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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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拾玖章 亲情

    此刻天牢中。

    潮湿的地面很冰冷,而且长年累月无人打扫,地面尽是秽物,肮脏不已。

    天牢的温度有些低,仿佛到了冬日一般,冷得人瑟瑟发抖。

    满地都是秽物,可惜却连个干草堆什么的也没有。

    林文垣只能蜷缩在角落,但不敢靠在墙壁上。四面墙都是冰冷的。

    林文垣也不知为何。他分明还在屋中熟睡,忽然衙役一脚踹开屋门,二话不说就把他从床上拽起。

    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手就被衙役反剪,随后就这样押入了牢中。

    莫名其妙就被押入天牢,让他愤怒又惊慌。

    而且他派去暗杀林时清的人,倒现在还没有消息,也不知是怎么了。

    难不成晟王的事被人发现了?还是因为林时清一事?

    林文垣的手抓紧了衣袖。一想起林时清,他就气得直哆嗦,沉重地阖了眼。

    他此刻的衣袍沾上秽物,变得肮脏,没有了往日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倒像是虚伪的人终于扯下了伪装,露出了真正的面孔。

    耳边好似响起了脚步声。渐渐地,越来越近。

    林文垣蓦地睁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一袭紫袍如烟。束着发,缎带飘逸,眉眼间冷艳清秀,眼眸里是冷寂。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林时清。

    那人手提灯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好似在嘲讽。

    “多狼狈啊,大哥。”

    “林时清?是你啊!”林文垣语气饱含怒意,恨不得此刻上前杀了她。

    林时清失望地摇头,叹息:“大哥这般凶是为何?我只是听说大哥被押入牢中,特地来安慰安慰你罢了。”

    “好歹我们也是兄妹一场。怕你孤单寂寞,过来陪你说说话。”林时清缓缓蹲下身,将灯笼放在一旁。

    只怕她不是来“陪他说说话”的,是来与他翻旧账的。

    “我都知道,我如今这般都是拜你所赐!我咒你不得好死!”林文垣隔着牢门朝她怒喊,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拜我所赐?不得好死?”

    林时清被逗笑了。

    “的确,你落到如今这地步,的确拜我所赐。”林时清细细端详着他如今这狼狈模样,淡漠道。

    “可你也别忘了,我母亲的死,又何尝不是拜你们所赐?是你当初将母亲尸身丢在尚书府门前,好让整个元京城都看着!这不是拜你所赐?”

    “现在可好,倒反过来咒我不得好死了。眼下这般,不过是你们罪有应得。”

    林时清不想再与他继续说下去,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白费口舌。

    她慢慢起身,唇角溢起冷笑:“林文垣,你不是爱装谦谦君子么?不是很想要名与利么?如今,这些都被人踩在脚底的感觉怎么样?”

    “该说的,都说了。永别了,大哥。”

    那是上一世他对她说过的话。

    林时清提着灯笼,转身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只留下他愤怒的吼叫。

    她没有直接离开天牢,而是来了另一间牢房前。

    里面的人满身污秽狼藉,蓬头垢面。干净的衣袍被染成灰色,正呆呆地望着地面。

    已然瞧不出原来的面貌,仿佛路边流浪的乞丐。

    林时清倒是一改方才的冷漠,反而温和道:“父亲,你怎地变成这般了。”

    林余栒的目光里隐隐好像有了聚焦,抬起头,眼神静静地盯着她。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似是很激动地喊:“林时清!快,带我出去。之前是我不对,你带我出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林余栒已经顾不得往日的形象,四肢着地地朝她爬来,抓着牢门,眼神带着期望地看着她。

    头发凌乱,还沾着污秽东西,散发着一股恶臭。

    林时清噙着微笑,眼神却始终冰冷,轻声道:“父亲,真的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林余栒立即颔首:“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让你死,你现在就给吧。”

    林余栒愣住了一瞬,他抓着牢门的手渐渐收紧,紧盯着她,话语带着若有若无的恐惧:“你…你说什么?”

    “父亲怎么不想想,让你落到如今这地步的,可是我啊。我又怎么会带你离开呢?”声音轻柔,落到林余栒耳朵里,却宛若刀绞。

    他看着那张与秦玉淑相似的脸,眼里的期望化为愤怒,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你这个孽女!竟敢恩将仇报!果真是那该死的贱妇生的!”

    他若不是为了名利,又怎么会娶那个女人?他忍着跟她过了几载。

    后来,他纳了妾。那一日,秦玉淑与他又哭又闹,他索性不理她了。

    该娶的也娶了,该得的也得到了,秦玉淑对他来说自然没用了,何必对着她的脸徒增烦恼?

    平日陈芗荟对她的刁难,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想着让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悲怨中死去,不曾想陈芗荟直接动了杀心。

    “贱妇?父亲,我与你说过的吧。你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都是因为有母亲。不然,你今日还只是平南侯身边的狗。”林时清的声音变得有些狠厉。

    “可你,利用完了,就把她随意丢弃。你将她杀害,又何尝不是恩将仇报?”

