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再次睁开双眼，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大量失血后的疲惫感和虚弱感缓解了不少，让他不再时刻被困倦淹没。

    打着哈欠坐起身来，萧潇在自己床上看到了一件有些破损的学生制服上衣，一副纤细的深蓝色眼镜，以及一双软趴趴的白色短袜。

    他知道这些是张渺晗给的报酬。

    于是萧潇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就拿起那双袜子走到书桌旁，翻出塑料包装袋，将空气排空后封装好。

    张渺晗似乎听到了动静，小心的推开房门，探头探脑的走进来。

    萧潇抬起装着袜子的塑料袋，摇晃一下后说道：

    “这两只是一双袜子，只能算一件报酬。”

    随后他将袜子放到抽屉中收好，又走到床边，拿起满是破口的校服丢给了张渺晗。

    “太大了，塑料袋装不下，而且占地方，你最好换个小点的报酬。”萧潇拿起了眼镜，盯着张渺晗的眼睛，“你多少度？”

    张渺晗一把接住校服，下意识的回答：

    “五百，有散光。”

    萧潇点点头，走到张渺晗身前，把眼镜重新给她戴上，用手指推了推。

    “你这个度数，不戴眼镜回家万一被车撞了，我岂不是还要去救你？”

    “我很喜欢交易，但也不能这么胡来。”

    “自杀可是犯规的。”

    看着萧潇的手指从自己的鼻梁上离开，张渺晗不太适应的眨了眨眼，她再一次确信自己的近视眼有所好转，戴上眼镜后竟然有些晕乎乎的。

    于是她将眼镜向下扒拉一下，视线越过镜框直接看向萧潇。

    “我身上现在没有能给你的东西。”

    “没关系，反正你是我的同学，又跑不掉。”萧潇无所谓的耸耸肩，替她想了个主意，一边用双手比量一边说道：“你回家后找三样常用的随身物品，小一点的，别太大，也不要太贵重，明天给我就好。”

    张渺晗的细眉挑了挑，看着他双手归拢出来的空当，也就巴掌大小，“你说不许赖账。”

    “你想赖账？”萧潇的声调陡然上升。

    “当然没有。”张渺晗轻轻摇头，有些遗憾的解释到，“如果知道你不在意，我之前会先回家，今天就能把报酬拿给你。”

    考虑到不辞而别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张渺晗将能干的活都搞定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直到黄昏将至，萧潇苏醒。

    萧潇明白了她的意思，摸着下巴说道：

    “我只是先告诉你，该给我的报酬不能少，但并不一定非要今天，最后别赖账就行。”

    顿了一下后他又补充道：

    “当然也别拖太久，最好下星期一就给我。”

    今天是星期六，算上明天，时间很充裕。

    张渺晗点点头，忽然目光看向窗外，声音小了一些：“你既然不着急要报酬，能把袜子还我吗？”

    萧潇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的说：

    “你想白嫖我？”

    “不是。”张渺晗眼神有些飘忽，依旧盯着窗外，不让萧潇看她的正脸，“我会换其它东西给你，那双袜子……总之你先还给我好了。”

    看她似乎有些为难，萧潇很是严肃的说道：“报酬一旦交付，就概不退换！”

    他又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

    “你这几天都萎靡不振的，是不是懒得换袜子，以为我嫌弃你脚臭？”

    张渺晗纤细的肩膀小幅度的抖了一下，脸上表情不变，语气细弱蚊声。

    “……我脚不臭。”

    萧潇就当她默认了，摇着头摆了摆手。

    “没事的，我收集的报酬一旦封装就不会再打开，没人知道你脚臭。”

    “我脚不臭！”

    张渺晗第一次用了非常重的语气强调自己的话。

    她直勾勾的注视萧潇的双眼，目光中带着羞恼，脸上依旧维持淡定的神情，喃喃说道：

    “我这几天有换袜子……”

