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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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拾柒章 罪立

    黎先生如今看起来变得苍老许多,可刻在骨子的清秀却依旧在。众人不知道他失踪的那两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但不用想也知不是什么好待遇。

    众人都在惊讶,却并未发现跪着的两人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平南侯一看见证人是黎先生,目光恶狠狠地看向淡定坐着的林时清。一定是她干的好事!

    他气得咬牙切齿,只感觉一股怒气冲贯全身,只恨不得杀了林时清。他也懊悔不已,若是当初早些解决了黎先生,今日她林时清便无能为力。

    而陈芗荟怔愣地看向站在上方的黎先生,在脑海中思索着,想起了这人。正是她算计杀害秦玉淑时,突然冒出来的人!正是他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正是他目睹了她如何杀的秦玉淑。

    她心里一阵暗骂,这人竟给林时清当证人,真是该死!不过脸上又露出了一个嘲讽又得意的笑。就算他当证人又怎样?不过是凭一张嘴说而已。

    “鄙人,正是证人。”上面的黎先生说道,“鄙人听到了他们的计划,也……”他顿了顿,眼神流露出忧伤与愤恨,“目睹了蕙清郡主的死,正是尚书夫人杀的。”

    闻言,众人皆惊。看向那个脸上依旧挂着泪珠的女子,难以相信她竟会做出这等事。

    陈芗荟一听,随即又是哭道:“不是我!我不会做出这种事,全是平南侯大人逼我的!”说罢,又是呜咽地哭了起来。

    “尚书夫人,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讲。”平南侯冷笑道,看着这个落井下石的女人,若不是因为她当初提出来的联手,今日又怎么会跪在这里?

    而上方的黎先生却是神情自若,那瘦弱的身躯流露出一股清傲。他语气平静:“鄙人知道只靠说,是不可能让众人相信的。所以,鄙人还有证据。”

    还有证据?陈芗荟心下一惊,暗道不妙,不过随即又变得平静下来。不可能的,她藏得这么深,怎么会被发现?

    此时的林时清挥手示意一旁的琴雪。琴雪会意,随即双手碰着一个用铜所制的匣子,呈上给柊大人。

    而陈芗荟却是惊慌了起来,心里一直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柊大人接过琴雪手里的铜匣子,发现匣子被一个铜锁锁了起来,根本打不开。

    见状,陈芗荟却是冷笑地看着林时清,眼里的神情好似在嘲笑她的愚蠢。

    林时清却没什么太大的神情,只是一笑置之,并不过多理睬她。

    可下一秒,琴雪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根极细的针,把针小心翼翼地插入了铜锁的锁孔中,然后缓缓转动着。

    难道她是想用一根针就把铜锁打开?众人既疑惑又不敢相信,而陈芗荟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看着琴雪,平南侯蹙着眉。

    只听轻轻的一声“咔——”,铜锁竟然真的被打开了。

    陈芗荟的手顿时攥紧,手心出了冷汗,死死盯着琴雪。她咬着唇,有些惊慌失色。铜锁被打开了?一根针怎么能够打开铜锁?

    琴雪将匣子打开,从其中取出了一沓有些泛黄的纸,好似是信。

    林时清上一世便发现,陈芗荟一直有着一个习惯,寄来的信总是喜欢将它储存起来。但她很是谨慎,储存的信都放在极其隐蔽的地方。至于林时清是如何发现,那便是因为陈芗荟贴身的丫鬟,水月。

    柊大人接过那一沓信,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一字一横地看着,仔细地看完了那些信。

    陈芗荟看着柊大人手里的那一沓信,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平南侯并不知道那些信写着什么,可心里暗自猜想,也能猜到几分,心里也跟着惊慌起来。

    柊大人放下那沓信,眼神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高声问道:“罪人陈芗荟,叶泙,你们合手算计杀害蕙清郡主秦玉淑,还多次算计嫡女林时清,还企图瞒天过海。”

    最后,柊大人一敲惊堂木,高喊:“杀害正妻,此乃死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判斩立决!”

    众人一片哗然。原来那位温婉贤淑的尚书夫人,居然真的杀害了前尚书夫人,秦玉淑。

    “不!我并没有做这种事!”陈芗荟已经泪流满面,她道,“不就是凭一个教书的先生和一沓信,如何确定我杀了秦玉淑!”

    平南侯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害怕的神情,也跟着道:“柊大人公正严明,还请先还我一个公道!全是尚书夫人嫉妒前尚书夫人,才逼着我如此!柊大人冤枉!”

    “你!”陈芗荟眼神里全是恨意。

    林时清看着依旧在辩解的陈芗荟和平南侯,心里只是一阵冷笑,他们如今是如何狡辩也无用了。

    “这沓信上,全写满了你与叶泙杀害秦玉淑与除掉林时清的计划。你们若还想狡辩,我倒也不介意当着大众的面,将信上的所有内容念出来!”柊大人的语气变得淡漠,已经对跪着的两人不耐烦了。

    “来人,拖下去!准备行刑!”柊大人又是一敲惊堂木,高声喊道。

    “柊大人,冤枉啊!”陈芗荟大喊道,泪水已经落湿了她的衣裙。

    衙役走来,毫不留情地拽起陈芗荟和叶泙的胳膊,把两人往外面拖了出去。

    林时清并没有想象中报复仇人的快感,她垂眸,从袖中掏出那块青玉佩,看着上面刻着丝丝的流水纹。她心里有点闷,好似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的感觉。

    她的仇人除掉了几乎一半,可母亲却已经在人世间。若她能重生在母亲还在世时,还能见见母亲,阻止发生那场悲剧就好了。可惜,也只是想想罢了。

    林时清抬起头,眼眸里宛若明月掩上薄薄纤云,朦朦胧胧,莫名的冰冷。她的仇还未报完,还有尚书府,她还没除掉尚书府!

