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图书馆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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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时间偶尔会眷顾,当有人说假如

    阳台上侍弄好的小番茄藤和迷迭香叶子偏向日照生了些枝条,松木味热腾腾的挂在玻璃上,又随着翻页的动作零零散散的下坠。魏承动了动身,沐在光里调整了一下位置,好把自己的另一面也露在太阳下,冬日的温度稀薄又粘人,尤其是她还刚从外面带回来了一股子冷气,好在这半晌时日没有白费,她从摊子上淘到了点喜欢的书来。

    扎起着的一束长发叫魏承感到紧巴,她张开皮筋抖擞了会儿,深棕的发尾便顺顺滑落,她支起骨头把衣服换了,又到厨房烧了壶热水,顺道上她把茶叶也泡在阳台的壶里。收拾干净后,她只坐在晒暖了的椅子上闲散的翻书,任由茶香自顾自袅袅婷婷的溢了满台。

    约莫过了些时景,擦的透亮的玻璃折了些光铺上窗帘,细碎的狭长便厚重而明亮的关了书页,魏承在页角处夹上书签抬起头,再落眼摆饰,桌上新添的茶水已不知不觉被她喝到剩些残根。她搁下书把壶盖上的叶子刮下,又将茶汤倾倒在花盆里,未散的杜仲香和一些植物根茎的泥土味混的恰当,魏承抽了抽鼻子,在眉眼间氤氲出星点的笑。

    她起身看向客厅墙上挂的大钟,回头后的天色确是暗淡到了六点多,稍算算时间,周末的这段时候应该和往常一致,另外的人要回来了。

    魏承没再继续待在阳台,把东西摆放收拾好后她就去厨房简单开火吃了点饭,再等到她将碗筷洗完控干,玄关处的门咔嚓了两声,她父母回来了。

    “吃过了?”罗祎放下车钥匙咳了声,看见自家姑娘在厨房正脱手套,她放下包换过鞋就打算过去搁置,“你放下吧,我再给你爸烧个菜。”

    “嗯。”魏承轻声回过,没多留一个字,她周末都是不说话,肯答应一声就是心情好的表现。罗祎笑了笑,接过手套的表情也是不错。她招呼着魏迟山把提的菜递过来,她打算炖个汤,明天可以给自家姑娘喝个早的,也不耽误她中午的课。

    等到魏承回房后门响,罗祎就开始不紧不慢的切菜,案板上的葱段和姜片一节节自她刀下划出,隔着厚重的玻璃门,里头的声响透不出来分毫。炝锅炒香的肉糜和后来添入的热水滋滋啦啦的炖成了一锅卤酱,两勺豆瓣酱跌进炉灶上座,荤香就从门缝里挤出爬满了整个饭桌,魏迟山的那点馋虫笑眯眯的被勾出嗓眼,而女儿的房门也是传来一阵机簧声,深居简出的人也架不住这折磨,她被哄出来了。

    “一会儿尝尝?”魏迟山放下手机,和魏承打了个商量,“明天还炖了汤,一会儿你妈估计也就盛上了,你给试试味儿?”

    魏承稍张了张嘴,对着眼前这人点了点头,末了她想找个位子坐下,但犹豫了又犹豫,她回过身跟老爹说了声好。

    “今天心情这么好?”魏迟山意外于魏承的回答,虽说出乎意料,但他也喜欢姑娘能多说几个字,“淘到喜欢的书了?”

    魏承在唇边勾了勾,翘起一个不算大的弧度,但这已经很足够,她笑起来不用多夸张也能感染周围的人。那一点点仰角于她而言不算什么,但却是惹的魏迟山重新拿起手机偷偷拍了张照,他一会儿要发给孩子她妈,家里这位哪儿都好,就是舍不得个笑脸,乐意不了交流,今天能听见个响,很不错了。

    趁着罗祎和魏迟山往外端菜,魏承回房把自己下午看的书取来了一本,她把没看完了那册留了下来,手里的这部也很入眼,她打算借给魏迟山先看看。收下厚礼的魏父下意识的想摸摸女儿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就落到了书上,他差点犯了毛病,魏承不喜欢有人碰她,尤其是头。

    吃过下午饭的魏承取了双筷子试了试味道,卤肉饭的肉汁拌在米里,油香醇厚的仿佛镶入,肥瘦相间的梅花细细切成了肉糜,软烂的肉丝和土豆黏在唇上,着实是满溢了齿缝和舌尖;而敦实的萝卜和排骨在锅里煨了点时间,高压之下已然一抿就化汤脱骨,小葱的香气还没有完全炖到汁水里,汤色也没有浓稠到乳白,小火到明天,想来是最最合口的味道。她不算很能吃的那种,纵然味道极好,但小食一碗米和汤后,她也是没有余地再添饭,这下是实饱了。

    “看来这锅不错,一会儿我把汤从高压换到砂锅里去,明天喝个早汤。”罗祎看着腾空了两个小碗笑意更深,能让魏承多吃点她自然还是高兴,这说明今天的饭对她胃口,以后就照这个多做几顿好了。

    自己收过碗筷,罗祎没再让魏承洗碗,得了逐客令,魏承也就顺水回了房。魏迟山过了半个钟给她送了杯蜂蜜水,魏承点了点头,没再言语,过了阵子等杯壁凉彻,她就忍着饱意灌了一口,但甜味还没来得及扩散,她就蹙起眉吐到了自己房间的厕所里,剩下了也被她不动声色的倒在了盥洗室,她喝不下了。

    门外的两人顾着看方才偷偷拍下的照片,还在感叹魏承二十多年都没怎么拍过照留过念,自然没关照到房里的事。魏承涮了涮杯子清干净里面的液体,擦干了手后回到了自己床上,一点点的不适还没有让她太过在意,现在是她自由放松的时间,削微的一些杂事不在她关注之内,她也提不起兴趣特意关注。

    时间过了有两三个小时,那股来自于蜂蜜水的不适感没有消散,反而愈发难受变作越来越重的违和。她缓了缓心慌,终于坐起来拉开窗帘看了看,但雾蒙蒙的一层水汽挂在窗外,这让她的视线归于一片模糊。

    关闭勿扰模式后,魏承的手机总算很适时的弹出了一条大雾预警,她打开房门把自己的水杯放回原处。可不同以往的,家里安静的像是今天下午那般闲淡,魏承推开自己父母的房门,里面空荡荡的,而等她再看向鞋柜前,靠在暖气边上的两双鞋也随之消失,那两个人……似乎出门了。

    鞋柜上的车钥匙没有摆在原处,他们应该是开车出去的,但魏承条件反射的走回到阳台处,她纵目看向远处,雾气却吞食了全部光源,仅留给她寡淡的几米视线。路灯的白炽也没能刺穿这片雾海,魏承抬起头寻找几颗充当灯塔的星星,但当她这么做后,回应她的,是遮盖群野的墨潭,是铺张开来,不断节光的幕席。

    那个晚上,她苦苦拨打了数个电话,也哀求过每一颗相熟的星子,但属于她的月亮,永远都无人接听。

    也许别人还能看到,也许大家都还拥有,但那个晚上,魏承,失去她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