    听上去很没底气，两人一时无语沉默。

    张渺晗认识到自己的窘状被对方发现，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一张白瓷娃娃似的小脸，还是不可抑制的染上了红晕。

    萧潇是单纯的不在乎。

    不知过了多久，她吸了口气，调整心情后佯装无事的说道：

    “那可是我穿过的袜子，你真的要用它做报酬？你不觉得很膈应吗？”

    “关我什么事？”萧潇丝毫不为所动。

    张渺晗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忽然双眼一眯，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哦～～～”

    “你哦什么？”萧潇皱眉，总觉得这个萝莉身材的学霸同桌似乎在动歪脑筋。

    张渺晗靠近了两步，用当初萧潇那样做贼般的语气说道：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丝袜的，跟那双棉袜换，你应该知道，丝袜的触感比棉袜好多了。”

    萧潇摇头。

    “不，我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

    “你当然要知道呀，这对男孩子来说可是常识呢，不管是用来擦枪、当口罩还是做奶茶，丝袜的作用都很多哦～”张渺晗的语气非常古怪，微笑也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让萧潇谨慎的后退了一步。

    “你是这种性格的？哦对了，你之前还要过男方跪舔女方的U盘来着……”

    说起那些U盘，张渺晗忽然点了点下巴，歪着小脑袋说道：

    “你那些U盘里，是不是都是这种癖好的片子？没关系的，男孩子有这种癖好很正常，我不会嘲笑你的。”

    萧潇严肃又认真的予以否认和纠正。

    “不，那真的只是母猪的产后护理，用来放松心情的。”

    “那你倒是把袜子还给我呀，不然你一个没有这种癖好的人，收集我穿过的袜子做什么？”

    张渺晗语气有些埋怨，表情也略显娇羞。

    总让人觉得她是故意的。

    萧潇虽然跟张渺晗相处时间不长，也知道这位学霸同桌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设，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少，自然不会上这种当。

    他只是有点意外，看到了张渺晗不一样的另一面。

    这家伙原来是个闷骚啊。

    但这并不能让萧潇将到手的报酬拿出来，他很是果断的再次摇头。

    “我没有收集你的袜子，我只是在收集报酬，你欠我的三份报酬，最好别用袜子，随便给我几支笔，几块橡皮都可以，只要是用过的就行。”

    “你还说没有！”

    张渺晗扭捏的转过身去，两只手纠结的互相交叉。

    “用过的就不一样了……都跟你说了你还要，看来你的报酬，都只能换成袜子了。”

    “？？？”

    萧潇是个很少在将问号写在脸上的无情少年，只有他让别人一脸问号的时候，从来不会有别人让他一脸问号。

    可他现在的确一脸问号。

    他好像在用自己生动的表情质问着：

    “你是神经病，还是我是神经病？”

    总之两人中肯定疯了一个，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对话？

    萧潇懒得跟这家伙纠缠下去，一边推着她的肩膀离开卧室，一边说道：“行行行，随你便，我反正只要报酬就好，今天没事你就走吧，别再烦我，之后我还有事呢。”

    张渺晗在门口停下来，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说道：

    “其余报酬，我可以明天给你，不过你得告诉我这里是哪。”

    华阳学园区非常大，内部划分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区域，即便常年居住在这里的人，也未必能对每一个区域都了如指掌。

    更别说张渺晗这种很少外出的“宅女”。

    她甚至连自己家所在区域的地形都没怎么探熟悉，平时基本就是家、学校的两点一线。

    萧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家伙在找借口，只是想来自己家串门。

    “你上学顺便带过来就好，不用特意过来，我双休日经常有事，未必会在家，而且你还被那些黑衣人盯着，这几天最好别乱走动。”

    张渺晗听出了一丝不对头的地方。

    “你不认识那些黑衣人的来历？”

    “我为什么要知道？”萧潇天天到处跑交易，忙的脚不沾地，不可能调查每一个人的详细信息，“反正就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渣而已，嘎了就嘎了。”

