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压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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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

    “让我换一身衣服吧。”言洛兮背过身去,轻声说到“穿着一身道服面见真人,实在是不得体。”

    祁淮安点点头,退出门外,在中厅静静的等待着言洛兮。

    房内,言洛兮解下道袍,将道袍褪到脚跟,随后全身赤裸的走到衣柜旁,取出来她和祁淮安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天阑论道时她所穿的那身蓝衣。

    她小心翼翼的系上每一件衣物,郑重的戴上每一件头饰——正如她第一次拜入上清时那样。

    戴好最后一件头饰,言洛兮推门而出,正好站在祁淮安面前。

    “走吧。”一边说着,言洛兮一边扯起祁淮安的衣袖。她要避免肢体接触,所以扯起衣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祁淮安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任由言洛兮扯着他的衣袖向前走去。

    穿过不算拥挤的街道,飞快的掠过三三两两的行人,两人一路来到了文山殿前。殿前的广场依旧是那么空荡,高高在上的文山殿也显得愈发肃穆。

    昔日,祁淮安便是在此告别红棠,踏上天阑论道之旅。

    此时故地重游,却物是人非,恍若隔世。红棠不在、原本是大敌的言洛兮成了身边伴侣,曾经有说有笑的祁府九名弟子也不知去向。

    祁淮安依稀记得,武庆峰和商之望都上了前线,陈清昼留在凤凰台专司器械研制,周灵薇和南宫云依这些女孩子也各奔东西,有的去了地方勘察生产,有的坐镇军后调度粮道······

    一场战争,打散了天下多少友人。

    祁淮安思绪万千,心境恍然,不由得停下脚步,双眼望向远方的天际。

    言洛兮也只好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祁淮安。顺着祁淮安的眼神望向远方,却一无所得。言洛兮本不想开口,只是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在看什么?”

    “洛兮,你可知文山殿之名从何而来。”

    “祁府初代宗主开阳真人,曾随北魏高祖北伐中原,回归途中高祖将祁府在内的五府留在中原地区,巩固北魏实力,防止边塞再起战事。开阳真人便于雾海丘陵之文山册封长老,开枝散叶,奠祁府之基。后宗族迁移,祁府的势力逐渐离开雾海丘陵,南迁回归云汐群山,却保留了文山册封的传统。再往后,文山被上清所占,册封议事之地便演变为文山殿。”言洛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看得出来,她对祁府的历史了如指掌。

    “善矣。但是有一段历史,你应当不知。早在北伐之前,开阳真人就曾率领其麾下众将登临文山,北望中原。北伐之后,祁府众将十不存一,开阳真人为之落泪,便将初代祁府基业选在距离凤凰台不远的文山,纪念诸多战死沙场的老将。”祁淮安娓娓道来,随后话锋一转,继续说到:

    “当年高祖留下的五大府域中,皆是在北伐中死伤最为惨烈的五府。高祖多疑,让这些残破大府与塞外势力抗衡,此消彼长,鹬蚌相争,正是他想要的制衡之术。更何况,一个强盛的大府,高祖不可能任其远离京城,裂土为王。”

    “这便是你所思之事?”言洛兮又问“我观你之神情,应当是在思念故人,而非怀念历史。”

    祁淮安侧首轻笑:“你之聪慧,名不虚传。除了周问鼎和陈清昼,那些与我一同前去恒岳的祁府弟子,都已经各奔南北,再难相聚了。更何况,若我成了祁府宗主,我等几人便不能再以平辈相称。昔日之友,终究会散。”

    “古语曾言,自古绝情帝王家,千冢白骨王侯府。不多时日,你虽不是帝王,却也是一方宗主,这些昔年好友,终究与你君臣有别。就算是你最为亲近的周问鼎,未来也只是你的一个得力臣子,而绝非至交好友。”言洛兮轻灵的声音从一旁传出“以往的道理,便是君王至高,却也至孤。但若是你不忘昔年情意,纵使君臣有别,纵使相隔千里,又如何呢。我们不是为了循规蹈矩而生,也不是为了别人的道路而生。我们,是为了自己而生。我们就是我们自己,只要我们想,没有人能改变我们。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祁淮安喃喃自语“庙堂之高亦有情,江湖之远亦同心。”

