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落纪的夜，比水行纪更黑一些。

    入夜时天空彻底昏暗，到处都是呼啸的乌云。

    黑雾席卷如恐怖的恶魔，时不时发出低徊的激荡，便吹得岛屿上方都发出空洞呜咽的哀鸣。

    空岛开始亮起长明灯。

    那是悬挂在岛屿各方灯柱上的一种特制水晶灯，它们发出柔和的光线，光雾如丝如缕，形成一片薄薄的光网。

    于是这空岛的夜反而比白天更亮了些。

    “这是迷罗灯，净世网。夜晚魔气强盛，需要此网净化。本来净世网也可以抵挡妖魔，但是现在法阵残缺，能源不足，却是没什么可能了。”

    坐在陈敬亭的身边，方璃儿为他介绍着岛上的布置，语声柔柔，目光依依。

    不远处的江未儿有些生气，小丫头没心机，真就什么都说——就算他不是敌人，也不当如此的。

    只是要说劝阻，她终究又做不到。

    陈敬亭问：“所以妖魔来袭的次数还是很多的？”

    方璃儿便认真点头：“有啊，比空岛多。现在整个大衍之世估计也没多少空岛了，仙游岛飞一年都未必遇到一回，但是妖魔的数量就多了。还好仙游岛足够快，大部分妖魔都能躲过。”

    说着璃儿托起香腮，怔怔看着远方夜空，意态萧索着：“要是能生活在三千年前就好了，至少没有那么多怪物和危险。”

    陈敬亭便笑：“其实也是有各种妖怪的，人心也同样叵测。”

    方璃儿便兴奋起来：“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那个时代的事呢！”

    她摇晃着陈敬亭的胳膊：“快说快说。”

    她的动作亲昵而自然，倒也未必有什么别的念头，实在也不懂那些礼防之事。

    陈敬亭便道：“大衍之世有十九州，仙游岛所在的叫犀州，具体有多大我不清楚，但只是仙游门所辖之域就广达一百二十万平方公里……哦，就是大概十二万个仙游岛……犀州这边加部分特殊区域，估计不小于千万平方公里。”

    陈敬亭就这么静静的说着，方璃儿则怔怔的听着。

    她口中时不时的发出“哇！”“好大！”“好厉害”的惊叹。

    便连一旁的江未儿都忍不住走了过来。

    她在陈敬亭不远处安静的坐下，便听着陈敬亭说那过去的故事。

    星眸闪耀中，脑海中随着他的描述展现出一片波澜壮阔的美好画面，那是她只在画本中见过的景象，只存在于想象中，记忆里，甚至也一度怀疑，曾经的世界真有如此美好吗？

    然而一个来自三千年前的“古人”却向她证实着这点，告诉她，那比她以为的更加美好。

    那个时候，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鸟儿是可爱的，空气是清新的，人们可以自由自在的行走，贸易，说话，哪怕是个残疾，经过的土地可能都比他们多。

    有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有的只是听说过，有的便连听都没听说过。

    世界可以如此静谧，阳光可以如此美好，便是食物都可以如此充足。

    “原来那时候的灵玉这么不值钱的吗？”

    “一个城市可以有几十万人？哇，好多人啊！”

    “原来以前真的一个门派就有上万弟子啊！”

    “原来你们那时候不是见面就杀的吗？”

    “现在的仙游岛只有真正仙游门百分之一的大小？还没算分部？”

    “原来师父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姑娘沉醉于陈敬亭描绘的旧日盛景中，想象那蔚蓝的天空，如水波般流淌的阳光，各种奇花异草，还有自由飞翔的各种修仙人士。

    那纯净的修仙之世，在陈敬亭娓娓道来的口中，便显得如人间圣地，天堂美景。

    陈敬亭偶尔也会为她们纠正一些观念错误。

    “其实灵玉也不是不值钱，我一年到头也就百块灵玉十点贡献的收入，至于拿蕴灵草充能这事真没有过，通常都是用完了就扔的，我在这之前都不知道它还可以充能的。”

    “虽然门派有上万人，但真正的仙门弟子也就三四千个，大部分都是普通杂役，就这三四千人最终能真正踏上仙途的也就几百人，中途凋零者无数。”

    “虽然不至于见面就杀，但背后捅刀子的还是不少，同门也没多少交情，林子大了就什么鸟都有……江姑娘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谁要背后捅你了？我都是正面上的。”

    “筑基也就是在修仙界算普通，但在凡间也属于一地诸侯了，是的，大部分还是凡人，不像这时空，凡人都死光了。”

    “绝大多数仙门采用的都是赛马之制，彼此之间多有竞争，甚至于厮杀……只要不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不是重要弟子，那死了也没人问的，反正想入仙门的多了去了，关键是仙门弟子的收获，都是通过自己的贡献交换而来，宗门没有投入，自然也就不用心疼。”

