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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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前夕

    岁暮雪的愿望实现是在两年后,彼时十四岁未到十五。

    对于他提出的出去走走,岁千城和幻玉儿只是叹息一声这一天终于来了,也并没有过多的反对,毕竟连不修道都能那么坚决的说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能制止的,能做的也只是告诉他应当注意些什么,没有再过多过问。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对于岁暮雪选择的路,他们没有过多的干涉,这个孩子太懂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岁暮月也想跟着去,第一个拒绝他的却是岁暮雪。

    “为什么!”岁暮月气急,他虽然脸上冷,但他心底还是牵挂着岁暮雪的。

    “我们两个的路不同,你现在跟着我出去了,只会白白浪费掉大好的机会,你可是要做掌门的人,要好好修炼”。说着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任重道远。他们两个选择的路不同,也许以后暮月会化凡体验感悟人生百态,但不是现在。

    这也可能是岁暮月生平第一次低声下气的求人了,他低着头牵着岁暮雪的衣服,满心的委屈问:“那你真的不能再留一段时间吗?”

    在平时,闯祸的是岁暮雪,收拾的是岁暮月,他们之间就像是颠倒了一样,岁暮雪像是无忧无虑的弟弟,岁暮月才是认真严谨的兄长。此时一些回归正常,岁暮雪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

    岁暮雪用无言的沉默回答了默默期待的人,看他终是放手,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其实他何其不想,但一留再留,他可能真就要老死千山城了。

    他一个人踱步去了后山,乱石堆砌的小土包在他小时候像山一样,那时候为了爬上去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如今两步就可以上去。他的猫今天估计心情不好,没在这里晒太阳,看着山下的深湖,岁暮雪想着要不要再跳下去试试,片刻后还是摇摇头算了,被拎领子丢上来事小,主城被拍散了可就是罪过了。

    他从戒指中取出一把三弦,蟒皮蒙面,声音铮铮如铁马,又似泠泠雪山清泉,回荡深渊。

    这是以前从乐器阁看到的,放在角落处,无人问津,蒙了灰尘。心中微微一动便拾了起来,又特地去藏书阁翻找了学习之法。初时上手,曲子断断续续,调子时时弹错,所幸每次都是在这深渊边上弹奏,也没人听得见,后来练的顺手熟练了,也就越发喜爱这清冷的乐器了。

    一曲毕,有风起,卷着三两片粉红带白的花瓣从他眼前飞过,岁暮雪回头,看着离他不远处那棵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花树。“你与我皆是异类,你在这一片长青之中经年开花从未见谢,我在这仙门之中却不修道……”他看着那树,缓缓摇了摇头,“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听不懂”。

    岁暮雪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原本他只是想躺下看那常看的白云蓝天,却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发现已经快黄昏了。

    他拍了拍那颗树的树干,带着惋惜的说:“我快要走啦,这次走可能会走很久,也许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你可别死了,我还想再看两眼你开花呢”。他想去看一看,西北的大漠,北方的雪原,东方的大海,中洲的盛世,世间每一处都想去看看,不是用法术瞬移传送,而是他自己去,观世间。

    说完转身往来时的路返回,少年人的背影笔直,带着一股决绝的味道,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在岁暮雪走的不见人影之后,那颗他格外喜爱的树仿佛在几个呼吸间完成了四季交替,满树的繁花连落下都来不及便化为了尘埃,嫩绿长为翠绿,再转为枯黄,不间断的落下来,如垂暮之秋。

    有人自灌木丛后走出,抱着手略微嘲讽说:“哼,总算不装死了?”

