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图书馆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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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的故事——《丛生》

    明朗的灼日,滚烫的阴影,空气中的景物炙烤般的扭曲着,剪不断的热流顺着呼吸喷吐在周二的正午。树枝上是披着花斑壳的天牛,长长的触须探头探脑地刮蹭着榆树叶,知了也紧随其后的攀爬上树的根系,钻到榆阴里孜孜不倦地诲人以盛夏的歌。它们这样的兴高,用行动表彰起又一个布满浓焰的夏的到来,即便没人要求它们这样做,但致使人头脑发涨的叫鸣还是老样子的响起在窗外,每个夏天都是这样,我习惯于此,神往其中。

    这样呆望着教室外那块厚重的绿,我很快就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好在同桌的周谦给我指了指课本上的段落,我找到了地方,就顺顺的接过老师的问题答了出来。讲台上的女讲师扬了扬手里的粉笔,示意我坐下,转头又在黑板上讲起法布尔的《蝉》,我知道再上几堂课就该讲《昆虫记》了,我是很喜欢的,但今天窗子外的新鲜色彩总是吸引着我,我不是第一次走神了,我知道。

    到了课间,我盯着树下的一团黑影遐想,那里有打下来的光斑,有花疏的枝蔓绰绰其上,勾勒出树木大致轮廓的光铺盖了整个操场,只有那颗老树下藏着宽厚的阴。我想下去看看,但同桌堵在旁边听故事,我卡在靠窗座位出不去,这让我有点扫兴,不过他们讲的故事很有意思,我也坐了下来细听,回家的路上这些话也许可以作为一点谈资跟同路的伙伴讲,是不错的。

    “所以我就说这只是一个怪谈啦,别害怕,”装出一副神秘兮兮模样的叶元龙趴在课桌上,挤眉弄眼地给刚才没说完的故事加料,“反正你又不一定能见到那张脸,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哄小孩儿的鬼故事,这世界上又没鬼,就是自己吓自己!”

    “谁知道是不是,都有人说了,那最起码也是有人见过了才这么说的!”埋了半个头在臂弯里的周谦抬起一点可怜巴巴的眼,撑着脑袋反驳吓唬他的元凶,“你自己都说了,一个人的时候那张脸就会出现,然后暗戳戳地看着你,靠近你,听着就很吓人啊!而且你不也是听说的嘛,怎么,听说的你就觉得是假的,你不怕,那你别告诉我呗,你告诉我,我脑袋一加工,我也害怕啊!”

    “那一会儿还有一节课,放学你找人一块儿回家呗,”叶元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用鼻子点了点我,“易语,他胆子小你知道,你们俩不算顺路,但是他家就在你家隔壁那条街,要不你俩一块儿回去?”

    “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也没听见什么,不怎么怕,”我坐回座位,拍了拍周谦的肩膀,换了一副老调口气教育他,“唉,你说你书念到肚子里了,脑袋里也有知识,怎么还信鬼神这一类的东西呢?今天我送你回家,可晚上你要是睡觉可怎么办?万一你床底下……”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一点儿好心不安是吧!”周谦连连摆手晃脑袋,企图把我说得话给丢出去,“你再说以后可别想我给你上课提示了,到时候老师罚站你然后叫你罚抄课文你可不能怪我不仗义!”

    “错了,我错了。”我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这一茬,不再同周谦提起这个话题,上课铃这时候也打响了,刘老师在办公室稍坐了一会儿就回来继续拿起课本上她的课。我做着笔记把上节课溜神的部分给补回来,而在此期间,我还是手痒,给叶元龙写了个纸条,刚才的故事我就听了个大概,但能叫周同学吓得大中午不敢一个人走,那这个怪谈想来是有意思的。

    ——元龙,你说得那个故事给我写一份,我没听见,挺想知道的,你给我讲讲。

    我叠了个小纸块儿给周谦,叫他丢给叶元龙,他翻了个白眼把东西抛到中间那排的桌子上。隔着一个人,他使了使眼色给转笔的叶同学,后者看见那个纸块儿伸长了胳膊把东西够了过去。有个快五六分钟,我把黑板上的注释在书上划了一遍,正百无聊赖地听老师讲课本最下方的作者生平,此刻周谦捅了捅我胳膊,是叶元龙的纸条,挺长的一根,里面是他的字迹,而其上写的,正是那个我想知道的故事。

    ——我跟小谦讲的算是个怪谈,前两天我刚从别人那儿听到的,就跟你们分享下。故事就是有一个人在南北十字那一块儿见到了一张脸,他自己形容那张脸时说对方看起来没有血色,只有一张死白的面孔,上面干巴巴的挂着两颗黑多白少的眼珠,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发现这张脸时,它好像是飘着的!飘在那个十字街的围墙后面,当他发现那张脸时,它就平移着消失了。哦对了,那个人说这张脸好像是一个女人的脸,它没有多余的表情,就是看着那个人,然后瞳孔放得很大,最后消失了,那个人好像最后也没怎么样,听说他晚上回去也挺好的,就是做了噩梦,不过我想就算是我看见了我也会做噩梦的,想想就可怕。

    添油加醋地描述,细思极恐的自我想象,这可能就是周谦会害怕的原因吧,他总是想得比较多。我看完纸条后把东西折了折,然后随手放在窗台上的花盆边上,下午做值日的人会把他收拾掉的,我不用担心这个。

    听完最后一堂课,我伸着懒腰放松坐麻了的屁股,催着周谦赶快挪挪地方让我出去,。站在走道里,我又等着他收拾书包拿着练习册回家午休,我则空甩着手当护卫陪他一起回家,虽然他手里的练习册提醒了我刘老师已经在刚才把今天的家庭作业布置了,不过……那是晚上的活儿,不急,会提前写的就周谦他们几个,他们卷他们的,跟我没关系。

    中午的太阳比初生的日要烈的多,我知道下午上学路上的那个时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但现在的温度已经让人感到不好受了。我昏着眼借了周谦的一本练习册举在头顶挡太阳,而塑料纸皮的一层外壳依旧是烫的叫人握不住手,我总感觉再高个几度我手里的这层膜是不是要融化了,幸好赶在这种事发生前我们俩都已经回了家。本该难得的酷暑现在频频出现,我有时也会思考新闻联播上所说的全球变暖,但邺城的春天总是急不可耐的来,毫不留恋的走,夏季倒是一直这么粘人,也许,全球变暖还顾不得我们这里,毕竟我们已经很暖了。

    换过鞋,和母亲打过招呼,我便径直上了餐桌准备吃饭,午休后的上学路如我所想的那般热辣艰辛,但六月的炎热总是如此,我不得不习以为常。流水似的一天就这样过去,直到吃罢晚饭,我照例回到书房写着今天的作业,但稍后,父亲看新闻联播时突然调大了一点声音,这使得隔壁的电视声模模糊糊的可以透过墙壁传过来一点,我听见了一点不大寻常的消息。

    最近邺城发生了几起入室盗窃案和抢劫案,需要家家户户关好门窗保护好私有财产,这几句话比较清楚的传到了我耳朵里,但我知道这还是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管完成今天的任务然后去睡觉,对于我来说,每天都是可以安然入睡的平安夜,需要为此担心的,是胆小的周谦才是。

    于是第二天起床,我神清气爽的来到学校,我看到萎靡不振的周谦在和叶元龙讨论什么事,我一边给组长交作业一边听他们讲,我听到了怪怪的消息。

    周谦说,他做了噩梦,又不是噩梦。

    周谦说,他见到那张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