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对于威廉明娜来说，每一分钟都像一个月那么长。她脊椎处的刺痛已经变成钝痛，内脏的疼痛则愈发难以忍受。威廉明娜能够在自己的口腔里尝到返上来的鲜血；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调整状态。在她的体内，魔力正在萎缩，黑暗力量正在占据绝对的优势……这样很危险，非常危险。

    而威廉明娜的敌人们呢？

    瑟拉佘儿似乎完全不着急。那恶魔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城市的疏散情况，还时不时会沿研究塔的边缘绕以一圈；她还释放了好几次九尾狐风格的探测魔法，让微风拂过整个研究塔。

    爱丽西娅则是以一副极尽无聊的模样躺在研究室的一个懒人沙发里。不久之前，她曾进入塔内，斩杀并逼退了那些试图来塔顶支援的塔内魔法师；在他们被逼退后，瑟拉佘儿又召唤了几名强大的魔人，把他们进一步逼回了下层。这种召唤魔人的法术需要最顶级的技巧和能量；包括威廉明娜在内，这世上能做到的魔法师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在城市里，踏上道路的人数还在增加……

    ……

    “嘿。”

    不知事情发生了什么变化——瑟拉佘儿终于有动作了！恶魔身后的翅膀“忽”地张开，在巨翼之下，点点碎光出现，如同斑斓的星尘。

    “吼——”察觉到危险，威廉明娜的魔龙立刻咆哮着发出魔力爆弹。强有力的爆弹一旦发出便拥有摧毁一栋大楼的能力……但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瑟拉佘儿的星尘之中射出的三击光束便精准地击中了三头魔龙张开的口腔。光束的威力连同尚未发出的爆弹在魔龙的头部爆发；令人生畏的巨兽们，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倒下了。在死亡后，它们化为了魔力的碎片，回到了威廉明娜的体内。

    大恶魔半掩着嘴，咯咯地笑了。“好啦，亲爱的魔术师小姐，碍事的家伙们都消失了。在“贵宾”到来之前，就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糟——*

    “*遨游吧，鲸——*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一眨眼，瑟拉佘儿就已来到了威廉明娜的面前，将她的右手生生折断。威廉明娜未经锻炼的纤细手臂在瑟拉佘儿的把握之下如同熟透的香蕉，只一折，白色的芯便连带浆汁和肉质物一起突破表皮，暴露在空气中。在缺少护体魔法和召唤物、且和敌人距离过近的情况下，再强大的魔法师也只能落到这个下场。

    剧痛冲击着威廉明娜的大脑，但魔法师控制下的智神天锁却一点也没有动摇。在这件事上，她的意志很坚定，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失误的后果。一旦她稍微分神，地震就会更加剧烈地爆发，魔法道路也会断裂……城内的普通人便都要死亡。

    “哎呀呀，不要动武嘛~”

    瑟拉佘儿大摇大摆地伸出手，亲昵地抚摸起威廉明娜的面颊；后者虚弱地抬起左臂，想作微不足道的抵抗，前者却顺势牵起了她的手，作出一副鼓励的姿态。威廉明娜的魔力已被消耗到了一定水平，以至于她必须倾尽全力才能维持智神天锁，因此她完全不能自保。此刻的她就是案板上的鱼……一块任瑟拉佘儿宰割的小鱼。

    在二人下方，爱丽西娅盯着瑟拉佘儿，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想想，之前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瑟拉佘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这么说的：‘能把优势的场面搞成这样，你的锅确实是挺大的。’嘿嘿……你半个时辰之前还那么神气，怎么现在突然不行啦？……强大的、令人尊敬的魔术师小姐呀，我们猜几个迷吧。你猜，我是怎么把地下城的大家伙儿运上地表的？”