    言洛兮清浅一笑,不再言语。两人并肩踏上文山殿前的台阶,言洛兮的鬓角随风飘起,祁淮安的长袖亦是飘向一边。微风拂过肩头,却从未如此轻柔。

    “叩见真人。”文山殿内,两人一同行礼,叩拜真人。这一次天权真人没有选择在正殿,而是将地点选在了左侧偏殿。

    天权真人坐在桌前,而祁淮安和言洛兮行礼之后便相对而坐,与天权真人相距不过几尺之遥。偏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殿,而是分成了好几个房间的改造宫殿。现在三人便在其中的一个房间内。

    “依礼制,我不能以个人之名在文山殿正殿之中接见非祁府中人。所以,见谅。”天权真人以一种极为客气的语气对着二人说到“言姑娘不会怪罪吧。”

    “真人肯同意这门婚事,晚辈已然感激不尽,又怎会为此烦恼。”言洛兮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她整个显得落落大方,毫无矫揉造作之色。

    “先前淮安曾言,要以八品之身与你成婚。那时我还不相信,现在才发觉吾儿并未夸大其词。”天权真人继续说到,随即却换了一个话题“不过此次你二人前来,应当并非只是要来叩拜本尊吧。”

    一边的言洛兮转头恶狠狠的盯着祁淮安,对着祁淮安小声说到:“你什么时候突破的八品?怎么也不告诉我。”

    “这不重要,我们一会再说。”祁淮安同样小声的对着言洛兮说到。

    天权真人看着有些拌嘴的两人,轻轻的勾起一抹笑意。

    随即,祁淮安回答起了天权真人的问题。

    “正是。”祁淮安对着天权真人回答道“此事与成婚有关。”

    “哦?”天权真人饶有兴致的问道“各方协调、礼制婚典皆有长老掌控,不知道你所为何事?”

    “洛兮体内有过量的媚毒,不知真人可看出来了。”祁淮安低声说到。

    “未曾看出。不过据我所知,媚毒是很难在人体内残存的。”天权真人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还是没能想出什么“我之专长并非解毒,所以你们最好说清楚媚毒的种类、数量、来源,以及需要我做什么。”

    “媚毒的确很难在人体内残存。”言洛兮主动解释起来“但是若是长期服用媚毒,并从未有过解毒之事,媚毒便会长期积累,以至难以遏制。”

    “可是你为什么要长期服用媚毒?”天权真人不解的问道。

    “是上清府所强迫的。”祁淮安说到“为了训练玄灵之体的意志。”

    “上清府不可能傻到这种程度。”天权真人随即摇了摇头“他们不会不知道长期服用媚毒的危害,这种方法早在几百年前就不用了。”

    “此毒,是一种特殊的媚毒。大多数媚毒是没有解药的,只能通过某些特殊手段化解。”言洛兮再一次进行解释“但是给我服用的是还魂草所制的媚毒,称之为散魂毒。一般来说,还魂草只是炼丹的催化剂,但是上清府有一味特殊的丹方,能够将还魂草炼成媚毒。这种毒能够用醒神丹抑制,所以上清府希望以此控制住我。本来这样也没什么事,媚毒自己就慢慢化解了,但是有一次恒岳的刺客另辟蹊径,想着过量的丹药可以致死,所以偷偷将散魂毒,也就是那种媚毒,换成了好几十倍的剂量。”

    “那这一下子可就全完了,我差点就当场血脉断裂,魂归九天了。”言洛兮总算讲清了前因后果。

    “好吧。那也就是要解毒,需要我做什么呢。”天权真人没发现什么问题,也就相信了言洛兮所说之事。

    ······

    有诗证曰:“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