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只可惜后来日本人开始进攻上海，我们不得不全力迎战，特训班也只是存在了八个月。不过据余乐醒汇报，你在情报班聪明善思，成绩优异，更重要的是在性格上表现的很沉稳，很坚韧，属于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所以青训班结束以后，你被派到了敌后对日斗争的最前沿\u00ad—军统上海区。”

    “感激局长栽培，卑职一定不负您的期望。”曹制岳适时插了一句话。

    “你确实没辜负我的期望。”戴笠踱着步子走了两步，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如今抗战进入到关键时期，你要在上海好好干，跟着陈祖康和文强他们，多观察多学习，更要多立功，放心去干，不日我定委你以重任。”

    曹制岳挺身立正，“感谢老师栽培，学生一定艰苦磨炼，为国家献身，为老师分忧。”

    “老师”两个字，一下子拉近了戴笠和曹制岳的距离。

    戴笠十几年间举办了息烽特训班、醴陵特训班、上海青训班等多个培训机构，一直都是兼任各个培训班的班主任，每一期开班他都要大讲特讲大半天，也一直以每一个学员的老师自居。如今听到曹制岳识时务地以“老师”尊称于他，脸上不由显出一些得意之色。

    毕竟现在手里的这份价值连城的情报，是他亲自挑选培养的学生曹制岳给带回来的。

    明天赶回南京，将这份价值连城的情报亲呈委员长，这份莫大的功劳和光辉的荣耀，将为他带来无法估量的政治资本和军事分量。

    “历练了十年，你也该去做一些更重要的工作了。”这时候戴笠居然轻轻地拍了拍曹制岳的右肩。

    然后，戴笠对着曹制岳微微点了一下头，径直向门口走去。

    曹制岳的心里有一点茫然。

    一会儿区长陈祖康推门进来，一改以往冰冷严肃的神色，他主动伸出手，轻笑道：“恭喜曹老弟，没想到1945年的第一件大功，为你曹老弟据有，年轻轻轻，已领军统局中校衔，又亲得戴老板赏识，未来不可限量啊。”

    曹制岳不敢懈怠，立正道：“全仗区长领导有方。今天卑职偶然立功，还是平日区长领导和培养的结果，这一点卑职永远牢记在心，没敢或忘。”

    对于曹制岳的回答，陈祖康似乎很满意，他点着头虚晃了一下右手，“坐，坐下说。”

    等到陈祖康坐到沙发，后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曹制岳才拿捏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他依然没多说一个字。

    曹制岳明白，在等级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军统内部，对于自己的上级，对于自己的同级以及下级，都要惜字如金，从不多说一个字，这样才能让别人觉得你老成持重，性格沉稳，看重你，尊敬你，依仗你。

    更不会怀疑你。

    “戴老板已经等了一天一夜。”陈祖康的神色很和蔼，“这一天一夜我和戴老板都没怎么休息，原来就是就为了这份情报，可见这份情报的重要性，虽然我尚且不知道情报内容……”

    这时候曹制岳心里一动，这可是讨好现任领导的重要机会。他往前移了一下身体，低声说道：“我看到有人冒死将这份情报扔给我，我就断定情报内容绝对重要，所以我在震旦大学藏身的时候，偷偷地看了情报内容。”

    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份情报的内容是……”

    陈祖康忽然微笑着摆摆手，“我陪戴老板一夜，戴老板也没告诉我，我们在等什么。是到临了，我才知道他等的是你这份价值连城的情报。至于情报内容究竟是什么有多重要，说实话，我并不关心，至少情报已经安全地被戴老板带走了，我是关心的是你……”

    陈祖康有意停了下来，曹制岳没有犹豫，赶紧说道：“感谢区长的关心和提携。其实我在得到情报后，就想着，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就一定把情报亲自交到您手上。不过等我回到您的办公室，正要向您汇报，却不料戴局长已经在这里了……”

    曹制岳忽然想到，陈祖康在这里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谈心，原来是满满的试探！

    其实，曹制岳何尝不是有意试探呢？

    他故意想把情报内容透漏给陈祖康，就是为了向陈祖康表忠心。

    不出所料，陈祖康果然予以拒绝了他。

    泄密是军统严厉惩治的内部规矩。如此重要的情报，即使是作为上海区区长的陈祖康，也无权知晓。曹制岳冒着会被严厉惩治甚至掉脑袋的危险，向区长泄露情报内容，

    曹制岳对陈祖康的态度，足以说明一点：从此在区长陈祖康眼里，他曹制岳应该是一个靠得住的自己人。

    曹制岳这样做，一则是为了向陈祖康表忠心，二则是这份情报内容，我党和戴笠都已经知道，纵使实在没有退路告诉他，他陈祖康可不敢去听。

    “曹老弟年轻有为。”陈祖康将后背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年纪轻轻已领国防部二厅中校衔，未来不可限量啊！我在你的档案里，只看到你是上海特训班的学员，没想到你还是黄埔军校的优秀学员，看样子是戴老板特意隐藏了你的以前身份，连我这个上海区区长都不知道老弟的底细，说明你在戴老板眼里，你曹老弟也是挂得上号的人物。想想在国军内部，这么年轻就是中校的，恐怕少之又少。我在民国十六年就投身军统前身特务处，二十多年转战六个省份，熬到今天也不过是个少将军衔而已。”

    曹制岳低着头看着地板。

    深褐色的地板纹路清晰，一尘不染。

    陈祖康这个老狐狸，在自己的办公室也安装了监控窃听系统。否则曹制岳刚刚和戴笠单独交谈的内容，比如黄埔军校云云，他陈祖康怎么立刻就知道了。

    以后更得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曹制岳迅速岔开话题。

    他低着头看着地板，冷冷说道：“我的同学，尤其是在前线作战的同学，有的已经做到师旅级的指挥员了。像步兵科的湖南籍同学韩建功，现在已经是119师副师长。不过……”

    曹制岳的声音更加压抑而低沉，“我们同期同学，包括步兵科、炮兵科、工兵科等的所有同学，十之六七已经战死在对日作战最前沿。国难当头，多少人战死沙场，我能苟活到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幸运。还不如去前线，真刀实枪的去和日本人干几仗。这年头，能为国捐躯也是一种荣耀。”陈祖康长叹一声，道：“我们军统上海区这几年何尝不是如此。和日本人，和汪伪‘76’号相互攻击、埋伏、暗杀，你来我往，拉锯剧烈，多少年轻的生命永远躺在这里了，甚至连尸骨都没留下，唉……”

    陈祖康忽然站起来，右手轻轻地拍了拍桌面，道：“不说这个了，曹老弟劳苦功高，现在你先去好好休息，说不定过了今天，给你的新委任状就到了。”

    “卑职不敢。”曹制岳没有再说什么，敬礼后径自来到食堂，囫囵吞枣吃了点剩饭剩菜，回到宿舍倒在床上大睡起来。

    在军统上海区，只有区长以下处长副处长等八九个人才有单独的住宅或公寓，像曹制岳这样属于中层又不属于中层的特工，没有独立的住所，只能住在集体宿舍。不过，他的级别倒是可以拥有一间单独的房间。

    在隆冬寒冷和高度警惕之下，曹制岳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他合衣倒在床上，不到一分钟，轻微的鼾声已经响起。

    “砰”的一声，曹制岳的房间突然被踹开。

    作为本能，在门被踹开的同时，曹制岳“唰”的一下坐起来，腰里的手枪瞬间已经对准了门口。

    在门口，四支黑洞洞的枪口，一起指向了曹制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