    “我不是说这个。”

    张渺晗歪歪头，重新组织了语言。

    “那些家伙来自一个叫【棒球手】的组织，成员众多，有不少异能者，你惹了他们，会有麻烦的。”

    “哦。”

    萧潇不为所动。

    张渺晗加重了语气，担忧的继续说：“他们应该还有至少五个异能者，其中最强大的首领是4级，我知道你很厉害，但那些人真的很危险！”

    “没事。”萧潇摆摆手，掏出了小本本，又唰唰唰的写起来，“我们没留什么证据，那些家伙查不到，在他们找过来之前，我会先找过去。”

    “哎？”张渺晗一愣。

    她听出了萧潇的意思，赶忙问道：

    “你要去对付【棒球手】的其他人？”

    “不行吗？”萧潇疑惑的瞄了她一眼，手中的动作却没停止，一脸嚣张的说：“不服单挑啊，我很能打的！”

    “……”

    这下子换张渺晗有些跟不上萧潇的节奏了。

    她微微皱眉，想不出阻止萧潇的理由，只好问道：

    “你之前怎么找到我的？”

    “找人很难吗？”萧潇的语气依旧那么稀松平常，让张渺晗觉得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她眉头挑了挑，揉了揉眉心又问道：

    “你之前总是找我想做交易，是知道我惹了麻烦吗？”

    萧潇停下笔，稍作思考。

    “应该是没有。”

    说完他继续写写画画。

    张渺晗彻底无语，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人类之间的交谈竟然有如此艰难的一天。

    她叹了口气，把破损的校服上衣重新穿好。

    萧潇没理会她，神情专注的在小本本上写着什么。

    几分钟后，他收起笔，满意的点头自语道：“终于让我找到了，【棒球手】是吧，以后就改名【烤猪蹄】吧！”

    烤猪蹄？

    张渺晗突然又想起“庐山升龙霸”。

    那种从地面喷出的高温火柱，竟然能在一瞬间秒杀两名3级异能者，让她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能力。

    “你的庐山升龙霸，也是异能吗？”

    萧潇摇摇头，颇为遗憾的说：

    “你喜欢那一招？我也很喜欢，可惜只能用一次，一会儿遇到【棒球手】的人，只能用别的招式了。”

    “你现在就要去找他们？”张渺晗还是不想萧潇去冒险。

    萧潇却收起小本本，伸着懒腰说道：

    “不，我打算半夜去夜袭，钻他们的被窝，给他们一个惊喜！”

    张渺晗小嘴微张。

    她发现萧潇刚醒过来时，其实还挺正常的，但随着他的状态逐渐恢复，越发变得神经质起来。

    比她说骚话时还要神经质。

    萧潇打开防盗门。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不用再担心【棒球手】，也别乱出去跑，最近学园区有些不对头。”

    其实学园区一直都很不对头，萧潇没把话说全。

    没必要给这个还很懵懂的同桌增添太多烦恼，既然她不想深入“非人”的阴暗面，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阳光下比较好。

    有些事情，没必要让她知道。

    张渺晗抿了抿嘴唇，实在想不出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只好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

    “那我回去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要多少袜子都行，只要你把那一双还给我，对了，我把手机号给你。”

    她想趁机跟萧潇交换联系方式，这样以后会方便些。

    萧潇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说：

    “我知道你电话，也不要你的袜子，你走吧。”

    “……哦。”

    张渺晗收回手机，弱弱的应了一声，失落的离去，娇小的背影非常凄凉。

    萧潇知道这家伙在演戏，没当真。

    目送张渺晗失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萧潇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惊奇，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这家伙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的，总是一脸嫌弃，现在突然表现出闷骚的一面，是在向我表达信任，还是单纯的想要回那双袜子……不对，她肯定对我别有所图！”

    男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萧潇为自己机智的撵走张渺晗感到庆幸，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从不觉得一次救命之恩，就能让一个女孩儿芳心暗许。