    威廉明娜的呼吸无比沉重，她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

    “……我可没有猜谜的心情……”调研魔术师勉强作出回答。

    “嗯……没关系，坚持住！不过你一定是知道的吧。我的一个同伴在你的眼皮底下设立了一个传送门，位于地下城二层。我们和地下城作了交易，公平的地下城同意接受我们的条件……怎么？别这么惊讶呀，你不也经常和地下城进行交易么？……地下城给我们开了很多通道。生活在地下的孩子们难得有走上地表的机会，大家都很踊跃。其中的大部分，也都想着给住在地表的人类一点颜色看看……哈哈，真是好玩，给它们八辈子的时间，它们也不会去建设地面，结果人类一来，它们就立刻觉得自己的生存空间遭到侵占，产生仇恨……”

    瑟拉佘儿的脸凑得很近。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因为我们精心设计的传送门，竟然只运作了几个小时就被发现并毁掉了。”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咳！……”威廉明娜说。

    “呵呵……是呀，多亏了你的好副手，莉迪娅·蒂拉克。”

    *——迪迪！*

    “呼……呼……她肯定把你的小伙伴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威廉明娜拼命想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唉……”瑟拉佘儿的面上满是同情。“话说，你难道没注意到，你的魔女魔偶少了一个吗？”

    “……”*琳！……*

    威廉明娜当然早就注意到了。之前，她面临解救城市的巨大压力，不得不将这股恐惧强压下来，但现在，瑟拉佘儿的一番话语，让这股恐惧重现了。

    “呼……呼哈……你。你是恶魔，你想诱我动摇……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你……你对莉迪娅和琳做了什么？咳咳……”

    “哎呀，没想到我们的魔术师小姐居然这么迟钝，怎么可能是我做的呢？我可是一直在你面前呢。好吧，本宫就亲自展示给你看吧。”

    瑟拉佘儿扶起了威廉明娜支离破碎的右手，操纵起那条血淋淋的手臂。在威廉明娜的呜咽声中，大恶魔绘制出一个简单的魔法命令——

    研究塔响应了命令，在二人的下方，储物竖井打开了。

    是琳。……是琳的残躯。威廉明娜想要闭上眼睛，但她的眼皮不听使唤，她的双目死死地盯着那具莉迪娅最爱的魔偶。琳的四肢不知所踪，躯干也被贯穿，威廉明娜可以透过那洞口看到魔偶体内的机械构造；她的头颅低垂在胸口，随着她的漂浮而不时摇动；她身上的魔法纹路里一滴魔力也没有，从各种意义上，她都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物件，一只破烂不堪的玩偶。

    瑟拉佘儿把琳揽到怀里。那恶魔在空中把双膝收拢，令琳坐在自己的腿上。她一边打量着琳的脸，一边梳理着琳的头发。

    “你不要动她！”威廉明娜无力地叫道。

    “……我终于能看出来了。魔术师小姐，你真的很残忍呢~”瑟拉佘儿用食指在琳的额头上弹了弹；指甲触碰魔偶，发出硬物碰撞的脆响。“你是仿造智神天锁，用黑暗力量编织了一副枷锁，把魔女的灵魂束缚在了她们的躯壳里吧？只有这样，她们的力量才能在死后继续发挥出来。这只魔偶也是一样……你把这位可怜的魔女困在了她自己的身体里，强迫她为你打工，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不……不是那样……”

    “不知她在清醒的时候有没有恨过你？毕竟，你让她的肉体变成了灵魂的监牢。只能感受，不能决定行动，不能交流说话……这样的状态恐怕是生不如死吧？”

    “……不……我……”

    “唉，魔术师小姐，别愧疚啊，我能理解的。谁愿意放过人才呢？魔女则是人才中的人才，可不能任凭她们死亡，对不对？再说了，我听说这一位的魔法是与生俱来的，很有科研价值……哎，只可惜，已经坏了？”瑟拉佘儿向上拉扯着琳的头发。“这头发居然是真的！……坏了的东西就要处理掉。魔术师小姐，你说，我说得对吗？”

    “住手！你……”

    瑟拉佘儿的手掌微微亮起红光，轻抚着琳的头颅。从她触碰的地方开始，裂缝在琳的身体上蔓延开来。

    威廉明娜抬起左手。“*喷发吧，巨大激——*啊，啊啊啊！啊……”

