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梅员外的轿子已经到了四方酒楼。轿子进了酒楼后院，梅管家跑去叫来了胡掌柜。胡掌柜来到轿子前，行礼问安道：“老爷好，不知老朽的前来，所为何事？”梅员外问：“胡掌柜，今日酒楼生意可好？”胡掌故笑着说：“酒楼今日也是客满，不过大厅内，已经不像昨日那般拥挤不堪了。”

    梅员外说道：“那样也好，整天吵吵嚷嚷的，打扰到楼上雅间的客人休息，也不好。”胡掌柜拍马屁说：“那是，那是，还是老爷英明。”梅员外又问道：“那个许大由还在说书吗？讲得如何？”

    胡掌柜眉飞色舞地回答道：“启禀老爷，这许大由真是个人才，每天虽然讲的都是同一个故事，但却每次都讲得稍微不一样。那讲得是声情并茂，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眼泪直接就能流出来，就跟他自己就是那窦娥似的。其他酒楼这两日，也有不少人讲《窦娥冤》，老朽去看了，全都干巴巴的，跟背书似的，就没多少人去听。”

    梅员外笑着说：“这许大由，倒也有点能耐。管家，你和轿夫在此等候，老夫去会一会他。”梅管家说：“好的，老爷。”就示意让轿夫落轿，梅员外拿着锦盒，起身出了轿子。管家和轿夫，就在后院歇息，胡掌柜接过锦盒，领着梅员外到了二楼的雅间，正对着一楼大厅，台子上的许大由。

    只见许大由，讲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台下的观众，叫好声不断，时不时地往台上扔些银钱。胡掌柜笑着问：“老爷，您看着许大由如此能赚钱，不如咱们给他涨一涨台费，十两用五天，咱们也太亏了？”梅员外笑着说：“你呀你！目光短浅了不是。这许大由，如今都快成了咱们酒楼的活招牌了，以后的台费就给他免了吧。记得，要好酒好菜地招待，不可怠慢。”

    胡掌柜早已人老成精，看到锦盒就已经猜到，梅员外此来的目的，八成是找许大由谈合作的。自己刚才不过是故意，给自家老爷一个指教自己的机会。顺便看一下，自家老爷对这个说书先生，是个什么态度。招财和来福，一人端着茶水，另一人端着果盘，进屋放好之后，就向梅员外行礼问安道：“老爷好。”

    自打梅员外，把身边的侍女彩蝶，纳为第四房小妾之后，黄氏就把伺候的下人全部换成了男的，就连酒楼里的姑娘，也全都换成了身强体健的妇人。这里讲一下，梅员外一妻四妾。正妻黄氏，育有大公子梅文和二小姐梅念念。

    前文讲过，四个妾室，一带三买。第一个妾小黄氏，原本叫胡娟，做了黄氏贴身侍女之后，改姓黄。黄氏与梅传志成婚之后，黄娟就成了陪嫁。黄夫人怀孕期间，就让小黄氏当了通房。生下大小姐梅晴之后，做了妾。在梅员外纳了彩蝶之后，怀了四公子梅少游。

    胡掌柜是小黄氏的远房族亲，中了秀才之后，几次科考，屡试不得中举，家中已经是山穷水尽。也是拐了好几个弯，才找到了小黄氏，经过黄夫人默许之后，就先去做了四海酒楼的账房。两年后，酒楼的老掌柜辞别之后，才接任了掌柜之职。胡掌柜早已尝遍人间冷暖，处事老道，老掌柜对他印象极佳。临走之前，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验，都传给了他。

    第二个妾和第三个妾，乃是梅员外在淮南东路的扬州城内，在酒楼宴请当地的大盐商，洽谈买卖之时。酒楼高价请来，弹琴唱曲的一对姐妹花。梅员外当时就出了一万两，买下了姐妹二人，带回了休宁。姐妹二人，姐姐叫周莲儿，妹妹叫周曼儿。周家一直就是当地有名的伶人，姐妹俩和弟弟，从小就是跟着父母，唱曲讨生活。周莲儿，育有三小姐梅芳。周曼儿，育有二公子梅武。

    梅芳好书画，梅武自幼好习武，读兵书。姐妹二人的一身本事，全都教给了，有音乐天赋的梅晴。第四房小妾，乃是黄夫人自己从人伢子那买来的婢女，年芳十六，名叫苏燕。黄氏见她家中遭灾，一个亲人都没剩下来，孤苦无依。于是，买回家中，交到家中婆子那里，婆子将她改名彩蝶，教了一个月的府中规矩，开始让她打扫庭院，浆洗衣服。半年后，苏燕气色恢复的差不多了，身子也渐渐圆润起来。

    梅员外有一次在花园，遇到彩蝶之后，一眼就相中了她。然后一直等待着机会，想把她和另一个婢女调换了岗位。后来那名婢女，正好要和府中的一个男仆成亲。黄夫人当时，压根就没想起来彩蝶是谁。正好那个婢女要成亲，也没多想就同意了，丈夫调换婢女的想法。几个月后，彩蝶的肚子越来越大，眼见已经彻底瞒不住了，梅员外才去找了黄氏坦白。黄氏碍于彩蝶已有身孕，人还是自己买回来的，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同意了梅员外纳妾。

