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突然开口的唐斌吓到了，热闹的谈论为之一滞。唐斌见吓到大家，不好意思，只能像往常一样慢腾腾的对大家说道：“列位师兄弟，多谢关心，我现在好了很多，就是身子实在乏累了，能不能容我先去休息。”

    一直未开口的内门大师兄康承运此时出言：“确实时候不早了，明早还要举办恭送唐斌师弟的典仪，大家都散了，各自休息去吧。斌师弟，你刚刚恢复一点，现在行动方便么？是否需要送你回房？”

    唐斌挤出一丝微笑：“谢师兄关心，不用劳烦各位同门了”

    康承运点点头，补了一句“掌门刚才让我给你留话：明日辰时，请你早起把私人物品都收拾在储物袋中，随即去典礼奉行候着。待镇魔司的前辈宣了镇魔令后，大家一起恭送你去镇魔司效力。”说罢，他就带头引着其他师弟出殿门而去了。

    其实康承运本也有些体己话想对师弟讲讲。然而，他出身于门内和唐家本家分庭抗礼的一系，修为与年龄又在内门弟子中最高，平日里就与唐家人有些隔阂，今天的这几句关切，已经算是他的真情流露了。

    唐斌眼望着一众内门弟子随康师兄鱼贯而出，却不急着起身回去休息，反而是走到了议事殿前空旷的广场上，就在皎皎明月下，凝神立稳。他抬头看了看天，心下想着：“方交丑时，回去也是睡不着，不如……”

    “剑来！”他再次唤出了本命镇宅古剑。

    真是奇怪，明明刚才差点儿被这本命法宝把浑身灵力都抽干了，但这时剑再次在手，自己浑身的灵气流转居然无比顺畅，门派两处灵脉，皆不是土系，平时唐斌都要入灵地静心打坐方才勉强捕捉到一点儿土系灵气，加以运转，混入周天。然而此刻的，剑在手，唐斌心境已变，山门内的土系灵气竟自然而然顺地脉而来，补充唐斌今日消耗的灵气。

    唐斌并未曾细想其中的缘由，只是抓紧摆开架势：

    右手疾刺，反手斜撩，接下来？

    接下来再跳步当头跳劈！

    唐斌正在笨拙的演练，模仿识海中记忆的那三招剑法。

    无奈实在基础太差，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斩、挑、抹、削、扎、圈这些剑术的基础唐斌闻所未闻，一样也不曾练过。因此几趟下来，那三招虽然在他的识海中刻印的无比清晰，却让他使的歪七扭八，不成套路。

    所幸，唐斌是个倔强耐磨的性子，他在门内没有合适的功法，因此只能从《道德经》、《南华经》这些寻常经典入手，别人有别人的功法，我自辛苦研读典籍；别人修炼灵气能有法门精进，我自抓住一切时机吐纳打坐，练得一分是一分；总之就是：用上十倍八倍的怒力，我也能成。

    也多亏能有如此坚定勤勉的态度，他的修行进度虽然远远达不到一般单本命天才二十岁前后就能筑基的程度，但在黔中唐门这一亩三分地内，唐斌还算是修行速度拔尖的。

    但要说唐斌是个修真呆子，那也大大冤枉了他，还是因为从小没有合适功法的缘由，唐斌反而对别人的神通法宝颇感兴趣，一有机会，就照样鼓捣一二，还真的让他私底下学会不少奇奇怪怪的低阶法门。