    瑟拉佘儿攥住了威廉明娜的左手，只一挤，混杂着碎骨的肉泥便从她的指缝中漫溢出来。这么一来，威廉明娜再也不能用手施法了。

    “没~必要这么激动吧？我还以为魔法师不会在意物质上的财富呢。真是人心不古，物欲横流……”瑟拉佘儿作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在恶魔身后，爱丽西娅脸上的不悦神色愈发明显。

    咔擦……琳碎掉了。冰雪的魔女伊芙琳·蒂拉克就像被砸碎的瓷器，裂成了大片大片的碎块。威廉明娜如同着了魔一般盯着琳的碎块……直至它们全部坠落在研究室的地面上。

    *琳……*

    一声脆响——威廉明娜背上的一根锁链断裂了。威廉明娜立刻强振精神，向其他锁链注入更多魔力，以替代断裂的锁链。

    “说回你的副手。——喂喂，魔术师小姐，坚持住啊，别被搞傻了——”瑟拉佘儿用双手捧起威廉明娜的脸，轻轻晃了两下。粘在瑟拉佘儿手上的威廉明娜自己的血，在她的脸颊上涂得到处都是。

    “……”威廉明娜的双眼之中仍有光芒。

    “很好。说回你的副手，莉迪娅·蒂拉克。这可是一位大好人呀，在面对来自地下城的威胁时，她独自扛起了抵抗的大旗，就是她组织了居民的避难并放出了你私藏的战斗力。她在白天联络到的支援，在今天夜里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可以说，她把你本应该做到的事情给做了；多亏了她，魔导都市的死亡人数才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呸。”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吐沫喷上了瑟拉佘儿的脸。

    “咿呀！真没礼貌！——你知道，你的这位好副手之后又做了一件什么惊天大事吗？她和她的魔偶姐姐竟然把我精心设计的传送门破坏掉了。要知道，我可是派了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去保护传送门，而你的好副手不仅突破了她的防守，而且竟然差点把她杀掉，把她的能量耗费到见底！我的计划差点毁在她的手上。你说，亲爱的魔术师小姐，这位大功臣是不是应该受到嘉奖、升职加薪呀？毕竟，她没用的老板因为沉迷科研，竟然一点忙都没帮上。”

    “……”*迪迪……*

    “所以，就让我们见见这位大功臣吧。”

    瑟拉佘儿又一次抬起了威廉明娜的右手。

    *……迪迪？*

    莉迪娅是魔女，死而不僵，因此她被瑟拉佘儿揽入怀抱的躯体就像大型玩偶一样柔软。她嘴唇发紫，面色苍白，伤痕累累的双腿和右手无力地下垂着，左手臂完全则不见了踪影。她的血已经透过她胸口的大洞流干了，她被烧黑的左肩已经有部分组织脱落，露出下方被烧黄的骨骼。

    炽热女武神的脸上呈现出安宁的神色，仿佛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收获了某种满足。

    聪明绝顶的调研魔术师，无所不能的最强魔法师——玛格丽特·威廉明娜，如同傻子一样，用梦游似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尸体。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听力完好，却听不见瑟拉佘儿正在说着的言语；她的眼睛，明明聚焦于莉迪娅的脸，却看不清她的模样。

    仿佛有几千根针在刺入威廉明娜的心脏……

    啪，啪啪啪——智神天锁开始大规模崩解。先是一条，然后是三条，五条。在魔都，魔力的道路忽然黯淡下去，路面上出现了许多裂缝。地面又开始震动，让逃难的人民站不稳脚跟。魔都天空中的海洋退潮了，其中的动物都化为乌有，随着海浪的消失而一起消失，只留下光秃秃的天锁，完全暴露出瑟拉佘儿的黑云。没了海洋的点缀，这些锁链活像牢笼的铁壁，又像柳树的枝条般漂浮不定。

    “……”爱丽西娅眉头紧锁，表情阴郁。

    “嘿，魔术师小姐，给我打起精神！”