    这树在十多年前还是个枯木,岁暮雪有次心血来潮的倒了杯灵液试图救活它,结果这树真活了,它化不了形,也不会说话,为了报这杯水之恩拼命的开花给岁暮雪看。他不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过动静,别说开花,连抽芽都不曾有过,光秃秃的立在满山的青绿之中,有那么一段时间,不少人还以为它是真的死了。

    哗哗哗——残存的树叶吹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求我也没用,我留不住他”,看来这树是真喜欢这个小孩儿,开花也只开给他一个人看,其他人能看到全凭岁暮雪的面子。

    周围再次归于沉寂,那树梢为数不多的树叶也相继落入尘土,化为尘埃。

    连棵树都能这么矫情……“他说了他还想看你开花,那就是他会活着回来的,努力修炼吧,别到时候连个花都开不好”。

    四周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只是他在自言自语。

    “我也要走了,他不回来我也不会再来这里了”。这里是禁地,并不是有什么秘密,只是悬崖深渊太过危险,列为禁地只是不让其他人误闯,以免平白丢了性命。

    “走了”,转身走了不远,有那么一片小小的花瓣顺着风吹了过来,越过了他的肩膀,顺着路,飘向了前方的未知,就像一个少年即将漂泊的命运。

    对于他即将远行这件事大家都很头疼,翻了好些东西出来给他带着。

    多年前百日时收到的那个储物戒指此刻派上了用场,岁千城给他改了改,不用灵力只有他一个人能打开。防身护符,通讯玉符,信号烟花,还有许多不知用途的东西。用得上的用不上的一股脑给他装进去。

    所以当岁暮雪清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了里面紫檀木的桌子的时候就觉得离谱,这都是收拾了些什么?随后噼里啪啦掉出来的熏灯屏风更是让他眉头紧锁,再一抖,摇摇椅……

    “我、真、的、是!”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除了钱,他想要的东西一样没有。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他认为的不必要的东西统统扔了出来,堆的跟山似的。完事之后岁暮雪拍了拍手,乐呵呵的跳着打算去装东西去。

    当他看见草丛里绿油油的两只眼睛时吓得脚步一顿,差点把自己给绊着。在他以为闹鬼了的时候,一声轻轻的猫叫让他浑身放松下来。“喵喵”,他起身唤了两声,草丛里应声窜出来一只大猫。

    那猫生的富态,黄金的皮毛油光水滑,碧绿的眼睛亮的像两块翡翠,此刻一出来就挨着岁暮雪的腿蹭。

    “还是你最好了”,他抱起猫放在怀里,顺着毛摸它,猫舒服的咕咕直叫。“我今天去找你你不在,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

    猫翻了个身,改成了趴在他怀里,翻个面给他摸。

    “我过两天要出去玩一趟,没事就帮我看看弟弟好吗?他一个人在家挺寂寞的,但我又不能带着他出去”。虽然跟一只猫说这些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两句,万一猫看他们两兄弟长得一样不认生呢。“他也很温柔的,虽然没看他抱过小动物,但他对我挺温柔的,对你们应该也一样,他就是脸臭了一点,你不要怕他哦”。

    “喵——”

    “我就当你这是答应我了,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他伸出手指握了握猫的爪子,权当是拉过了勾,交易达成。

    等精力旺盛的猫被玩的都蔫了,岁暮雪终于大发慈悲的放了它,只见肥猫一个跃身跳进了草丛里,四条小腿跑的飞快,瞬息就不见了身影。

    “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吃你……”他小声的说,但他心里也确实理亏,他小时候玩心重,这猫刚遇见他的时候天天被逮着尾巴撸,后来某一天他发现,猫的尾巴秃了一块,不明显,但确实秃了,为这还狠狠的挨了几爪子。

    灯火通明的宅院里,早上还委屈巴巴的人现在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此刻站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岁暮雪有些心虚的问:“你还没睡啊……”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岁暮月丢给他一块雪白的玉佩。他们的东西大多时候都是一式两份,连糖葫芦岁暮雪出去野完了都会给他带一串,所以他们没有什么独有的东西,谱决书卷算是他独有,毕竟就算他白送岁暮雪也不会要。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白天没气着吧?给哥哥笑一个”。岁暮雪收了东西又死皮赖脸的凑过去,丝毫不管对方此刻根本笑不出来。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