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新都第一高级中学(一)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讲一个我眼中的故事。或许,这并不能改变你对一个人的看法。但,你应该会明白我的,应该会明白我的。”
黑夜过去,以喃喃低语作为序曲。
新都第一高级中学,新都最好的高中,它是每位中考生梦寐以求的天堂,也是无数家长敬重着的,尊奉着的学府。
2009年,秋学期,怀抱着一颗求学之心的郑红花踏入了这里。
在郑红花身后,穿越时空,多出了一道人影。李葱莲站在秋天的清爽西风之下,头顶天高云白,脚下落叶翻过脚背,带来好一阵凉。
穿着和郑红花一样的校服,李葱莲跟在女孩后面,心底,是激动,是喜悦,是向往,是忐忑。
现在,只有郑红花一个人可以观察到李葱莲。李葱莲踏实地跟从着郑。
走近了另一个女孩,人生中,别样的三年……
“妈,我回来了。”郑红花手里拿着自己被老师批阅过后的作业。
从小就争强好胜的女娃,长大了,也没能改变她骨子里的骄傲。似乎,这种骄傲是与生俱来的,谁也改变不了。
餐桌上,李葱莲艳羡地冲着郑红花笑,后者看了看前者,年轻漂亮的面容上,焕发出天然的容光。
“想学,我教你啊?”
看起来,不论是语数外还是即将要面临挑选的物化生政史地,郑红花都信心满满。
不过,李葱莲可不擅长这些玩意,她羞赧且默默地摆了摆手。
现在,李葱莲有些好奇,自己到底是在郑红花的生命里真实存在过的人,还是,面前讲述者的口中,一个经受编排的角色。
“欸,红花,有没有想好选哪几科啊?你王叔啊,前几天还特意打电话过来问你的情况,问你最近成绩好不好哇,学习压力大不大哇。
“如果觉得压力太大的话,可以去他家里玩。或者到了寒暑假,你想去什么地方,国内国外,他说他给你安排!”
一个身着围裙的女人,戴着厚厚的手套。她今天为郑红花煲了大骨汤。她知道郑红花不爱吃肉,把骨髓熬住出来过后,女人在汤里面加了土豆、玉米以及肉坨坨的花菇。
出锅前,还在汤面上撒了一把清新的芹菜。
学习一天,郑红花已经颇为劳累,她无所事事,用大大的汤勺搅着热汤,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对李葱莲嘀咕:“喂,一定是王羽衣他想我了,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要我陪他玩的时候,就让他爸跟我妈说一声。”
“你喜欢他这样吗?”
“嗯……我不知道。”郑红花偏过头,没再理会李葱莲,她拿小碗,为自己和母亲盛汤。
连同那些杂七杂八、花样百出的蔬菜喝上一碗。十六岁的郑红花往往便不再吃大米面条,这样,有助于她保持身材。
高挑苗条,和坐在对面,正穿着围裙的家庭主妇,年轻时一模一样。主卧墙壁上的婚纱照可以作证。
和母亲一起吃完了晚饭,今天,又是父亲没有回家的一天。
或许,自己长得像母亲,还有的原因,就是她郑红花长年累月地和妈妈呆在一起吧。
可不容置疑的是:爸爸是爱她的。每次,男人回来的时候,都会给自己带礼物。
小时候,疏于打理的他还喜欢用胡子扎女娃娃的脸。
自从,十二岁那年的生日宴会上,郑红花对他说胡子太硬时。再回家,男人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知道他晓不晓得,自己其实是被女儿嫌弃了胡子拉碴,太不好看。
晚饭过后,在明亮的客厅里,妈妈为郑红花检查完了作业。随着女儿逐渐上到了高年级,以前记忆中那些模糊的知识点,慢慢地开始不够用了。
剩下的,女人能够奉献的,便只剩下体贴与赞美。可,在这段时间里,年少青春,思维活跃的孩子最怕的其实是精神上的孤独。
夜深人静的时候,郑红花独自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用自己的小平板画画。
想到什么,看见什么,她都乐得用自己的画笔给它们记录下来。
住在毗邻街道的小屋内,趁着天黑,郑红花会拉开窗帘,靠在窗台之上。
看新都路上不止息的车水马龙,看新都成立如星落人间的万家灯火。
偶尔,会有娇俏的麻雀落在空调外机上;有时,会有晚风拨云露出高天上难以企及的月光。
抱着双膝,饶有困意的李葱莲在窗台上和郑红花正对着。李葱莲都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可身前的郑依旧用其明媚的眼眸环视着窗户外面的一小方天地。
“红花……你不困吗?”李葱莲懒懒地问。
“哎——明天在课上补齐了就好嘛,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干的。”
“真佩服你,晚上不睡觉中考还能考的这么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呢!”郑红花双眸闪闪。
刹那间,李葱莲也不知道到底是用星星做成了眼睛,还是眼睛吃掉了天空中没来得及闪闪的星子。
温和地看着这样的郑红花,李葱莲怎么也无法把她,和将近十年后的那个女人联系起来。
“孩子,是人类向往天堂的梦。可是梦太易碎了,光是从名为青春的茧里面挣脱出来,就已经花光了全身的气力。成蝶一事,又从何谈起?”
一声浅笑,在阳光正好的天气里,犹如清早的露珠,无可避免地滑落。最终,还是难逃掉落在地的命运,摔了个粉碎。
“郑红花!”