    她缓缓起身,琴雪跟着她走出了衙门。

    衙门外,被堵得水泄不通。她穿过人群,看着已经被抓上行刑台的两人,唇边含笑地走过去。

    她笑着看了看平南侯:“平南侯,一路走好啊。你的家人很快就会来陪你了,不必太担心,奈何桥上,你总归不会太寂寞。”

    平南侯两眼宛若蛇蝎般恶毒,狠狠瞪着林时清,只恨当初没将她一并除掉,就不该留着这个祸患!

    林时清并不继续在他面前停留,她走到陈芗荟面前,蹲下了身子。陈芗荟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恶毒来形容,眼里的血海深仇尽数流露了出来。

    “滚!你这个小贱人!”她发疯般喊道。她的头发变得凌乱,头上的金钗全都落到了地上,哪还有往日那副温柔模样,就如一个疯婆子一般。

    她浅笑地看着陈芗荟,笑得很是温和,她道:“继母,何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又何必这么与我说话呢?”

    “如今看你这般可怜,我便来送你最后一程,也好叙叙旧。继母,还记得我母亲仍在世时,你是怎么对我们母女的吗?”林时清伸手轻轻把她额前的乱发挽到耳后,语气如同在说什么家常一般。

    “你虽为妾室,却颇受父亲宠爱,就连身为正室的母亲你几乎都能压一头。你处处打压我们,处处算计我们。有一次,若不是因为有母亲在,三妹可能都会直接把我害死。”

    “后来,母亲被你设计杀害了,把她的尸体扔在了尚书府门前,让所有人都看着她被毁的容貌。母亲死后,你更是猖狂。什么算计尽数用到了我身上,三妹也是恨不得我出丑。而父亲的偏心,也是更为明显。”林时清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变得冰冷,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陈芗荟闻言,只是痴傻般地笑道:“那是秦玉淑活该!你们活该!”她觉得林时清并不会懂,当看着自己心上人要娶别的女人时,她的心情是何其悲痛。

    秦玉淑是京城才女又如何?林余栒与她相爱,可她不想看到别的女人,占着本应是她的位置,更不想看到别的女人生下她心上人的孩子。每每看到她们母女两人,她的心就如刀剜般疼。她要除掉别的女人,除掉她的绊脚石!

    “活该?那么今日,也是你活该。而且,父亲好似开始宠爱薛姨娘了呢。”林时清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陈芗荟,你还欠我母亲一条命呢。不必太过担心,三妹很快就会下去和你见面了。你们母女两人一起,总归不孤单。父亲也会来找你们的,哦,还有大哥。”

    陈芗荟一听到林织玥,便双眼瞪大,看着她道:“什么?你、你要对玥儿做什么!”她怎样都无所谓,但是林织玥是她的心头肉,她对林织玥是万般的宠爱,她做的一切机会都是为了林织玥。

    可惜,陈芗荟却没有想到,平南侯府一人死了,整个平南侯府都得遭殃。而林织玥,又逃的去哪呢?

    林时清只是浅笑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站起身,转身就走了。

    她清晰听见,陈芗荟绝望地喊着:“不——”

    陈芗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刽子手一把摁在了刑台上。她的眼里流出泪水,绝望与不甘的泪水。

    鬼头刀一挥下,鲜血淋漓,刑台上惨不忍睹。头颅滚落,众人嫌弃地看了眼,便纷纷散开了。

    “林二小姐。”林时清正要离开,却有人叫住了她。一回头,正是黎先生。

    林时清温和一笑,说道:“黎先生,今日多谢你了。”若不是有黎先生,她可能无法像今日这般复仇。

    黎先生只是摇了摇头,很是愤恨地说道:“何必对鄙人言谢?我该谢谢二小姐才对。若不是有你,我怕是死在平南侯府地牢里,都不能发出这口怒气。”

    随即,他看向林时清的脸,有些感慨地说道:“你和你母亲,长得真的很像。当初鄙人与蕙清郡主还是同窗时……”他倏然反应过来,然后摇头笑了笑,“罢了,都是些往事。”

    林时清看着黎先生,她垂眸,掩去眸中的悲伤。

    ……

    寒光一闪,长剑插入,鲜血四溅,地上那人便没了声。

    身着玉袍的少年双手呈上一块手帕,一袭银白锦袍的那人接过,擦了擦脸侧的鲜血。

    他的容颜犹如玉雕般精致,眉目犹如神明执笔所描,墨色青丝,同心结垂于耳边。他的眼眸变得冷若冰霜,浅浅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尸体,抬步跨过。

    “晟王的人未免太过容易解决了。”他轻笑道,语气里尽是轻佻与嘲讽。

    玉袍少年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问:“宗主,晟王似乎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那人却毫不在意,淡漠道:“无妨。”

    “行羽,把这里收拾干净。”他把手帕随意往旁边一扔,银白锦袍似有银光流涌,对身后的玉袍少年道。

    玉袍少年闻言,颔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