    此刻，唐斌的识海中刻着那三招剑招，简直让唐斌心痒难搔。初时演练不成，唐斌毫不气馁，一而再，再而三，乃至十遍百遍的尝试。

    慢慢的，居然让他把这三招顺当的连在了一起，再演练几次，唐斌已经能够不自觉的把灵气注进剑柄，于这三招间迸发出来，已然慢慢有了些剑招的模样。

    只是，无论如何，却做不到陶老祖那样的威势。

    唐斌停剑，大口喘息，一边舒缓这几百次尝试演练带来的疲累感，一边凝神去想到底有哪里不对。

    出剑不够快？不对啊，我觉得我练得已经不错。

    我用的是短剑，陶老祖用的是无锋重剑？好像也不对，总觉得陶老祖用我这柄短剑照样能潇洒出剑。

    我这三剑转换之间不如陶老祖流畅自如？这个大概是有的，但也不至于威势差了这许多。

    是修为境界的压制么？我看更不像，我练的这几下，感觉连我自己本身的修为都没发挥出来。

    难道是因为我长得没他那么凶恶？……唐斌扑棱着脑袋赶紧否定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唐斌索性不再去想，反而是不顾头顶那月牙已经坠下不少，继续一遍一遍的习练起来：

    右手疾刺，反手斜撩，跳步跳劈

    右手疾刺，反手斜撩，跳步跳劈

    右手疾刺，反手斜撩，跳步跳劈

    ……

    “嗤，蠢货”

    不知道多少遍后，本应寂静的山门深夜，居然有人出声嘲弄。

    唐斌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剑，循声望去。目光落处，真让他呆了一呆，想要张口却根本不敢张口，原来嘲笑自己的还能是谁？正是拎着一个酒坛子，站立歪歪斜斜的陶铮陶老祖。

    他？也没有歇息？是去了哪里乱晃？还是喝酒喝到了现在？

    让唐斌不敢张口的是，自己今天被对方算计，险些命丧对方剑下，现在却又在偷偷习练对方刺自己的剑招，不要说唐斌本来就就不善言辞，就是来个能言善辩的人，也只会觉得尴尬。

    更何况，双方之间还有着巨大的身份差距。

    那陶铮似乎很喜欢看唐斌这呆在原地的窘态，他踱着醉步走到近处，又绕着手足无措的唐斌转了三转，对唐斌左看右看之下，终于再次开口：“你一介修士，练这么简单三招剑术练到满头冒汗？你练了多久了？”

    唐斌脸色一红，心想：“你要是从头看我开始那几下，岂不是更要笑我蠢笨？”

    不敢多想旁的，唐斌收剑握拳行礼：“禀老祖，我大约是子时末练起，看这月相，估摸着练了一个多时辰。”

    陶铮微微颔首，却不继续说话了，任由唐斌呆立在原处。

    半晌，陶铮突然道：“那天……你们家唐斩被陈逸群那坏怂撺掇不过，露了这么一手剑术，我看了后心痒，也是像你这样凭着识海里的记忆当夜演练。练到第三遍上，我便悟了这其中大河奔流的剑意……”

    “？”唐斌闻言，几乎讶然出声。

    这一句话中，却带出了海量的信息：

    第一，这三招剑术果然出自黔中唐门，怪不得陶老祖要说本门的剑术都不会！

    第二，练了三遍，就开悟了？!可怜我这边练了不知道几百遍，还是这半吊子模样，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大到这样地步。

    第三，陈逸群这个名字今天似乎听过一次，似乎也是陶老祖当年的好友。可问题是，陶老祖明明恨唐斩那个魔头到极点。为什么每次提及当年，却不全是愤怒，总是带着那么丝忧伤，甚至，甚至忧伤背后还有一点点淡淡的其他情绪？

    唐斌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陶老祖，听您言语，您在许久以前就认识本门的叛逆唐斩？”

    月光下，唐斌明显看到陶铮的脸部肌肉抽了抽，前半夜他和陶老祖对峙时那股可怕的威压与怒气似乎马上又要席卷而来，只是这一次，陶铮忍住了，接下来却又是半晌无语，搞得唐斌更加手足无措。

    “会喝酒么？”陶铮突然拿起手中的酒坛子，灌了一大口，却不管唐斌怎么回答，径直递到唐斌手中。唐斌小时候和师弟一起偷喝过师叔的酒葫芦，辛辣呛喉的味道属实不是什么良好的回忆，此时却不假思索接过陶铮手中的酒坛子，有样学样也仰脖大喝了一口。

    今天他刚认识这位金丹老祖，前半夜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甚至一度生死相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老祖在关键时刻对自己手下容情，绝不是那么凶恶不讲理之人。