    “秦玉淑的死,和我根本没有关系!我哪知道陈芗荟会动杀心?”林余栒此刻怒目切齿,两眉倒竖。

    “你不知?”林时清的眼神一眯,带着冷寂,“你是不知,还是装不知?你分明知道陈芗荟会这么做,却选择忽略。对她的行为,你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玉淑本是承德郡王之女,是蕙清郡主,还有“京城才女”之称。就算不嫁给林余栒,她的身份也永远尊贵。

    “母亲的身世显赫,可她却愿意降低身份,嫁给你。可你是怎么对她的!”林时清感觉此时怒不可遏。

    林时清平静了一会儿,她带着嘲笑道:“你不顾她的感受,与陈芗荟浓情蜜意,如今还一口一个贱妇,骂的倒是很开心啊!”

    “如今你这副模样,想必母亲在黄泉下看得一定很开心。”林时清牵起一抹带着嘲意的笑。

    “母亲受过的苦,总得让父亲你也尝尝。”

    ……

    林余栒与林文垣被带到大理寺审案。

    大理寺卿身着淡赭官服,眼神凌厉,走到案前坐下。看着眼前的两位犯人,他的声音带着威压:“犯人林余栒和犯人林文垣,你们一起谋害尚书府嫡女林时清,还通敌叛国,可知罪?”

    林文垣不屑地冷笑一声,语气有些欠:“臣不认。”他全身都邋里邋遢的,哪里有往日谦谦君子之状?

    而一旁的林余栒却始终没有反应,只是盯着地面,说是默认,反倒更像是傻了。

    大理寺卿见林文垣这纨绔模样,自然心生不悦。

    他拿出厚厚一沓罪状,扔到他面前,道:“这个你不认,那谋害前尚书夫人一罪,你便不得不不认了。罪状在此。”

    林文垣低眸扫了眼地上的罪状,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看来比起一旁的林余栒,他更像个傻子。

    “这个,我认。可谋害林时清,通敌叛国,我可不认。你这个做大理寺卿的,总得拿出证据来啊。”话里话外都带着挑衅。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理寺卿给了一旁的衙役一个眼神,那衙役立即明白。提步走到林文垣面前,“啪”地抬手就是一掌。

    “放肆!敢对大人不敬。”

    那衙役的力道不轻,林文垣的半张脸立刻就肿了起来。他没再出声,只是咧嘴笑着。

    大理寺卿高声道:“你既不认,廷尉也可以让你认。”

    通敌叛国这个罪名可不小,已经是死罪了。此罪一旦定下,便没有可挽回的地步了。

    “带人证。”

    闻言,林文垣稍稍抬头,便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人走了进来。那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躲闪。

    而林文垣人出来了,此人正是他派去暗杀林时清的死士!他本想着就算没有成功,那死士也会咬舌自尽,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不曾那人居然没成功,还让人抓住把柄,成了人证!

    林文垣此时已在心中骂了此人许多遍。

    那个暗卫也并不是别人,正是刚被宋归言折磨过的那位。也不能怪他,若他不说不照做,只怕蛊虫都等不及了。

    暗卫感觉到林文垣那想要杀人的目光,他立即跪下,道:“大…大人!小的只是受大公子之托,并非小的所愿啊!”

    大理寺卿只是淡漠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大公子也是受晟王殿下之托,才将此事交给小的。他因看不惯林二小姐,所以要她死!”

    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在宋归言的严刑逼迫下,才改成了“看不惯”。

    “林文垣通敌叛国一事,可是真的?”大理寺卿问。

    暗卫颤抖着道:“是……是真的。”

    林文垣朝地上吐了口水,嗤笑道:“一个暗卫的胡言乱语,你个当大理寺卿的,就这么信了?”

    见他还是不信,大理寺卿倒也没有着急。而是又拿出了另一份罪状,扔到林文垣跟前。

    “你们二人罪状也在此,还想不认么?”

    林文垣低头看去,竟是他那封伪造的信!不可能,这封信分明是假的,如何能定的了他的罪?

    林文垣不屑:“一封假信就想定我的罪?”

    “假信?”大理寺卿冷笑,他命一旁的衙役:“打开给林大公子看看。”

    只见衙役拾起地上的信,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字一句。只见右下角赫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玉印,正是北豫国玉玺印下才有的。

    林文垣双眼瞪大,显然难以置信。这封信明明是他伪造的,怎么忽然就变成真的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把自己害了。

    “不……不!”林文垣摇着头,“不可能!”

    “看清楚了么?”大理寺卿见过嘴硬的犯人多了,对于他这般也没什么意外。

    “犯人林余栒与犯人林文垣,谋害尚书夫人与嫡女,还通敌叛国,此乃死罪!”

    “判斩立决!”

    ……

    尚书府,溯静苑。

    此时茶香袅袅,清爽舒心。

    两人对坐着,一边闲聊,一边品茗。

    “听说,林余栒与林文垣已经送上断头台了,许多人都看着呢。听说那林文垣还在台上发疯,癫得不行。”李月锦抿了一口茶。

    林时清倒没去看,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刀起刀落,人头落地。

    闻言,林时清只是遗憾摇头,道:“可惜了,没叫人去把脑袋踩两脚。”

    “话说,你把叶脩和叶致怎么样了?”李月锦对这个很是好奇。这两人莫名失踪,定然与林时清脱不了干系。

    林时清神色淡然,毫不在意道:“送去了百花楼,让人给折磨死了。”

    她还特意派堇年去瞧了瞧,确实是被折磨死了,还给扔去了乱葬岗。

    李月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么狠?”

    林时清:“狠吗?”

    李月锦立马道:“又狠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