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端托盘的少女，苏珩本想张嘴说点什么，意识到语言不通后又闭了嘴。

    如此反复几次，苏珩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外语。

    伸手想要拿过托盘上的衣服，不料却被小白兔一把抓住了手腕。

    诧异地看着少女，苏珩以眼神询问：“？”

    握着苏珩的手指微微颤抖，小白兔坚定的眼神让苏珩捏着衣服的手讪讪松开。

    苏珩内心苦笑：“救命啊，我真的像个大坏蛋。”

    等到苏珩没什么其他动作后，少女开始忙碌起来。

    打水洗帕，端水擦脸，俨然是要包揽苏珩全身上下的架势。

    尴尬地站在原地，苏珩数次都想伸手阻止。而每次都会被少女委屈的眼神吓退，那双眼睛仿佛在说——我做的哪里不好吗？

    最后苏珩决定做个木头人。

    小白兔给她洗脸她就闭眼，给她喂漱口水她就喝……

    小白兔脱她里衣的时候，她坚定拒绝……

    结果……拒绝无效。

    苏珩生无可恋地闭眼。

    抛开小时候妈妈帮她穿衣服不说，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被人伺候。

    真是太辛苦了……

    被人伺候好累……

    身体紧绷，苏珩一边微笑一边眼神飘忽，心底直叹：“唉，无福消受美人恩啊……以后还是说清楚自己来吧……”

    过了两刻钟，苏珩看向铜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

    一身黛绿对襟衫配酡红齐胸襦裙，搭一双朱红绣鞋；脸上薄敷淡粉，盖住了青黑的眼圈；

    眉毛画成了月棱眉，双颊腮红轻扫，嘴唇上又点了些石榴红的口脂，整个人气色顿时明媚了不少；原本散乱的头发梳成了交心髻，上饰有金簪花钿，小白兔还贴心的给她添了些假发。

    之前只能算是清秀的自己，跟“美”字终于沾上了点关系。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苏珩对着镜中的自己噗嗤一笑。

    她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小白兔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不过在跟自己镜中对视后连忙低下了头。

    苏珩转身微微屈膝与小白兔对视，向她感谢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后转了个圈表示很满意。

    最后又用双手比了个心，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

    小白兔看着走远的苏珩，眨了眨杏眼，低头快速收拾了东西离去。

    ……

    这边苏珩回到房间，打开房门看到同光还在外等她，手上托着一个大大的食盘。

    想到自己耽误了不少时间，苏珩有些歉疚。

    同光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跟在苏珩身后进了房。

    端坐好，苏珩看到他将食盘里的小碟一一放下。

    鸡肉、猪肉、鱼肉、虾肉、蟹肉、蚌肉……还有几碟认不出来的肉。

    精致的小碟摆了满满一桌，能看出来是蔬菜的只有两份。

    放在桌下的手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苏珩内心揶揄：“不愧是神殿，生活水平真好。”

    将碗碟放好后，同光又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了纸笔，一边示意苏珩先吃，一边到书案前写字。

    苏珩记挂着手机的事，又加上没什么胃口，出于礼貌将每个菜都吃了一口后就放下了筷子。

    咂咂嘴，最后吃的炝炒鸡胸肉片还不错，嫩滑爽辣。苏珩又拿起筷子夹了几片慢慢嚼。

    同光写完字后回到桌前坐下，斟着茶水，耐心等苏珩吃完。

    看到苏珩吃了没多少就放下了筷子，他心里有点着急，“饭菜不合胃口？还是病了？没有修炼的人族身体最是脆弱，就吃这么点会不会饿死……”

    他想到自己老师卧病在床的时候，眉头蹙了蹙，打算回去再看看关于人族的藏书。

    “同光？”

    轻喊了一声，苏珩不明白对面的鲛人怎么忽然神情这么严肃。

    “难道神殿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什么通天节搞砸了？还是说要跟我商量衣食住行等相关费用的事？”

    苏珩不禁挺直了腰板，细细算着自己有哪些利用价值。

    对面的人递过宣纸，苏珩将上面的字扫了一遍后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解释早上闯进她房间的事并道歉，并没有要她做什么。

