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虽美，但贺新凉却不敢小看了，甚至不想让萤火虫沾身。

    若是他没猜错，提灯妖就是莹山中萤火虫聚合成妖。

    但眼下已经无路可退，贺新凉只能向前走。预想当中的危险没有到来，反而一路到了隧道最深处。

    周伯畅和祁蘩就在这里，在他们身边，还有一群黑不溜秋的猴子。

    贺新凉一现身，直接将小猴子们吓得躲在了周伯畅和祁蘩身后。

    祁蘩顿时蹲下身安抚道：“你们不要害怕，贺哥哥不是坏人。”

    随后祁蘩给小猴子们擦了擦脸，对贺新凉道：“贺哥哥，你吓到他们了。”

    贺新凉这才看清楚，这些不是一群小猴子，而是一群小孩。

    他看向周伯畅：“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周伯畅解释道：“是我将你带来这里。”

    也正因为听见了他的声音，以及熟悉的气息，贺新凉才没有反抗。

    “那他们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等他来了之后再说吧。”

    他？谁？

    无数萤虫汇聚成一个身影，戴着青面鬼脸。刚一出现，那人便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呈现一种诡异的绿色，当中夹杂着一只只萤火虫的尸体。

    周伯畅挥毫画出一轮月亮，洒下月光。随即写下：“溶溶云中月，点点流萤辉。”

    素白月光落在他身上，那人身上的伤势好了许多。

    祁蘩也施展万物回春术，帮助他恢复。

    贺新凉却不敢不警戒，问道：“你就是提灯妖？”

    “提灯妖？那是什么？”周伯畅和祁蘩一同问道。

    贺新凉将稻香村老人所说，转述给他们。周伯畅和祁蘩有些错愕，眼前之人便是那喜食人血肉的提灯妖。

    恐怕有什么误会。

    周伯畅说道：“他并不是妖类，而是人。”

    “提灯妖”将脸上的青面鬼脸面具取下，露出一张极为苍白的脸庞，仿佛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太阳。

    “没错，我就是你口中的提灯妖。”他目光冰冷，看向贺新凉：“怎么，你也想杀了我吗？”

    “不要杀我哥哥。”

    “不要杀我哥哥。”

    ……

    小孩们叽叽喳喳，从祁蘩身后跑出。手拉手排成一排，将提灯妖保护起来。

    祁蘩却道：“贺哥哥，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贺新凉指着隧道当中的白骨道：“那这些是怎么回事？”

    周伯畅从白骨旁边掏出来一些差不多腐烂的箩筐，当中还有一些玉石璞矿。

    “若我猜的没错，这条隧道应当是采矿所用。那些白骨，就是当年的采玉人。”

    贺新凉皱起眉头：“采玉矿区不是在玉山？这里是莹山。”

    “莹山和玉山不远，地下矿脉相连也说不定。玉山矿区，是大恒立朝之后才确立。玉山周围采玉历史，还更要久远。”

    “以我所看，这条矿道绝对是前朝开辟。这些白骨，也是前朝的采玉人。”

    周伯畅捡起一根白骨，骨头已经开始玉质化。

    “唯有长时间受玉气影响，才能出现这种程度的玉质化。”

    贺新凉想了想，眼见为实，他有自己的判断。

    “那这些人呢？总不能也是前朝留下的吧。”贺新凉指着保护提灯妖的的小孩们。

    这些可是活生生的人，前朝的采玉人可活不了这么久。就算能活下来，也不能返老还童。

    “这就不该是我来说了。”周伯畅指了指小孩们身后的提灯妖，“还是让他来说吧。”

    有周伯畅和祁蘩的帮助，提灯妖伤势恢复大半，将小孩们拉开。

    “不用你们保护我，你们保护好自己。”

    小孩们纷纷点头，躲在提灯妖背后。

    提灯妖随即看向贺新凉：“你是仙门的人，肯信我一个半人半妖的活死人的话吗？”

    贺新凉眉头微皱：“你先说。”

    提灯妖冷哼一声：“仙门的人就喜欢装腔作势。”

    周伯畅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说道：“在这里的，不只有仙门弟子，还有我和祁蘩这样没有身份的人。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

    提灯妖又哼了一声，随即道：“他们是我从玉山救回来的。”

    贺新凉问道：“玉山是采矿区，有官兵看守，他们怎么会在玉山里面。”

    “这你就要问那些监管矿区的人了，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扔进矿井里面，日夜不停地采玉。”

    贺新凉也很是惊讶：“他们竟然非法雇佣童工？”

    周伯畅觉得他的描述很奇怪，但意思很准确。

    他们并不怀疑提灯妖说谎，这些孩子的反应是真的。他们瘦骨嶙峋，身上还沾染着玉屑。

    “雇佣？若你将监禁殴打、日夜劳作、缺衣少食也当做雇佣，那我无话可说。”

