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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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上香

    岁暮雪很有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想法并付诸实际了,他在莫子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扒拉出来一袋子干辣椒,抄着手安排莫子一会儿炒菜把辣椒加进去,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肉,不像是他们正常吃的牲畜,倒像是大型的野兽,但肉质相差无几,他厚着脸皮央着莫子给他一并烘干了做肉干磨牙。

    齐格则是在补充水和其他东西,毕竟往后的路上不一定能碰上这么丰富的水源。

    “你说你们两个人住在这不寂寞吗?”岁暮雪蹲在灶边看着地火把锅子烧的热腾腾的,但这地下凉飕飕的倒也没觉得有多热。

    “不知道,习惯了。”莫子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他们地方虽小,但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房,书房里大致有些普通的书,他此刻正盯着一本菜谱照猫画虎的做新菜。

    而岁暮雪做为雇主也是监工,看他顺手抄了一瓶什么东西就往里面倒,急忙喊:“错啦错啦,你怎么往里面搁酱油呢。”

    “你不懂,有酱油腌着要香一些。”厨子的身份不容置疑,他用脚踢了踢岁暮雪让他让开,端着大盆的肉往灶上挂。他和杨九两个人也就是他在吃饭,平时都是草草了事,有人来才会弄几个菜,但这也仅限于没被他们吓跑的,所以这样做菜的机会少之又少,此刻接的这笔大单子简直比他第一次跟游魂沟通还难。

    些许的油脂和血水顺着往下滴到了地火里,火苗蹭蹭蹭的窜的老高。莫子拍拍手说:“在这挂一晚上,明天就可以给你装起来,肉都是烘熟了的,可以直接吃。”

    “真的!莫哥哥你最厉害了!没有你我可就饿死在沙漠了。”仿佛饿死鬼投胎的人跳起来抱着大汉的手臂撒娇,惹得莫子一阵鸡皮疙瘩猛掉,手脚并用的把他踹开了。

    “离、离我远点!”

    岁暮雪的表情笑的可以称呼为欠揍了:“你害羞啊?”

    “谁害羞!”莫子的声音都提高了两度:“大老爷们儿黏糊糊的恶不恶心。”

    “我不是爷们儿,我还只是个孩子。”岁暮雪比了下手指,正十五。

    莫子一听他的岁数也生不起气来了,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那你也不能叫我哥哥……”他默默的掰了下自己的岁数,但他好像又不能占岁暮雪的便宜。

    “那我叫你什么?莫兄?莫叔?莫爷唔……”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莫子已经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这要是叫出来了得折多少寿啊……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莫子妥协了,并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反正这人是岁氏长子,他爹的辈分就高的离谱,连带着儿子的辈分也高的离谱,如果人家愿意,叫自己孙子自己都得答应。

    岁暮雪又叫:“莫哥哥。”

    “嗯……”

    看的出来莫子浑身别扭,岁暮雪一脸的慈祥凑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别怕,我跟你俩各论各的,我叫你哥哥,你跟你师兄一样叫我先生。”

    就知道没安好心!莫子打掉他的手,去和那本菜谱继续过不去。

    而坏心眼的小孩儿笑哈哈的又溜达出门了。

    “你说我跳下去会死吗!”他拢着手冲上方的阁楼喊,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深坑里回荡不息。站在高处总有想往下跳的想法,他曾在很多地方跳过,多是被人接住,或者被人揪着又丢回去,现在那些人都不在他身边,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结果。

    楼上静悄悄的,不刮风的时候连灯笼里的烛火都不会晃一下,像活在坟墓里,简直静的渗人。

    好一会儿,那边才慢悠悠的答了一句:“会死,到时候我压棺陪葬,莫子做殉葬童子,我俩的功德够你下辈子随便挥霍了。”

    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岁暮雪恶寒,默默收回了脚。至于后一句他压根没听进去。

    这里对他不设防,想去哪里去哪里,岁暮雪在吃饱了撑的许久以后终于走到了那个最显眼的洞窟前,他盯着这里很久了。

    巨大的石柱撑起了被掏空的山岩,里面香火不断,供奉着一尊雕像,背手负剑。

    他在看,它也在看。这雕像是死的,但有一双似活的眼睛,在这光线不好的洞里依旧黑亮的闪着光,这双眼睛是那雕像的魂,它太亮了,通过眼睛就能知道,这个雕像刻的人一定是一个万般死灰下仍不灭的那点星火。

    听见身后的一点动静时,岁暮雪头也没回的说:“我想认识他。”

    杨九摇摇头,遗憾的说:“那你要失望了。”岁暮雪没有回头,仍盯着那雕像,杨九便继续说:“这是一尊土庙,存在的太久了,他原本在地上,后来因流沙陷落,整个庙都落了进去,流沙去哪里他就去了哪里。我们来到这里建山门时,碰巧撞见了,庙还在,雕像还在,连供奉的鼎都在该在的地方,里面的香几千年也没见烧完过。”他指了指那几支红色的香,除了那几支之外,没有一支是他们放上去的。本来也想跟着上柱香,可这鼎不让,一炷香插上去一息就烧完了,香灰不见多,香火也不见多,也就随他去了。

    “就像是他自己的意愿一样,落入地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岁暮雪呢喃。“有香吗?”他朝杨九伸手。

    “别去自找没趣了,人家不领你的情。”嘴上说着,手里还是递出了一把香。之所以是一把,是因为头三支他肯定反应不过来,还会接着点的,不如一次性给够了。

    岁暮雪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香:“你看着吧。”

    没有祝词、没有祈愿,只有一个无信仰的灵魂对着一个雕像,香火成了他们沟通的道具,岁暮雪盯着那双黑宝石的眼睛,狡黠的笑了一下,他赢了。

    三炷香稳稳当当的插在了香鼎里,他的燃烧速度和旁边的那几支一样,慢的几乎成为永恒。

    “你看。”岁暮雪回身得意的跟杨九炫耀。

    “你怎么做到的?”

    “我想跟他做朋友,他没有拒绝我,他的鼎自然不能拒绝我。”他将剩下的香递还:“我们想的不一样,你们想的是,既然缘分遇见,又是个受供奉的庙,那你也供奉一下,你的心里带了你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尊敬。”

    他们递出的,是贡品,岁暮雪递出的,是拜帖。

    十五岁的岁暮雪可以毫无芥蒂的跟活了几千上万年的人说我想和你做朋友,因为他身边太多这样的人,他不需要有顾忌或讨好,他们可能是神、是仙,在他眼中是一个模样就行了。

    看杨九深思的样子,岁暮雪笑着凑过去说:“骗你的。”

    “我手上沾了血,这鼎清白的很不吃那东西,所以他尽可能的拖延香烧到那,你看那几支”,他指着高大的红香,“那估计是个浑身是血的人上的香。”他夸张的比划了一下:“俩手都是血,没准儿脑袋上都是,死撑着把香燃了,可他没算到人家不领情哈哈。”

    他像是完成了一个壮举,三蹦两跳的又去了其他地方,深坑里都是他的笑声在回荡,偶尔还有两声铃铛响,这里似乎因为他的存在,连光都亮了两分。

    杨九看着手里的香,忍不住的抽了三支出来点上,他学着岁暮雪说的沾了点自己的血上去,但他做不到心中无敬。

    看着一瞬间就消失的三支香,杨九笑骂道:“我怎么能信了他的话呢?真是老糊涂了。”

    他还是做不到给这雕像上香。

    杨九缓缓转身离开,他身后的雕像黑色的眼睛里反映着他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