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跪!
天穹之上。
璀璨金芒中的暗色愈来愈多。
汤阴县的男女老少大部分被聚集到县里的一处空地上,金兵提刀围在四周把守。
少部分已成阎王囚徒。
苏澜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接触面前那群痛哭流涕、瑟瑟发抖的百姓。
他稳住心神,沉声问道:
“这就是阁下所说的好戏?”
“这出好戏的主角还没登场呢!”
哈迷蚩摇了摇头,轻笑道:
“夏尔先生觉得,岳将军是会回防家乡,还是死守家母墓碑呢?”
家母墓碑?苏澜愣了愣,看向北边交织的金光,恍然大悟。
难怪岳飞迟迟未归……
原来不是被金兀术拖住了,而是被岳母的墓地拖住了!
但事已至此,岳飞早就没有选择了。
无论他是否弃守墓地,汤阴县都已经沦陷了。
而他自己也极其可能会战死在这!
苏澜心咯噔一下,怀揣不安
岳飞这一关键人物要死了,就相当于直接宣布任务失败了。
那自己……
苏澜咽了下口水。
原本以为“神隐之书”是救命稻草,谁曾想……
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冷静!冷静!!苏澜平复紊乱的气息,但僵硬的神色还是暴露了他紧张的内心。
“夏尔先生,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哈迷蚩瞥了眼苏澜,挑了挑眉毛,问道。
“没……没事。”
苏澜强扯出个笑容,“阁下所说的岳将军,就是岳飞吧?可鄙人听说,他都已经辞官归乡了,为何你们还要置他于死地呢?”
“他啊……”
哈迷蚩眯起眼睛,眺望远方,轻声道:
“就像悬在我朝头上的一把刀,一日不除,我们一日无法一统大宋!如今他辞官回乡,势单力薄,不正是斩除这一祸根的好机会吗?”
苏澜抿了抿嘴唇,皮笑肉不笑道:
“阁下,所言极是!”
随即,他又提出一个疑问:
“可阁下是怎么算准,岳将军会在今晚去祭母呢?”
哈迷蚩回过头,凝视着一旁衣着迥异的少年,轻笑道:
“夏尔先生,你问的好像有点多了吧。”
“我……”
刚欲辩解,苏澜对上哈迷蚩的眼眸。
后者的眼底突地晕开一缕漆黑的墨。
随即,袭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目,苏澜的意识开始变得恍惚。
这时,脑海里响起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少年的神色明显挣扎了一下,转而又呆滞下来,喃喃道:
“我叫苏小海,是一名外乡人,亡国后逃至大宋,见大宋民不聊生,心生悲愤,特来劝说岳飞,重回战场杀敌,还百姓一安宁世道!”
话音落下,苏澜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神,后退几步,满脸惊恐地盯着面前似笑非笑的男子。
为什么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回答问题?
难道这就是哈迷蚩的源能?
“苏先生,可是跟我编了一个好大的谎言啊!”哈迷蚩嘴角上扬,戏谑道。
苏澜沉声道:
“刚才那是阁下的源能?”
“是的,那就是我的源能【真言】。”哈迷蚩微微颔首,大方承认自己的能力,“在我的源能下,你无法有任何的隐瞒和欺骗。”
是吗?可刚才说的也只是自己向岳飞编的一层身份罢了,本质上也算是欺骗啊……苏澜暗暗腹诽,表面上不动声色。
一旁的金兵正欲上前擒拿这位外乡人,却被哈迷蚩用手势制止。
“别!这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哈迷蚩走上前,递过伞,重新给苏澜遮雨,附耳道:
“我说过,要邀请苏先生看一出好戏,必然不会食言。”
“好戏?你不是说,主角还没登场吗?”苏澜厌恶地皱起眉头,撇开头,继续往后退,与哈迷蚩保持距离。
“原定主角已经赶不过来了,现在临时换一个……”
哈迷蚩丝毫不在意。
他直起身子,看了眼闪烁暗金的远方,轻笑一声,目光转向那群还在苦苦哀求的百姓上,漫不经心道:
“我很想看一下,苏先生这位外乡来客,是不是那么的心怀苍生?”
“你想干什么?”苏澜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哈迷蚩回过头,眼神示意了一下。
金兵立刻上前,拎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狞笑一声,用力地摔在地上。
随即,抬起刀,对着老太太的胸口,狠狠一插!