    贺新凉一愣，若他说的是真的。玉山当中的情况还要更加严重。

    “这种事，难道连玉平子前辈也不知道吗？”

    “玉平子？”提灯妖冷笑不止，“你是说上面那个妖族？”

    “他是妖族？”贺新凉错愕道。

    “就算他掩饰的再好，我还是能闻见他身上的妖气。绝对是妖族没错。”

    贺新凉想起在玉山看见的光辉，以及玉平子动手时的异象。

    难道是真的？

    提灯妖说道：“就是他四处抓人采玉，挖通了十八条矿道，每条矿道都有上百人日夜不停劳作。”

    “不可能。”周伯畅忍不住道：“皇朝有铁律，玉山矿区最多只能有十条矿道，每条矿道劳作不得超过三十人。玉平子不过是玉山野修，并不是玉山矿区的主事人，难道那人也不管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主事人是谁，可玉平子已经掌控玉山所有人。就算有主事人，也是没用的。”

    周伯畅冷静下来，沉思道：“玉平子控制玉山，所图甚大。”

    贺新凉忽然道：“一路走来，先后有天魔宫袭击清江府，烟城缉拿司掌令石熊叛变，现在又有玉平子暗中控制玉山。觉不觉得似乎有些联系？”

    周伯畅点点头，随即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

    清江府、烟城、玉城。

    不够，周伯畅将目光看向三座城池之外，还有竹山、沅江、玉山……逐渐形成一条脉络。

    龙脉！

    一个念头闪过，周伯畅似乎想到什么。

    “不行，必须阻止他们。”

    贺新凉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周伯畅喃喃道：“他们要改天换地，牵引龙脉，夺取国运！”

    “国运？这东西也能夺？”贺新凉问道。

    “若是寻常办法，自然是不可能。可若是有天子六玺，就另当别论了。”

    天子六玺，各有作用。其中有一枚，便是用来策封外国君主。他们得了此玺，便能自立一国，从大恒手中撕裂国运。

    加上各种手段牵引龙脉，有龙脉加持，便可使夺取而来的国运彻底稳固。

    若是能得到天子六玺中封国之玺，就算是窃取权舆，改朝换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管他国运如何。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上面那个妖族。”提灯妖冷声道：“不解决他，玉山被强行抓走的人便救不出来。”

    可如何战胜玉平子，却是个问题。

    贺新凉道：“我有个想法。”

    贺新凉将想法同众人说了，周伯畅当即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毕竟那玉平子是我请来的，只能由我涉险。”

    “为什么一定要涉险？不涉险就不成吗？”

    两人僵持不定，祁蘩问道：“这里就没有别的出口吗？”

    “当然有。”提灯妖说道：“你们要走，将他们一同带走。我离不开莹山，只能托付给你们了。”

    祁蘩重重点头：“我们一定安置好他们。”

    小孩们听见提灯妖要送走他们，纷纷哭闹起来。

    “我不走，我要陪着哥哥。”

    “我也不走！”

    “我不要离开哥哥。”

    “呜哇呜哇……”

    “够了。”提灯妖喝道：“你们不能留在这，我不需要你们照顾。你们要回到自己家去。”

    提灯妖极少呵斥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小孩们顿时都吓了一跳。

    祁蘩安抚一众小孩：“不是他不要你们了。而是他有要事要去做，非常危险，你们不能跟着他拖后腿。”

    有祁蘩的安抚，众小孩安静下来。

    “华玉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一个小男孩弱弱问道。

    提灯妖蹲下身子，抬手想触摸他的脸庞，却最终没有伸出手。如今的他，已经不配这样做。

    他终究不再是人了。

    提灯妖挥手，萤火虫变作一股，向着三人来时方向飞去。

    “跟着萤虫走，就能走到出口。”

    祁蘩问道：“那你呢？”

    “我帮你们殿后。”

    忽然，地动山摇，灰尘泥土从上方落下。一个诡异的声音传来：“找到你了！”

    提灯妖喝道：“还不快走！”

    贺新凉三人只能连拖带拽，将一众小孩带了出去。

    出了洞，贺新凉便和其他人兵分两路。周伯畅和祁蘩，带着小孩们向稻香村赶去。

    而贺新凉，重新登上莹山，正好看见提灯妖和玉华子斗法。

    说是斗法也不准确，是玉华子单方面压着提灯妖打。

    玉华子身缠玉华神光，身后光辉如孔雀尾羽展开，绚烂夺目。而提灯妖驱使萤虫，密密麻麻的萤虫笼罩山头。

    可萤火之光，如何与玉华争辉。

    “玉华子前辈！我来助你！”

    贺新凉瞧准机会，御剑上前，一剑刺穿提灯妖。

    提灯妖不敢置信看向他，嘴巴中吐出绿色的血液。

    “你……”

    “你什么你？作乱妖物，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