    瑟拉佘儿的第一个耳光把威廉明娜的眼镜打飞，第二到第六掌则把她左耳的耳膜打裂；但是，这似乎还不足以让她恢复精神，锁链的断裂仍在继续。威廉明娜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简直已经痴呆了。

    大恶魔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真是没用啊，怪不得会害死自己的得力下属。也罢，就让本宫助你一臂之力吧！”

    瑟拉佘儿运起黑暗力量，隔空发力。啪嚓，啪嚓——威廉明娜的双腿如同麻花般被扭曲在了一起，里面的骨头碎成了数十节，只剩下外部的肌肉还保持着这双腿的整体性。接下来，瑟拉佘儿的黑暗力量透过暴露在外的血肉侵入了威廉明娜的身躯。调研魔术师的身体本能地做出排异反应，令她的全身都沸腾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威廉明娜就像煮熟的鸭子，全身冒起蒸汽，皮肤翻红渗血。肉体上的无比剧痛终于让她清醒过来，锁链的崩解终于停止……原本的二十条锁链此刻只剩下了五条，它们疯狂地向不同方向拉拽着威廉明娜的脊椎骨，把她的身体拉得变了形。在轮番折磨之下，可怜的威廉明娜已经不成人样了。但是，她精神上的痛苦比她身体的疼痛还要难受百倍。

    *迪迪……不，这不是真的，这是梦……迪迪不可能死……她不会死的……*

    “怎么样？”瑟拉佘儿揉搓着莉迪娅的脸，令死者作出各种表情。“魔偶专家，请你评价一下这个尸体的品质吧。”

    *迪迪……迪迪？你不要这样……你不要戏弄我……求求你，说句话……动一动啊……*

    “喂喂？听见了吗？”瑟拉佘儿又给了威廉明娜两记耳光，把她的脸打得高高肿起。“听见却不回话可是没礼貌的行为。”

    *……迪迪……求求你不要抛下我，求求你，说点什么，动一下，眨眨眼……什么都行！……*

    又是一记沉重的耳光。“喂，呆子，回答本宫，这个尸体的品质怎么样？”

    *……曼迪！她在哪里？！曼迪，曼迪，求求你平安无事……求求了，谁都可以，哪位神明都可以，请保全她，不要让她也——妃欧娜——！*

    “*魔女魔偶：妃欧娜，听我*——啊啊啊啊啊！”

    呲啦——瑟拉佘儿把威廉明娜的左耳整个撕了下来。

    “既然是装饰，不如去掉。”瑟拉佘儿若无其事地说道。

    啪，只剩四条锁链。

    “呼……呼……我……瑟拉佘儿……瑟拉佘儿，瑟——拉——佘——儿！！！我要杀了你！你——咳！——*咆哮浪——*……呜——”

    瑟拉佘儿一把掐住了威廉明娜的喉咙，力量大到几乎把它捏扁。

    “哎呀，可是害死她的人不是我呀！”瑟拉佘儿把莉迪娅的眼皮翻开，强迫威廉明娜和莉迪娅四目相对。莉迪娅扩大的瞳孔只剩下了死亡的寂静。“要我说，再勇敢的战士，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会有怨气的……你猜猜，莉迪娅·蒂拉克在快被杀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哪一位朋友有能力救她，却开心地把时间浪费在收集数据上呢？她是替哪一位朋友背起了管理城市的责任，最后害得她丧命呢？是哪一个魔法师把她的姐姐变成了自己的奴隶，从而拴住了她，把她从骄傲的战士变成了一个‘保姆’呢？”

    *……我……迪迪，我……*

    大恶魔让莉迪娅的头颅摇晃起来，作出一副抗议的样子。

    “我好生气——我好生气！”瑟拉佘儿用怪调叫道。“为什么你不来救我？为什么你要抛弃你的城市？呜呜呜，我恨死你，恨死你呀！——诶呀，魔术师小姐，你怎么哭了？”

    威廉明娜感到天旋地转……

    *我……我为什么没去救迪迪……我为什么会连她也挽回不了……我……我这么没用的吗？*

    啪，又有一根锁链断裂了。在城区的一个角落，一队逃难者正在威廉明娜的魔法道路上狂奔。随着锁链的断裂，他们所处的道路忽然消失了，十几名男女老少立刻被地表的裂痕吞噬，尸骨无存。

