享誉全世界。”

    那目光告诉谷少昂，他绝对不能说出拒绝二字。

    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抽筋剥骨的神罚。

    但是，他必须拒绝。

    此刻，面前的少年已经不能再称其为人类，身为一名灵摆师，斩杀污秽是他的天职，哪怕是死，也不能沦为污秽的囚徒。

    谷少昂顶着强大的灵魂威压，强迫自己握紧刀柄。

    他要找准时机，一个渺茫的、仅有一次的时机。

    “你还真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呢。”金启明遗憾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拒绝我，因为他们在开口前的那一刻，已经死了。”

    金启明的双瞳倏然沸腾，猛地抬脚，以超音速射向谷少昂的胸口。

    轰地一声，谷少昂犹如一枚被击飞的棒球射进西厢房的杂物间里，一滚尘烟从破碎的窗口喷出，很快又叫雨水浇灭了。

    “不过，像今天这种盛大的日子，我倒是蛮有兴致陪你玩一玩的，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金启明向尘烟的方向举起酒杯，像是庆祝一场酒会的开场。

    黑暗的西厢房忽然明亮起来，无数道蓝色电光从墙壁的缝隙里散射而出，闪烁着暴跳的雷须。

    里面仿若蕴含着一滚惊雷，随时可以炸开响彻大地。

    这即将是谷少昂短时间内第三次蓄力拔刀，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滋滋滋……噌！”

    撕裂长空的雷鸣声炸响，一道电光冲出窗口，以闪电的速度和走向逼近金启明。

    谷少昂全力拔刀。

    超强伏特电压爆发出紫色的弧光，犹如雷霆出鞘，炙热的刀光斩断了雨幕，蒸发出滚滚白色水汽。

    这代表着这道能量已经压缩到了极致，弧光仅是产生的热量就可以融化钢铁。

    可是……

    魔鬼一般的少年，居然用一根手指就挡住他的刀刃。

    紧接着，魔鬼少年的方口小皮鞋再次横空一扫，如烧红的斧背重重地拍在谷少昂的脸上。

    砰！

    谷少昂被暴击在地，后脑勺震碎了地砖，一口鲜血翻涌而出。

    他顿感眼前一片漆黑，双耳嗡鸣不止，好似亲临了爆炸的正中心。

    真该死啊！

    他们之间似乎隔着无限，就像人与神的距离。在这个魔鬼少年面前，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这就是你的全部力量么？也许吧，看样子连术式都没有呢。”金启明俯身低头，似是玩弄地看着谷少昂被鲜血糊住的脸，“新时代的灵摆师可真弱呢，如果只有这样的话，我就不陪你玩啦。”

    随即，他微微屈腿，脚底瞬间爆发出强劲的推进力，将他送向十米高空。

    “我要来了哦，感受一下路西法的最后一击吧！”

    半空中，黑伞下，魔鬼少年探出右脚。

    下一秒。

    加速度坠降。

    嘭！

    方口皮鞋犹如冰冷的寒刀，笔直地没入谷少昂的胸膛。

    鲜血飞溅。

    就连谷少昂身下的石砖都被那强悍的冲击力无情震裂，仿佛经历了一场小范围地震，数道裂纹沿着地砖急速向四周蔓延，碎石迸射。

    “逛街去喽。”

    魔鬼少年拔出脚，娴熟地甩了甩粘在上面的鲜血，雀跃地跳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猛地惊住了。

    四合院的正门口，一个狼头灰发的小小少年正朝他走来。

    不可思议，他居然没有察觉到。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

    撞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