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宁把脸上的人皮，缓缓取了下来，露出原本的相貌。

    借助银烛的光芒，锦衣卫似是认出了这张熟悉的脸，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沉声道：

    “我认识你……今早我的通缉令旁边，还多挂出了一副画像，原来是你？

    江宁点头道：“没错，我也是从通缉令认出你来的。”

    锦衣卫上下打量了江宁几眼，摩挲着下巴，用饶有趣味的语气问道：

    “小鬼，你这年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呢，怎么会来到这个鬼村子？”

    话语之中，以真元威压，带有三分压迫感。

    江宁双耳听到这话语声，顿时感到体内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如果是普通人，在这种威压之下，很容易就会紧张，不自觉将真话吐出。

    哪怕强行编造，也会因生理反应而面红耳赤，露出说谎的端倪。

    然而，长时间适应扮演尸体，这点不适感对江宁而言，算不了什么。

    他在脑海中飞速组织了一番语言，随后深吸一口气，道：

    “我是被妖气吸引而来的。”

    “妖气？”

    此言一出，锦衣卫的目光骤然深沉了几分。

    普通人可感知不到什么“妖气”！

    从一个半大少年的嘴里，听到这等词汇，那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江宁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自小跟师父在山上修行，学的就是斩妖之术。”

    “这世间，妖物所乱，人间如炼狱般，百姓不得安生。”

    “师父从小就告诫我，修道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肩负斩妖之责，斩尽天下邪道，重铸和平人间！”

    说话时，江宁故意调动阳元，注入声带，语气铿锵有力、不卑不亢，那一道雄厚的嗓音，竟是完全不亚于锦衣卫故意注入真元的威压，任何人听到这番话语，好像都会忍不住地产生信服感。

    江宁【肉躯】改变，五感通透，对细微变化的感知，变得尤为清晰。

    他察觉到自己声音在注入阳元后，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上次感知到声音的变化，还是背着小小，音道得以改造的那一刻，突然发出的声音。

    虽然这次有细微的差别，所发出的声音也从阴邪、低沉、沙哑，转变成清亮、雄厚，像是电台男主播的声音，同时附带阳元之气。说话之时，如沐浴春风，但又不会过度阴柔，反而能多增几分让人信服之感。

    这不禁让他暗自惊异：“难道是【尸语】突破了五十点后，所赋予的能力？”

    据说入阶的“儒道”，通过引经据典，就能以理论服人。

    没想到……自己的【尸语】还能有类似的属性？

    当然，没有“儒道”那么明显，反而像是潜移默化的影响。

    考虑到自己修行阴阳轮海，说不定注入阳元和阴气，对【尸语】所产生的效果，也有所不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锦衣卫突然浑身一颤，脑海中回荡着江宁这句铿锵有力的话语，一时间，竟有振聋发聩之感，仿佛浑身气血，都为这句富有志气的名言，全身都烧了起来！

    好一个“立心”！

    好一个“立命”！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成为锦衣卫后，本以为能大展身手，匡扶人间正义，但怎料官僚制度无处不在，那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统揽高职，却一心贪图享乐，逃避责任。

    每当遇到妖物作乱，第一时间想的并非及时斩妖，制止祸乱，而是踢皮球般推卸责任。

    明明一个通知，就能派遣道士，斩去妖物，却迟迟不作为。

    搞得妖道肆虐，百姓不得安生。

    有识之士、有志之人，往往受到打压，有力使不出。

    那些所谓的入阶修士，个个道貌岸然，实则一心只想着当人上人，视众生为蝼蚁，哪里有几个顾得上平头老百姓的生死存亡？

    本来已经见惯了这残废的世道，他那颗心逐渐冷却，看遍了人间百态，三十而立的那年，选择辞去京都那份薪资极高的官职，前往边关的巡妖司，虽然待遇差了很多，但至少不用面对那群惺惺作态的丑陋面孔。

    没想到……自己年少时期，以斩妖为抱负的心，因为这么一段简单而不能再简单的话，重新燃烧了起来！

    心脏砰然跳动，气血上涌。

    这一刻，他竟感觉自己道心通明，卡了多年的瓶颈桎梏，此刻竟隐隐有突破迹象！

    不禁为此大感震惊。

    再次看向江宁，锦衣卫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仔细回忆这番话语，似乎未曾记录于任何名家语句的儒道典籍中……

    假如乃是前人所创，如此经典的语句，肯定早已火遍了大乾的大江南北！

    哪怕老百姓读书少，但那群向来喜欢动嘴皮子的儒士，不可能不将这句经典名言挂在口舌之间。

    既然没有听过，那只有一种可能性——

    这句话是那个少年独创的！

    或者……

    是他口述的那个师父所创！

    仔细回忆，这小子在面临自己施加真元威压，竟不卑不亢，丝毫未曾受到影响，还能如此流利地吐字，说明也是个“入阶”的修士，而且已经将这句名言外化于行、内化于心，才能这么顺畅地脱口而出。

    年纪轻轻，登临入阶，以斩妖为业，说不定是个隐士高人见到有根骨稀奇、天赋异禀的弟子，出于爱才之心，所以收为了弟子。

    想到这里，锦衣卫的态度不由变得温和了几分，问道：

    “你师父身处何方？”

    江宁微微一愣，故意让自己的反应迟疑了片刻，随后低下头，以略带失落的语气道：

    “家师……去年秋已飞升了。”

    飞升，这是对德高望重的入阶修道者，故去的另一种说辞，其实与“仙逝”无疑，但自古传言，得仙道者，当飞升上界，故而以“飞升”来代替“仙逝”，以表对故去之人，抵达上界，超脱生死轮回的一种期望。

    锦衣卫闻言一顿，面露尴尬之色，似乎也为自己提到这不好的事情，而感到有些惭愧。

    他抱了抱拳，以表对前辈高人的敬意，默哀片刻，随后问道：

    “可有家人？”

    江宁摇头道：“自幼弃婴，未见生父生母，师父即为至亲。”

    自此，一个出生在诡道横行的时代，父母双亡，骨子里含有斩妖血脉天赋，所幸被前辈高人收为徒弟，加以点化，从小立志成为斩妖师的少年形象，就此在锦衣卫的脑海中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