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图书馆怪谈
繁体版

第三章 我们的事 6

    恒久的等待,唯一的一批来客,纵观了他们的全部行动,让身边的人无条件的出现在了这里,以及关键到让他无法理解的字眼:回到,藏品。

    为什么要以藏品来称呼他们,又为什么要说回到?他们属于这里吗?

    “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是吗?”管理员坐回位子,将手中的书悬空搁置,又拍手在众人身后生成了五把躺椅,“还请先坐,你的求知欲总这样旺盛,我会回答的。在那之前,大家都先休息一下,稍等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不用担心馆规对你们的约束,层规更高一级,这里是安全的,不要老是提心吊胆,没什么必要。”

    尚且表现出良好态度的年轻男子让疲惫过度的一众难民放下了些许戒备,在经历过连续了一整宿的灾难后,他们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下。先前唯一一个能让他们暂眠的藏书区之前还好死不死的发了水灾,又困又渴又饿又累是现在每一个人的名片和写照,高度紧绷的神经在他们落座后纷纷松弛了下来。服帖后仰的椅背和小枕头让鹿临光忍不住长吁了一声,她是最需要放松的那个,这种骨头散架的感觉她以为只有死后才能有,谁知道呢,活着她也能体验一把,她倒是够走运。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泉烛秉率先开口,“你说你是管理员我可以理解,但没有条件的让我们出现在这里,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算是一种等价交换,但也是职责所在,”管理员接过话头,避开季折夜的眼神继续,“我需要帮助藏书和藏品回归到自己的位置,这是馆规,也是属于这一层的层规,以字条呈现的线索,电脑上自动打出的规则,都是我在约束范围内保留和给予你们的帮助,因为我需要你们回来,”他扶了下眼镜,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而很荣幸,我可以看到一场和其他滞留人员完全不同的表演,你们成功回到了这里,以藏品的身份。”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而每一个故事都拥有自己的起承转合,藏品区收录的每一份藏品都是一个专属于它们自己的故事,你们也不例外。我需要你们回归历史,回到故事里去,在那里你们可以找到自己要的线索,只要找到三个,就足够拼凑出整座图书馆的真相,你们也完成了最后的解密,可以就此离开。”

    “什么叫只要找到三个就行,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凑不齐,是吗?”季折夜抓着那一点可疑的漏洞进行提问,“这个过程很危险吗?我们要回归历史?那又是关于谁的?”

    “是你的,是你们的,季先生,”知无不言的管理员并没有藏私,“你们会回到自己的故事里,在某个足以改变你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停驶又开始。进入回归的人会向在场的众人重新上演那些属于他的,围绕着那个转折点的承前启后,在到达故事的关键处之前,他会一直以傀儡的视角把他的人生向我们娓娓道来。在抵达关键点后,他会恢复自己的意识,用现在的眼光和记忆去改变过去发生的事。如果他做对了选择,那么他会回来,带着一份线索;如果他做错了选择,那么他会在过去一遍又一遍的带着清醒的意识重复这段错误,永远无法离开。”

    “……我们必须要参加吗?”正在享受按摩服务的鹿临光越听越汗毛耸立,不由得坐起身来面带惧色的看向讲述规则的年轻男子,“如果我们一直留在第五层不参加会怎么样?”

    “会无法离开,”管理员僵硬的扭过头看向发问者,用冰冷的口吻回复了她,“那样你们可以永远待在这儿,和前面的滞留人员没区别,只是早死晚死,只是等待一场充满折磨的凌迟。”

    “有人愿意尝试吗?”他重新换上和蔼的笑,对场地里的五人以循循善诱的口气发话,“五分之三的几率离开,在加之同样的死局,各位应该没有不去做的理由。”

    “你最后去,”苏晓星看着准备起身的季折夜唐突阻拦住了他,然后自己站了起来,“你必须最后去,我们没有百分百解开线索和迷题的能力,你负责最后解密,如果你死在过去了,我们很可能也会因为找不出真相而困死。”

    “我来。”

    “欢迎!苏晓星!很有趣!”没有等到季折夜开口,管理员暴雷般的兴奋声就和鼓掌一同响起,“你的人生没有亮点,没有足够吸引人眼球的发生,但同样的悲剧在你身上上演的多么具有代表性!大家!一起来观看吧!”

    正欲走动的苏晓星消失在了躺椅边,而所有的立柱都投光向最中心的高空处,一面荧幕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上面出现了一些字:苏晓星。

    他是第一个踏出的人,是勇于做出选择的人,最后那一秒他庆幸自己没有把高流烟托付给季折夜他们,他想了想,自己还要出来,自己的女朋友,还是要自己去救。

    管理员说他会失去自己的意识,但他没有感觉到,他只感到一点疼痛出现在黑暗之后,他只听到熟悉的声音,以及一点恶心。

    一点本能的,生理上的恶心。

    一个很是干脆利落的耳光宣布了他的故事的开场。

    对于苏晓星来说,接踵在进入历史的眩晕感后到来的第一个问候,便是这巨大的声响,来不及反应,钝痛就撕扯着他的头颅撞进一片天旋地转。那突如其来的力道不减丝毫的印在他脸上,热切的教人红眼。他向后支脚颤了颤稳住身形,而从自己捂着脸颊的左手缝隙里,他露出一眼看向脚下滑溜的地板,满地刺鼻的酒液中,他窥见了自己这副熟悉又瘦小的身体的倒影,他感觉的没错,确是熟悉的紧。

    这是那个晚上,那个他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晚上。

    他记不明了,但确实,很多年了。

    这个解释不清的局面,这个痛彻心扉的巴掌,这个满目愠色的男人,这一地的狼藉。

    很多年了。

    每个人掌控自己身体的时间点都不一样,因为每个故事的转折点都不同,而他保持着如此清醒的意识,从进入故事的开始,就可以控制自己,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

    眼前的一切都在嘶吼,破碎的酒液在他的步伐中扭曲出涟漪,所有的所有都在哭喊着告诉他,这不再和季折夜有关,不再和图书馆有关,不再和我们有关。

    这不再是我们的故事。

    这是独属于他一人的,一笺残破在过往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