    “哦哦，别分心呀！”瑟拉佘儿松开了威廉明娜，转而贴心地擦拭她的眼泪。“刚才，你又害死了近百人。……哎，战士小姐如果知道你这么没用，肯定会失望又生气吧？说回战士小姐。依我看，虽然她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但她仍然可以发挥作用。”

    瑟拉佘儿在空中绘制召唤法阵，一个巴掌大的东西落到了莉迪娅的怀里。

    在研究室的地面上，爱丽西娅抱着肘，满脸厌恶；厌恶的对象却不是威廉明娜。

    “认识吗？”大恶魔指了指那东西。

    那是魔蛆的卵鞘。

    魔蛆——只有本能，力量极低，在魔物的食物链中处于分解者的位置，是低级中的低级。它们种类丰富，有的能分解砖瓦，有的生命力顽强，有的能寄生其他生物，但不论哪一种，那肥胖身躯和蠕来蠕去的行动方式都不会改变。毫无疑问，它们是最令人恶心的魔物，恶心到其他魔物都会厌恶的程度。而有这么一种魔蛆，它们可以寄生在尸体之中，啃噬其血肉，分解其筋骨。被寄生的尸体会成为魔蛆的温床，一坨腐化的烂肉。

    那种魔蛆，就是威廉明娜面前的这些魔蛆。

    *啊？！不不不不不不——*

    啪……只剩下两根了。

    “你，你，你放开她，你放开她，不许你碰她！！把那东西拿开……！”

    “为什么？既然战士小姐已经无可挽回了，变成生者的肥料，不是自然之理嘛？非常理性，非常符合逻辑……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魔术师小姐？”

    “不……不！！*引力——*啊……”

    瑟拉佘儿的指头伸入了威廉明娜的嘴里。一声刺耳的刺啦声过后，威廉明娜的舌头已不再它该在的位置……如果仔细看，我们会发现威廉明娜的下巴也不再能正常工作了。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威廉明娜无法闭合的口中涌出。

    瑟拉佘儿厌恶地把手里的碎肉弹走，然后让黑色的雾浮现在自己的指尖。“魔术师小姐，你看，只要给这些小生命一点养分，它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孵化出来，拥抱世界了。嘿，不知它们在不在那女神薇安琪妮卡的庇护名单内？在女神的教义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切生命都值得爱护……可是她的天使和女武神好像不这么想。——哈哈，快看！小魔蛆们已经感应到‘乐园’的存在了。这些小生命们是多么上劲呀！”

    莉迪娅半飘半躺地躺在瑟拉佘儿怀里，大恶魔将卵鞘放在了她的胸脯上。肥胖、半透明的蛆虫真的争先恐后地从卵鞘里爬出来了。动作最快的几条已经爬上了莉迪娅的皮肤……通过她胸口的洞，爬进了她的身体……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不不不……迪迪什么都没做错啊！是我……是我的贪心酿成了灾祸，是我错估了形式……是我在和地下城作对啊，是我，都是我……不要冲着她……不要冲莉迪娅去！*

    威廉明娜的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试图伸出支离破碎的双手，阻止这场噩梦。莉迪娅……她和威廉明娜是那么的近，威廉明娜可以看到莉迪娅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又是那么的远，令威廉明娜够不到，触碰不到……

    *迪迪……*

    忽然，莉迪娅的右手抽搐了一下，然后是她的身体和头。炽热女武神的嘴巴张开了，一条……不，是好几条，好几条黏糊糊的触手从她的唇间伸出，然后是她的脸颊和左眼。在她左肩的断裂处，更多更粗壮的触手伸了出来，一伸一伸。她的喉咙也被魔蛆开了天窗，一簇簇的虫子就像肿胀的肉瘤……开朗的，要强的，温柔的莉迪娅已经不在了。炽热的女武神沦为了寄生魔蛆的培养基……一块被吃得千疮百孔的肉块。