    心里稍微缓了缓，苏珩喝了口水。

    起身走到书案前，苏珩在纸上写:“请问同光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长方形，大概小指厚的黑石头呢？”

    “石头外面套着软壳。”

    “剥下软壳来里面比较滑。”

    “哦对了，有可能还会发光。”如果能开机的话。

    ……

    苏珩一口气写了一大段，尽可能让同光看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她觉得身侧的鲛人先生应该是明白了，不然脸色为什么越来越差。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同光将眼神从字上转了回来，低头看着她，勉强牵起了嘴角，只回写了三个字——“跟我来。”

    这是苏珩穿越后第一次去其他地方——同光的卧房。

    打开门后，面前是一方巨型圆池，占整个房间的一多半。

    不同于苏珩房后沐浴用的热汤池，眼前的水池冒着凉气，将整个房间浸的寒凉。

    房间角落和四周摆着高低错落的书架，看材质都是以青色玉石制成。

    几处银色灯架上悬着几块照明用的荧石。

    冷清——这是苏珩对同光房间的第一印象。

    同光挥了挥手，房顶上多出了一片荧石。

    整个房间瞬间亮堂了起来，海水在莹白浮石下增添了几分蓝色。

    苏珩跟在同光身后，向屋内一处矮架走去。

    同光从上面大大小小的玉盒中拿出了一个递与苏珩。

    他小心地注视着苏珩的神色。

    心里提前准备了下，苏珩缓缓打开——

    月白色锦缎上确实躺着自己的手机……

    嗯……准确的说是炸到只剩一半的焦黑残骸。

    苏珩屏住呼吸，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

    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没了。

    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别人的；手上的金镯，腰间的金铃也是别人借给自己的，万一弄坏了……

    吸了口气，苏珩感觉有点崩溃。

    虽然理智上告诉她手机在这个世界做不了什么，没电之后也只是个摆件，但她心里总隐约觉得这是自己跟故乡的联系。

    如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切断了……

    莫不是自己真要“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这边，同光看着苏珩变化莫测的脸色再三考虑，最后还是拿过纸笔写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弄坏的。”

    “当时你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你的衣服、鞋子、黑石头和那个透明带腿的东西都是我洗的。”

    “为了让它们干的快一点，我都放在了焰石上……”

    “不过你放心，衣服我是支在衣架上烘干的，一点都没坏。”

    “但是这个，”辰指着玉盒里的手机，为难地写，“烤着烤着……就突然爆炸了……还……”还险些炸到他的尾巴……

    顿了顿，同光把后面想写的字收了回去。

    苏珩欲哭无泪，衣服坏不坏的，反正是她从拼夕夕上花九块九包邮买的。

    但是手机……

    苏珩强颜欢笑，拿笔写道:“谢谢你啊，没关系的。坏就坏了吧，爆炸的时候没伤到你吧？”

    同光摇了摇头，自懂事起就学会察言观色的内心告诉他，这块黑石头对她很重要。

    抿了抿唇，他扑通跳进了水里。

    苏珩只来得及看到一点闪烁的漂亮尾鳍，眼前就只剩下水面上层层漾开的涟漪。

    苏珩：“这？”

    她在水池边来回踱步，看着晃动的波纹渐渐平息。

    自己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罢了，既然已经毁了，再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了……

    就在苏珩忍不住想探头凑过去叫人时，一道人影破开水面游了上来。

    哗啦——

    眼前是散发敞怀的同光。

    他在水里浮着，水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流经鼻尖，顺着银白的发丝流过下巴，都点点落进了水里。

    劲瘦的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外衫。像是匆匆披上的，衣襟散乱，露出了小半块线条流利的胸膛。

    晃动的水波间，一抹银色若隐若现。

    苏珩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同光看苏珩盯着他一眼不眨，本能地想钻回水底，但又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低眸轻咳了一声。

    苏珩赶紧转过身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苏珩心里默念:“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

    “咳。”