    此时唐斌对这位陶老祖虽然还有些许畏惧，不过想到自己日后要与这位老祖于镇魔司中并肩作战，反而莫名有了一些亲近的感觉。老祖既然递酒给自己，喝便是了。

    这酒不是很辣？这是唐斌的第一感受，意外的还有些水果的甘香，可能是村里用大麦加了果子酿的，细品之下回口却是酸涩带苦，依然喝不出有什么好来。

    “喝酒，练剑，我们那几个兄弟，像你这般年纪时，天天都是这么厮混过来的！”

    这陶老祖每次闪人总喜欢抛下一句四六不靠的话，这次，他又负着手走进夜色中，酒坛子都留在唐斌手里，看起来这一回，他是真的去歇息了。

    唐斌不明就里，反正也猜不透这陶老祖和魔修唐斩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就不猜。他又独自练了几回剑，越发不得要领。

    其实唐斌通过苦练也摸到了这三剑大河奔流汹涌的边缘，只是他见识阅历委实太少，一生中根本没见过什么宽阔湍急的河流，更没见过什么洪水，凌汛。只见过小溪潺潺流水的少年，怎么去想象那湍急骇人的水势呢？

    心情烦闷之下，唐斌不自觉的提起陶老祖给的酒坛子又灌了两口。

    村里自己酿的酒，味道香气都寡淡了些，酒劲可还是有的，这几口酒下来，唐斌就觉得体内一股热流往四肢百骸奔走，与那灵气流转时的通体舒泰不同，这股热流居然带给唐斌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喝酒？练剑？奔腾？”

    老祖，我悟了，唐斌再度握紧剑柄，凝神去想自己和陶铮对峙的细节，剑修一往无前的决意再次在识海中激荡，酒精带来的热力居然对这种豪气有所加持。

    刺！撩！劈！这一次，三招的动作不那么完美，但是一气呵成，意思似乎已经到了八九成。

    “看来我还是喝的少了，不行，再来”唐斌拿出不成就再来的憨劲，不管不顾，一口又一口的灌酒，酒性之豪，竟不在陶老祖之下。

    终于酒意上涌，唐斌的身子差点儿一摘歪，他大喊一声：“吃我一剑！”猛的纵身前跃

    唰唰唰三剑，似虚而实，剑意凶猛无匹如诺大洪流奔腾而来！

    成了！唐斌心中一喜，没成想，接下来，还有一事，令他更加欢欣鼓舞，就在他作为剑修平生第一次习得三招剑术的时刻，这段时间冲击练气第七层的诸般积累，体悟，今晚的诸般遭遇，剑在手后心境的变化，这些所想所得居然一起涌入识海。

    喝得满面通红的唐斌急忙就地打坐，盘膝入定，不一刻，他识海中天赋树上第七个机窍亮起！我？我怎么就升阶了？毫无预兆，毫无准备，毫无波澜，毫无冲击，黔中唐门唐斌，晋阶练气七层！也就是所谓练气后期的境界。

    令唐斌无所适从的是：自镇宅古剑，豁达迂阔，砥砺不辍，坚如磐石等天赋后，识海中刚刚亮起的这一层天赋树居然分叉，左右各有一天赋忽明忽暗。

    唐斌下意识觉得：这好像是待他选择一般。

    一边名为：“泥人土性”，不行不行，选了这种天赋后人变得更加呆了。

    另一边名为“酒坛玉树”，这个奇特天赋不知道是什么效果？其上居然另有一层橙色的神秘晕光，显得十分珍稀。于是唐斌毫不犹豫，点了这个天赋从此伴随他的人生。

    “喝了酒后会变帅？！”这是什么垃圾天赋？我的大道怎么会往这个方向跑偏？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多少愚鲁之辈一辈子都无法晋阶练气七层，要不怎么说练气第七层也算是修真第二坎呢。不管怎么样，在去镇魔司之前冲击练气七层的小目标，终于是达成了，我唐斌，不愧是单灵根的天才！

    想到这里，颇有得意，再抬眼时，月亮已经完全落下，天色正要趋近微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