    这种俗套的狗血情节，只会出现在三流轻小说中。

    而且他是个莫得感情的交易小达人，女人，只会影响他收取报酬的速度！

    ……

    张渺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楼，她来到外面，这才发现萧潇家的附近非常“荒凉”，虽然到处都是老旧拥挤的居民楼，却显得很没有烟火气。

    “他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在高档小区生活至今的张渺晗，对类似的场景非常陌生。

    回想起与萧潇分别时被嫌弃的一幕，她心中有些委屈和失落。

    她倒不是对萧潇有什么看法和图谋，只是觉得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一位强大的“非人”，想跟对方好好相处，多多交流。

    谁成想萧潇完全不对电波，说是不解风情都算温婉的，竟然直接将她撵走了。

    不过，作为一个平日里就少言寡语的学霸，张渺晗很快调整好情绪，转而思索起另外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

    “这是哪？我该怎么回家？”

    附近没有公交站点，也看不到有轨电车和出租车。

    更准确的说，宽敞的马路上除了她之外，竟然再没有一个行人，更别说车辆。

    她甚至开始怀疑，就算自己用手机叫网约车，司机是不是都找不到这地方。

    “学园区还有这么落后的区域……”

    一边感叹，张渺晗一边忐忑的呼叫网约车。

    等了十多分钟，她才成功呼叫了一辆愿意接活的司机，对方很直白的发消息过来，说这里太偏僻了，过来的时候不能顺道载人，路面坑洼磨损轮胎，信号不好导航不准等等……

    总之就是一句话——得加钱！

    张渺晗现在没心情计较，很干脆的花了两倍的价钱，于二十分钟后等来了约好的出租车。

    上车之后，她竟然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萧潇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山沟沟，怎么打个车都这么费劲，她刚刚在路边站的有些渴了想买瓶水喝，结果找了半天都没发现卖水的地方。

    商店、超市、便利店，一家都没有。

    连自动贩卖机都没有。

    这让张渺晗再一次怀疑人生。

    这种地方，真的在人口众多、科技发达、经济繁荣的学园区之内？

    她都有点怀疑萧潇是不是带自己跑到学园区之外了。

    好在健谈的司机师傅疯狂侃大山，用华丽的辞藻和流畅的语句，如说相声似的为张渺晗解答了疑惑。

    这片区域，曾经是学园区最早建立的聚居区之一。

    当时学园区面积还很小，刚刚建立没多久，人口不多，且大多都是建筑队的工人，开发商就把他们全都安排在这里，统一管理。

    这里便被人们很形象的叫做“工人宿舍”。

    后来学园区逐渐扩建，“工人宿舍”的居民慢慢外流，逐渐就荒废掉了。

    本来以学园区中寸土寸金的情况而言，类似的荒废区域，迟早会重新开发，建立学校或者研究机构。

    可是“工人宿舍”在数年前曾经发生过很惨烈的事故，影响非常恶劣，波及了很多人，导致后来的开发计划被迫停止。

    没有新的资金来源，“工人宿舍”的居民越来越少，各种基础设施的维护也越来越敷衍。

    到了现在，“工人宿舍”的居民只剩下几百人。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时间，“工人宿舍”的居民就会彻底消失，这里也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无人“鬼城”。

    关于那次神秘的事故，司机师傅没有详细说明。

    张渺晗看他为难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不说，而是他也搞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确实发生过事故，死伤了很多人。

    随着司机师傅的侃侃而谈，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富丽、明亮、文明、整洁，两人终于驶出了那片如同鬼城的“工人宿舍”。

    张渺晗回头，从后车窗看了看远处层层叠叠的老旧居民楼。

    萧潇那帅气又带着神经质气息的身影，似乎莫名的出现在眼前，与那些如同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建筑群叠在了一起。

    他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种地方？

    张渺晗对这个实力强大，又有很多秘密的“非人”同桌，更加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