噗嗤——!
鲜血四溅。
老太太双眼瞪大,脸上还留着死前的惊恐无措。
“哈迷蚩!”苏澜怒喝一声,双拳紧握。
正欲冲上去。
一位金兵直接上前擒住苏澜,另一位把刀横在苏澜脖前。
“别急啊!苏先生,这才刚开始呢!”
哈迷蚩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会从老到幼,不断反复……什么时候苏先生向我跪地求饶,我什么时候停手。”
感受着脖间的那抹锋利,苏澜按压下心头的怒火,不敢轻举妄动。
“等飞哥回来,他不会放过你们的!”人群中突然暴出一声怒喝。
哈迷蚩看向出声那名的男子。
金兵会意,立马上前,把他拖出来,直接打断他的腿。
“啊!”
男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阿乐!苏澜瞪着眼睛,牙关紧紧咬住。
“你们飞哥不会回来了”
哈迷蚩蹲下身子,目视着疼到呻吟的阿乐,轻笑道:
“他会在地下和你们相见!”
话音落下,哈迷蚩从腰间掏出一把青铜小刀,猛地扎进阿乐的腹部,不断拧动着。
“啊啊……”
在阵阵极致的痛苦下,阿乐双眼逐渐失去光泽。
“哈迷蚩!你这个疯子!!”苏澜猩红着双眼,低吼道。
“疯子?哈哈,这称呼我喜欢!”
哈迷蚩拔出青铜小刀,站起身子,打量着剩下这群大宋百姓,舞着刀子,自语道:
“下一个,该挑谁呢?”
忽的,他目光落到某处,眼前一亮。
“要不就他吧?”
顺着哈迷蚩的目光看去,苏澜顿时呆滞住了。
那是一位襁褓婴孩,正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
“不!不要!!”母亲抱紧怀里的孩子,不断哭喊着。
金兵一巴掌把妇人抽晕过去,强行掰开她的双臂,夺过婴孩。
“哎呦,真可爱的小孩呀!”
哈迷蚩捏了捏婴孩肉嘟嘟的小脸,摇头叹息道:
“要是生在我大金王朝就好了!唉,可惜了……”
说罢,他转过身,看向苏澜,“怎么样?怜悯苍生的外乡人,要不要跪下来求求我啊?”
“你……”苏澜嘴唇被咬破了,死死地瞪着枯瘦男子。
“恶魔”两字,仿佛就是为哈迷蚩量身定做的一样,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跪?好!你有骨气!”哈迷蚩冷冷一笑,旋即抬手一挥。
抢夺婴孩的金兵狞笑一声。
正要一手掐死孩童。
噗通——!
一旁的百姓全体跪地,各个泪流满面。
“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你要杀就杀我吧,别对孩子动手!”
……
苏澜怔怔地望着跪地求饶的百姓,一行清泪混杂着雨水流下。
他没法再将这片神隐界域当成一个虚拟的世界,把这里的人物当成NPC……
他们每一个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
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
“哟,为了个孩子,都跪了?”
哈迷蚩不屑一笑,讽刺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大宋,一个没骨气的王朝……稍加逼迫,必会倒戈!”
说到这,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澜,“苏先生,我觉得啊,还是你一个外乡人有骨气……”
话音未落,一声低语响起。
“放过他。”
“啊?你说什么?”哈迷蚩把手搭在耳朵上,大声问道。
苏澜低着头,嘴角微微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扬起声音,道:
“我求求你,放过孩子!”
“苏先生可能没明白我的要求……
我是要你……
跪地求饶!”
哈迷蚩特意把重音落在“跪地”二字上。
双拳被攥得发白,苏澜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
长达数秒的静默。
他闭上眼睛,双腿一点点弯曲。
哈迷蚩的嘴角也在一点点上扬。
翘起到某一弧度,他的笑容突然僵硬在脸上。
视线下,苏澜弯曲的双腿忽的顿住,紧接着,缓缓伸直,腰板逐渐挺正。
而挟持他的两位金兵眼神突然呆滞,咽喉处溅出一抹猩红,躯体直直地倒下。
就在这时。
哈迷蚩的身后蓦然响起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
“我们大宋子民,何须给金人下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