    身后又是一声咳嗽，力道比刚刚重了些。

    苏珩转身，发现同光头发全束，以玉簪固定；同时又换了一身衣服——荼白色内袍外罩竹青色圆领窄袖薄衫。腰间墨绿刺绣缎带上别了一支白玉短笛。

    整个人似春日出门闲游赏花的文士。

    苏珩:“真有钱。不像我，浑身上下都是借的。”

    她现在这些吃穿用度的恩情，早晚得还回去。

    看着她张嘴好像说了句什么，同光对此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苏珩回到书桌前，写完拿给他看。

    同光看完后，羞赧地别过了头。

    纸上写着:“真好看。是美人，只应天上有的美人。”

    “啧。”苏珩内心吐槽，“这就害羞啦？有点意思。”

    “你下水做什么？”苏珩问道。

    “赔礼道歉。”

    苏珩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背后有一口雕花的沉木箱子。

    同光将那口箱子推到了苏珩面前，弯身打开。

    一时间，房内充满了“珠光宝气”。

    苏珩惊掉了下巴。

    以前看电视剧时，隔着屏幕看那些金箱银箱总没什么感觉；而现在肉眼看到各种珠宝金银在一起闪闪发光，她仿佛看到了躺平幸福的后半生在向她招手。

    “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就拿去吧。”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全都拿去也可以。”

    “真的都可以？”苏珩笑问。

    “嗯。只要你喜欢。”

    苏珩蹲下身，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不是单纯的金条银条、珠宝原石，里面的每一件都造型独特，有自身的意趣，都能称得上是艺术品。

    看到箱子格架的正中间有一个用锦帕包裹的物件，苏珩小心取了出来放在手掌上。

    缓缓打开帕子，里面是一个用白玉雕的小鲛人。雕工算不上精湛，但是很传神。一眼就能看出是缩小版同光，足见雕刻者的用心。

    苏珩抬头，看到同光的俊脸上闪过犹豫之色。

    心里憋笑，打算逗他的念头忽起。

    “这是？”

    “是老师送我的第一份生辰礼。”

    “哇！好漂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你呢！”苏珩惊叹，看着同光脸上浮现的笑意，话锋一转——“我很喜欢这个。”

    眼前的鲛人眼中显露出了犹豫，好似还带着些懊恼。

    在他看过来时，苏珩别开了视线。

    等了几息，便看到他提笔：“你若喜欢，便……”

    一下笑出声，苏珩将同光手里的笔拿开，把玉像轻放了进去。

    “真羡慕你有一个对你这么好的老师。”苏珩慢慢写，“我从小到大有好多个老师，他们也都很好。不过我的老师们有很多很多学生……”所以自己只是他们带过的某一届学生。

    她一直很羡慕武侠小说里的主角，因为他们总是有那么一个教导他们，爱护他们，甚至为他们牺牲的师父。

    她小时候还曾想过，以后若是有一天她也有师父的话，她一定好好敬重他，给他养老送终。

    想到自己小时候天马行空的幻想，苏珩心里轻松了些，面上更添了分笑意。

    同光看着笑靥如花的苏珩，沉思了一会儿，似是想通了什么。

    问她：“你是不是因为缺钱，所以心里难受？”

    苏珩挑眉点头。

    他写：“你跟我来。”

    苏珩歪头不解，便看着同光站在了水池边向她伸手。

    “不会是要下水吧？”苏珩本能拒绝。

    用力地摇了摇头，苏珩往后退了一步，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同光折回身，在纸上写：“别怕，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沾到一滴水珠。”

    写完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苏珩。

    “大哥，敢不敢把脸蒙起来说话！”苏珩内心疯狂吐槽，“顶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这么看我，实在是……”

    同光虽是蓝瞳银发，但面部线条偏柔和。不笑的时候清冷淡然似寒月，但若嘴角牵起，干净的双眸中充盈笑意时，便如初夏清莲盛开，清雅和然。

    此时他用充满耐心，鼓励温暖的眼神注视着苏珩，让从小没跟帅哥说过几次话的苏珩在挣扎中缴械投降。

    苏珩跟在同光身后，慢慢挪向水池。一边走，一边自我辩解。

    “苏珩啊苏珩，原来你的色心这么重！”

    “不！这不能怪我！”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普通人都会犯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