“呃……怎么了?”
“上来,给同学们讲讲这道题。”
“解三角形啊?”睡到有些不知所措的郑红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走到黑板前面,认认真真地开始了自己的板书。
她过程写的极简,迅速而富有脉络。
再转过身时,郑红花满脸笑容地看着底下的同学,他们大部分都在翘首以盼着自己的表现(当然,其中也不缺乏想见她出丑的乐子人)。
见此情形,郑红花心中一喜,学着老师平常讲课的模样,抽出教鞭,点了点黑板,就要按照老师的方式开始讲解。
正坐在台下的李葱莲双手紧握成两拳。对于这样的女学霸,她羡慕坏了。不论是冯二娇还是郑红花。尽管,她自认是一个愚笨之人。
还没开讲呢,刚刚叫郑红花上台去的老师走了过来,夺回自己的位置,并把郑红花赶了下去。
原本,这都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在二人擦肩而过时,那老师厌恶地看了郑红花一眼,嘴里呢喃着让人只听到音却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的话语。
不是什么羞辱至极的词汇,却让郑红花像吃了一粒苍蝇一般的恶心。她似乎,只把这神色给她自己一个看了去。
走回讲台,看了一眼郑红花的过程,淡淡地说了声不对,没事人一样地抹光了黑板上所有的过程,叫班里的所有人都认真听讲。
课上,依旧有踊跃的同学在举手发言。他们或许没有真的听懂,却和三尺讲台上面的老师相得益彰。在一众人面前,她总显得温柔。
这一幕,令李葱莲看的心揪揪。她心疼地望向郑红花,后者不知何时,又扑倒在了课桌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因为晚上的熬夜而再一次地睡去,还是觉得委屈,偷偷地在哭。
默默地伸出手去,李葱莲无法触及到那时的郑红花……
不论怎样的日子,都要一天天地过去;只是悲伤与快乐,会影响将来的选择。
夜晚,郑红花躺在床上。心情不佳的她并没有选择画画。她瘪着嘟嘟囔囔的小嘴,与李葱莲聊天,嘴里一个劲地说着,“我才不要到那个老师的班里去。”
途中,心软的李葱莲会一个劲儿地劝说郑红花看开点。可她的倔强,是旁人永远无法更改的性格。
那几天的晚上,睡觉时,女孩总像在做噩梦一样的抓着被子边缘。甚至,用两颗门牙紧紧地扣住被角。
与老师赌气,更是决绝,无赖一般地躺在桌子上,做一个装睡的人,永远不会被叫醒的人。
后来,分班了,郑红花和其她的女生一样,随大流地选择了政治、历史以及地理三门课程。她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个令她感觉到恶心的老师了。
课余时间里,听到同学们私底下对其一致的恶评,郑红花心里美滋滋的,那,的确是个不怎么样的教师。
世上的东西,冥冥之中好像都有着它们所对应的价码。黄金有它的价值,茅台有它的价格,而憎恨也有着它的代价。
一个学期,郑红花都没再把心思放在数学上面。以往的她,在注意到自己上课因打瞌睡而错过了什么知识点的时候,她会自己下课去找补,会去书本上寻找对应的知识点,会去找大他两级的王羽衣补习。
不过,越到后来,她和那位老师之间就越来越心照不宣,越来越貌合神离。
她终于是毁了自己的成绩,郑红花没有支撑她成为神童的聪明。
深夜,郑红花依旧会在窗台上坐观星月,欣赏着世间无限的美丽,价码是承受深空当中无垠的孤独。
直到王羽衣因为上大学离开了新都,郑红花也就越发的孤独了。
两个人的家里,终究是热闹不起来的——
“红花,最近,你都没给妈妈看你的试卷了。”
“最近没考试。”郑红花一边说着,一边吃饭,面不改色。
旁边,李葱莲心知是她在说谎。她想和郑红花的妈妈去解释这一切,却被郑红花一个锐利的眼神所制止了。
坐在对面的女人似乎也被这眼神所制止,她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菜,时不时咳嗽两声,肺里面像是多了一面大鼓。
“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天气突然转凉了,你看,我已经在吃药了。”
说着,女人指了指桌子上的感冒颗粒,继续把饭给吃完了。
吃完饭,郑红花回房间里学习,妈妈则在餐桌上收拾完碗筷过后,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
客厅的茶几上,热水壶啪嗒啪嗒地作响。郑红花时不时就可以看见母亲端着热水壶进来,为她的杯子当中加满开水。
睡觉前,她还会把奶粉罐拿来,让郑红花喝下一杯热奶再刷牙睡觉。
家里面常常只有母子二人,父亲回来,便是一个小小的节日。生活算得上幸福,郑红花睡在蜜罐里,一天天长大。
当离开那个可憎的老师后的一段时间里,郑红花看着书包里不太理想的试卷,决心要把自己落下的课程再一次追赶上来。
她不想让妈妈担心,于是,她决定偷偷地把这一切做好,再和妈妈说。
而再次之前,有一个摆在所有学生面前的问题需要郑红花去解决——家长会。
高二分班过后,平常的一天,郑红花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吃过饭,坐在书桌前,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始今天的学习。
自制力极强的她,罕见地摩挲着手机,似乎要为某件事去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