    啪……天锁只剩下了一根。

    威廉明娜的意识在远离她的身体。一切都在远去，一切疼痛，一切悲苦的回忆，仿佛都在消失不见……

    “够了！”

    爱丽西娅终于看不下去了。

    黑色女骑士的巨剑不仅能发出毁天灭地的剑气，也能在精妙的控制下发出堪比手术刀的微小刃风，真是令人惊奇。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身为恶魔的爱丽西娅，发出的刃风竟然是以纯粹的神圣力量推动。它们穿透了莉迪娅的身体，却没有伤害她的肉体，只是斩杀了寄生在她体内的魔蛆，将低级的它们化成了烟雾。莉迪娅全身冒着气，摆脱了蛆虫，但它们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哎呀，骑士小姐你在干什么？”瑟拉佘儿一边后撤，一边随意地放开了莉迪娅。炽热的女武神从空中跌落，倒在了琳的碎片之中。瑟拉佘儿的目的已经达成，因此即便被干扰，一丝微笑仍止不住地出现在她的嘴角。

    “恶魔，你的手段令人作呕。”爱丽西娅冷冷地说。

    “唉，都说了多少次，你已经是恶魔而不是女武神了，赶快习惯一下吧。不过我不怪你呦……至少你是等到目标达到之后再动的手……”

    爱丽西娅没有理她，而是将巨剑收回，运起黑暗力量，谨慎地飘向威廉明娜。某种雾气正聚集在调研魔术师的小小身体的周边，并变得浓厚，浓厚到了能完全把她遮蔽的程度。从形态和质感上，它们非常像是混沌空间中的星尘团。

    没错，这就是混沌……混沌前来迎接一个新恶魔的诞生。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想必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瑟拉佘儿早就针对威廉明娜作出了安排，她的行为并不完全源自她个人的恶趣味。生物的恶魔化需要黑暗力量在其体内占据压倒性优势。在瑟拉佘儿的算计下，威廉明娜吸收掉了《咫尺混沌》的黑暗力量，然后被智神天锁榨干了魔力，最后又被瑟拉佘儿在身体与精神上的虐待削减了“气”和神圣力量。结果就是，威廉明娜体内的黑暗力量霸占了全部能量的九成五，让她无可挽回地恶魔化了。

    爱丽西娅谨慎地穿越了正在结成某种茧的混沌星尘，来到了威廉明娜身边。威廉明娜的右臂如麻绳般扭曲，左臂被捏成了肉酱，双腿被拧成了麻花。她的脊椎被锁链拉扯得脱了节，皮肤像被烤熟了一样橘红，内脏也正在急速衰竭。从她破碎的左耳和被毁的口腔里流出血液，沿着她的下巴汇成了瀑布。

    “听得到吗？”黑骑士伸出手，抬起对方的脸。威廉明娜的瞳孔已经消失，眼白也在变灰；爱丽西娅明白，那眼睛即将变成自己和瑟拉佘儿一样的黑底黄横瞳。

    “玛格丽特·威廉明娜，我知道你听得见。仔细听我说：你已经开始恶魔化了，接下来，混沌将会洗去你的记忆并重构你的身体，直到原本的你完全消失，被一名新生的恶魔取代为止。但是——凭你的知识储备，你也是清楚的吧？——事情依然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黑骑士的表情严肃而真诚，她是真的想为威廉明娜提供建议。

    “专注。专心思考。把所有心思都集中于同一件事物上。选一个最能令你感到强烈情感的东西，一件最能让你清醒、最能让你拼了命地去回想的事物，一个即便你失去了所有记忆，依然会情不自禁地拼命追寻的执念。……有的吧，这样的东西？……如果你能够牢牢抓住这样一个线索，那么，当你从混沌中走出时，你便仍能保有一个通往过去的绳索……它能帮你找回一切。”

    爱丽西娅的话语仿佛是穿过了一片浩瀚的宇宙。当它们到达宇宙彼端的灵魂时，留给那灵魂的便只有只言片语。

    混沌在低语……混沌在低声轻唱……唱一首很旧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