    也就是这一回，梅员外的身边，就连一只母蚊子，都别想看见。苏彩蝶，育有三公子梅知恩，意思是自己不会忘了，这一切都是梅府给自己的恩情，从此之后，带着儿子，本本分分地在梅府过日子。再往后，梅员外年龄渐渐大了，生意越来越忙。再加上自己也不想闹得，全家鸡犬不宁，就慢慢断了纳妾那方面的想法。

    梅员外摆摆手，示意招财和来福起身。梅员外说道：“你们二人说一下，对这个许大由的看法。”招财和来福，一时没明白老爷到底想问的是什么，支支吾吾地都不知从何说起。

    胡掌柜见二人都不吭气，呵斥道：“哑巴了，老爷问你们话呢。前两天，不就是你们俩送走的许大由吗？”得到了胡掌柜的提醒，招财先反应过来说道：“启禀老爷，小人是前天晚上赶车送的许公子回家。许公子一路上，只顾着看紧银子，并未与小的多说什么，到家之后就直接回了院子。”

    来福见招财已经已经讲完，连忙抢着说：“启禀老爷，小的是昨天晚上送许公子回的家，许公子也是一路上死守着银子，小的无论说什么，他都只是随声附和。小的最后也就闭了嘴，只管赶车。到他家门口，许公子赏了小的七钱多银子，就回院里子了。”

    梅员外点点头说：“不多言语，不惹是生非，倒是个性子沉稳的人，不错，不错。你们三人，就陪着老夫一起看看许公子的表演吧，等他讲完之后，把人直接带上来，老爷我要见他。”胡掌柜，招财和来福三人，齐声答应道：“是，老爷。”三人就站在一旁，和梅员外观看着许大由在台上讲《窦娥冤》。

    梅府，后院。梅员外前往四方酒楼之后，黄氏让婢女，把小黄氏唤来。小黄氏刚把儿子梅少游哄睡着，自己也准备休息。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夫人身边的婢女，客气地问：“婷儿，夫人这么晚，叫你来找我有何事？”婷儿说：“回黄姨娘，夫人只让我把你叫过去，并未交代是何事？”

    小黄氏不敢耽搁，交代了院里的婆子，照顾好四公子，就跟着婷儿前往黄夫人的院子。进入正厅之后，小黄氏连忙行礼问安：“夫人安好，不知唤妹妹前来，有何吩咐？”黄氏笑着说：“娟儿，快坐。我这正有一桩喜事，想跟你说一声。”小黄氏坐下后，疑惑地问：“不知，这喜事，喜从何来？”

    黄氏说：“婷儿，还不去给黄姨娘倒茶。”婷儿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小黄氏的手中。小黄氏双手接过杯杯，打开茶盖吹了吹，轻抿一口茶后放到了茶桌上，婷儿又站到了黄氏的身后。

    黄氏也喝了一口茶说：“娟儿，确实是一桩喜事。晴儿今年都快十八了，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按理说，别家的姑娘早就嫁人了，我是念在咱们主仆多年的情分，多留了晴儿两年。是想让晴儿多陪你，再慢慢寻觅个好人家。”

    小黄氏感激地说：“夫人，能从小伺候您，是奴婢的福分。换旁人，绝不可能，这么对待奴婢。”黄氏劝道：“别再奴婢，奴婢的，生分了不是？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晴儿的亲事。”

    小黄氏说道：“全凭夫人做主就是。”黄氏笑骂道：“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是她亲娘，我岂能有不告诉你一声的道理。不知你听没听说过许大由？”小黄氏想了想说：“不就是那个讲《窦娥冤》的说书先生吗？”

    黄氏笑着说：“妹妹记性不错，就是他。这许大由是休宁本地人，许家独子。读过书，目前并无功名在身。父亲早年中过案首，在码头做账房，母亲给人浆洗衣衫。”黄氏讪笑道：“不就是个破落户，好像压根就配不上咱们家晴儿。”

    黄氏说：“原本确实如此，但从前天中午，许大由拜了一个师傅，从那之后，可就全变了。”黄氏把许大由的说书收入和刘启铭才学，全部说完一遍之后。小黄氏只觉得黄氏肯定是在说胡话，黄氏见小黄氏不信，无奈地将《咏梅》《竹石》都背了一遍。

    小黄氏彻底傻眼，久久不语。黄氏说道：“晴儿能够嫁给许大由也不错，正妻的身份板上钉钉。又能拉近咱们和姓刘的关系，不知妹妹意下如何？”小黄氏点头说：“姐姐说的也对，许大由有名师指点，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一直是个白身。”

    小黄氏叹气说：“这刘公子如此大才，怎么就偏偏当了个赘婿呢，唉。早点让咱们晴儿先遇见，该有多好。”黄氏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