    “仙门弟子想修行，除了杂役外，还要为宗门做许多任务，以获得贡献和灵玉，贡献可以获得仙门的功法、权限地位，罕见奇珍，灵玉则可以获得法器材料等其他物资。”

    陈敬亭不厌其烦的解释着各种事。

    他笑道：“怎么说呢，水行纪的时代，世界是光明的，但或许正因为世界太光明了，所以人心有太多阴暗。不像这里，虽然世界是黑暗的，但人心却很光明。”

    这个马屁质量很高，璃儿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带着甜蜜笑意，就这么手托香腮看陈敬亭。

    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好看，耐看，便舍不得转眼。

    她原也没什么人生经验，想看便看，喜欢便是喜欢，内心空灵纯净，便认真的对待眼前的阳光少年，便如看一株新长开的花，内心无比欢喜。

    她凑了过来，靠近陈敬亭的脸。

    陈敬亭心中便是一怔：这么直接的吗？

    方璃儿已眯起可爱眼儿，轻轻对他嗅了一下，糯糯道：“哥哥真的好好闻呢，很香。”

    那轻柔语态，便带着无限的娇憨与明媚。

    陈敬亭：“……”

    转头再看江未儿，便见江未儿只是坐在那里。

    那审视谨慎的目光渐渐消退，便望着地面出神，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敬亭便笑：“晚了，该休息了。”

    ……………………

    仙游峰脚下有个倾塌的凉亭，乱石堆积形成了一个空洞。

    陈敬亭钻在石洞里，脑海中时不时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三千年时空穿梭，人间剧变，万山浮空化岛，魔气氤氲如海。

    他感觉自己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飞到星海之间，化身无边巨人，瞩目大衍之世。

    观沧海桑田之变，一座巨大的黑暗裂隙在大地生成，吞吐出无尽黑暗之潮，便如黑夜吞噬光明……

    “啊！”

    陈敬亭不由叫出声来，猛然坐起。

    砰！

    脑袋撞在了石头上，疼的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忘记自己睡在石头堆里了。

    突然感受到什么，他回头看去，便见江未儿正站在他身后。

    陈敬亭心中一紧，江未儿轻轻将一块毯子放在地上，又转回身向草庐走去。

    拿起那破旧的毯子，陈敬亭想了想，不由一笑，便又躺了回去，只是脑海中便又不时闪过可爱璃儿和英魅未儿的身姿……

    即便是面对死亡威胁都能冷静思考的陈敬亭，却发现这天下有些事，终是难以冷静面对的。

    接下来的日子，陈敬亭便埋首书海，研究着所有的一切知识。

    此地拥有仙游门近乎全套的典籍，纵然不能修行，他也可以先记下来，学习掌握一番，待回到水行纪后再行修炼。

    日子因此过得充实而满足。

    无事时，他也会和江未儿方璃儿两位少女聊天，大多数时间都是说一些曾经世界的故事。

    两个常年处于空岛的姑娘，从未经历过那些事，便在陈敬亭的描绘中，勾勒出一副旧世美好自然的风景画，眼神中更是带着无尽期许与羡慕。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便在这般景况下快速增长。

    有一次陈敬亭说尽兴了，将方励成和白采采的事讲了出来，方璃儿便捂着脸儿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诋毁高祖，我高祖才不是这样人呢。”

    江未儿则想到：从陈敬亭的口气可以听出，分明祖师和他是同时代同辈分之人，既如此他当初还说是祖师让他沉睡，显然是撒谎。谁家同辈可以安排同辈沉睡三千年了？

    然而他是歹人还是好人还重要吗？

    虽相处不过数日，未儿和璃儿的心中却已多出了一抹阳光。

    在这黑暗时空里，这抹阳光是如此难得，又如此温暖，便如那沙漠中的一汪清泉，对于饥渴之人而言，便是有毒也要饮了。

    黑暗阳光里，绿草繁花中。

    江未儿便坐在那里，看着妹妹与陈敬亭在花丛中嬉闹，纵意花丛，欢声笑语，少女星眸中的光辉明灭不定，便带出悠然叹息。

    她不知道的是，陈敬亭也同样在煎熬着。

    我好像……又有恋爱的感觉了？

    见识过旧世的赤裸人性，经历过廖巧巧的腾挪辗转，原本死去的心，却在两个天真无邪的姑娘面前重新复活。

    所以我果然也是个恋爱脑吗？

    于是陈敬亭便苦笑着拂去这般念头。

    然若感情可以理智面对，那便也不是感情了。

    看着璃儿蝶舞花丛间的美好身姿，听着她的欢声笑语，陈敬亭的心便也为之酥软。

    PS：感谢无敌超超超，张老师，alex，好天气，清风，星焰等好朋友的支持，还有过去那段时间一直支持我的朋友，缘分都看着呢。别的也不多说，好好写作，等上推的时候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