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路明非低声说，也向着那个声音告别。

    再见的时候，估计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和他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路明非只能这么祝愿着。

    他抬起头，看见高天原在不断裂开。

    这块地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像龙族也不该存在一样。古老的好像沉封的土，呛人脾肺。

    宫殿经年的石料不断散落，稀稀疏疏的从空中坠下，与此同时大地也在裂开。无数的缝隙皲裂开来，扩大成一个接一个的陷坑。

    高天原建造就是为了等待某一日、某位王的到来，白王走了，于是这里也就没了存在的价值。

    于是……厄舍府……坍塌了。

    发生变化的还有路明非本人，他是真的快要死了，胸前的伤口在不断淌血，内脏被搅合成一团。

    在他还是皇帝的时候，这些区区致命伤根本无关紧要，甚至察觉不到一丝痛楚，可是当皇帝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代价终将由他偿还，疼得路明非直咧嘴。

    他只能佝偻着身子缓慢前行着，分不清想要去哪，只是单纯的想要离开。

    路明非每向外走出一步，身上的诹访法性铠甲就会掉落一点。一点接一点，一片接一片。

    甲片在空气中迅速氧化、剥落，等到他扶着墙角走到青铜大门时，铠甲已经散落殆尽。

    这种博物馆内存世的老古董终于完成它的使命，连同高天原一同被埋葬在身后。

    他终于彻彻底底做回了自己，不再万众瞩目，而是路明非，一个脏兮兮的小衰仔。

    来得时候没人为他鼓掌，离开的时候也依旧孤身一人。

    就像卖火柴的小姑娘，在凛冽的圣诞寒冬里划下了最后一根火柴，火柴熄灭后只是无尽的幻想。

    人生的最后一刻路明非忽然想回家，想到眼眶发热，可他分明找不到自己的家在哪里？

    叔叔婶婶家？那是他长大的地方，却不是属于他的家，自从加入卡塞尔学院后就很少回去了。

    爸爸妈妈呆的地方？路明非不清楚这对不靠谱的爹妈在哪？对他们呆的地方也不感冒，路明非也不认为那是他的家。

    最后是卡塞尔学院？那确实是足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可是他终究会毕业，毕业后就要从学院搬出，那里也将不再是他的归宿。

    于是目的虽有，却无迹可寻，路明非只能漫无踪迹跌跌撞撞的离开，去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寻找他的……家。

    ……

    “侦测到东京的磁场正在消退，与此同时席卷的海浪也在半个小时前全部褪去。本部与日本的通讯正在恢复，目前我们已经能与装备部正常联络……换而言之，东京的危机正在逐渐解除……”EVA浮现在中央，依旧是有条不紊的汇报工作。

    “居然……解除了么？”控制室忙忙碌碌的人群如同时间定格般站在了原地。

    他们手上所有的工作都是围绕这次东京的危机，从物资的调配，到人员的派往，各式各样的数据分析……

    然而现在却被突然告知，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于是现场只剩下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奇怪，这次的灾难突如其来，却又莫名消退，真是太奇怪了，难道说白王已经被……”曼施坦因教授皱起眉毛思索

    “人们在成年的那一刻往往要面对这样一个的选择，他们的家在哪里？我想……对于龙类而言会不会这也是困扰着它们的命题？”古德里安教授开始神神叨叨的念起哲学。

    “它们千方百计的苏醒，只是为了想回到自己的家？即便苏醒的白王甚至是之后的龙王们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曼施坦因忽然回头。

    尽管古德里安有些神经兮兮，但没人可以否认他是三人中学问最好的那个。

    第一个提出龙王双生假设的就是古德里安，从事后的例证来看古德里安的论点才是正确的。

    只是可惜的是，目前卡塞尔学院的校风偏向于实践派，因此这位理论派教授便没有得到重视，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曼施坦因偶尔会听听他的想法。

    古德里安挠挠头继续解释：“在人类之前其实龙族就已经有了悠久而古老的文明，它们盘踞在此，繁衍、生息并不断壮大，这里就是它们的家！”

    “它们千方百计的回来，是因为这里是它们的故土，它们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

    “嗯，思路不错，请继续！”一贯严肃古板的施耐德也被吸引了，难得危机解除，众人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

    “就像一个沉睡了千年的怪物，醒来后忽然发现时过境迁，世界已经改变，它们曾经是古老的原住民，现在却成了弃族，它们已经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家！那种被时代被时代所抛弃的感受让它们无法忘怀。”

    是啊！龙族这么聪明的族群，它们又怎么会意识不到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呢？它们知道，却从不承认，因为它们高傲。

    寂寞啊……就算死去、就算凋落、就算会成为腐朽，它们也依然会向这个世界回敬以咆哮，这就是龙族啊！

    可龙族们并非生来如此，那个孤独的女孩说，每个龙类最初苏醒的时候都像是个懵懂的新生儿，它们也渴望被世界温柔以待。

    可当它们好不容易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后，世界却只是无情嘲弄道，你们已经被时代抛弃了！

    委屈、不甘、愤怒逐渐填满龙族的内心，最终转化为满腔的怒火向这个世界发起复仇。那么的倔强、却又那么的……孤独！

    “这种想法很新颖，但同时也很危险，你要知道龙族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曼施坦因并不认同：“它们的愤怒会毁掉我们！”

    “你有读过《孤独的乔治》这篇报道么？”古德里安忽然说

    “你所说的报道和我们探讨的话题有什么联系么？”曼施坦因不解的问

    古德里安于是絮絮叨叨的解释：“乔治一只象龟的名字，同时也是最孤独的生物，它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只雄象龟。没有同类也没有族群，一个人蜷缩在平塔岛静静的等待灭绝。”

    “乔治和龙族最大的区别在于龙族还有复仇的利爪和言灵，但它没有，于是只能孤零零的被关在国家公园供游客展览，可事实是它只想去自己从小长大的水坑里玩耍，那里有它家人和同伴回忆！”

    “好吧，我承认你的想法很新奇，可恕我直言我们研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曼施坦因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理论上的臆想，哪怕龙族真如你所说是如此，研究所得到的价值又在哪里呢？”

    并非是曼施坦因有意打击古德里安的学术热情，而是有时候他的很多构想都有些不切实际。

    “研究龙类……其实不就是在研究我们自己么？”古德里安缓缓指了指心脏。

    这一刻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忽然想到什么被忽略的东西，那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忽然让他们开始产生共鸣，甚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曼施坦因，童年时期无助的拍打着大门的痛苦回忆再次涌现，血之哀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古德里安的提醒让一个被几乎遗忘的事实摆在了众人眼前，三人或者说现场的几乎所有人……他们其实并非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