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彻骨，彻骨的寒。

    贺新凉脱了带血的衣服，缓缓沉入寒潭当中，只露出头来。

    他接下梁怀瑾的三招后，连脏腑也受了伤。此时寒潭中却有一股力量，正在缓缓渗入贺新凉体内，修复破损的脏器血管。

    “没想到白师姐连这种地方都知道。”

    寒潭中的这股力量很奇妙，像是剑意，又有些不像。

    贺新凉捧起一掌潭水，和寻常的潭水没有区别。

    看来得往下方去。

    贺新凉深吸一口气，向下沉去。贺新凉是会潜水的，但是这具身体似乎有些陌生，花费一些时间协调躯体，贺新凉才得以继续潜下去。

    寒潭很深，贺新凉潜下去不知道多久，只觉得是无穷无尽。

    直到潜不下去时，才将将看见，从更深处发出的一缕微光。

    那是一柄剑。

    原来藏剑峰除了剑意，还真的藏了剑。

    只是那剑藏的又深又远，贺新凉根本潜不下去。

    回到水面，贺新凉爬上岸。他惊讶发现，身上的几处贯穿伤已经结了痂，有种微微痒的感觉，那是肌体在自我修复。

    “寒潭的效果也未免太好了。”

    贺新凉不知道别人是否清楚寒潭的效果，反正他打定了主意，有事没事多来泡泡。

    离了藏剑峰，贺新凉赶回万象峰自家竹楼。

    躺在床上，贺新凉还是忘不了寒潭中的那柄剑。

    “贺新凉，开门。”

    熟悉的声音响起，贺新凉不情不愿开门：“我这刚回来，你就找过来了。莫不是你在九酝宗只有我一个朋友了？”

    陆卷耳呵呵笑道：“那可不，这么大一个九酝宗，能说得上知心朋友的，我也只认识你了。”

    “今天还是老样子？”贺新凉挪开位置，让陆卷耳和陆重行进屋。

    陆卷耳摆摆手：“今天不吃火锅，是找你有事的。”

    “有事？”

    贺新凉惊讶，因为以陆卷耳的财力，很少有事情需要麻烦别人。

    陆卷耳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去藏剑峰吗？”

    “已经去了。”

    “可曾收获什么？”

    收获了一身伤。

    贺新凉叹了叹，没有说出去，只说：“我找到一位长老曾经闭关的洞府，参悟残留下来的剑意。”

    “那你岂不是在别人坟……”

    “慎言。”

    贺新凉目光幽幽，有些事知道就好了，不必说出来。

    众所周知，藏剑峰是那些前途无望的长老闭死关的地方，要么成功突破出关，要么失败坐化洞中。

    所以九酝宗的人，对藏剑峰多有忌讳。

    陆卷耳知道自己说错话，转而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宝贝？比如飞剑之类的？”

    “倒是有。”

    贺新凉把自己在寒潭当中看到的剑说了，陆卷耳先是两眼放光，随即摇头。

    “不是我要找的。”

    “听你这意思，藏剑峰里面有很多剑？”

    陆卷耳说道：“那是当然。不然怎么叫藏剑峰。你以为那些长老闭死关坐化之后，他们的随身佩剑，本命飞剑都去了哪？”

    贺新凉恍然大悟：“都在藏剑峰里。当中也有你要找的？”

    陆卷耳正了正身子，少有的正经神色说道：“实不相瞒，我陆家和九酝宗有赌约，每三十年都要送一人入九酝宗修行剑道，为的就是寻找藏剑峰中的一柄剑。”

    “那柄剑对陆家很重要？”

    陆卷耳点点头：“很重要，那是陆家家主才能执掌的剑。陆家一共送了十次人，却没有一个人成功。”

    贺新凉不禁好奇问：“既然对陆家这么重要，为什么会在九酝宗？”

    陆卷耳顿时有些扭扭捏捏，不大肯说。

    旁边陆重行说道：“是打赌赌输了，被九酝宗赢过去的。”

    贺新凉一时哑然，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还拿来当做赌注，真是心大。

    陆卷耳嘟嘟囔囔，嘴里头说着：“谁知道九酝宗这么赖皮，本以为是必赢的局。修道之人不是清心寡欲的吗，怎么还有人这么会经商呢？”

    陆卷耳不停喃喃，大致是说，九酝宗不厚道，不按照常理出牌。

    贺新凉不知道当中细节，索性道：“你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大概在哪个位置？”

    陆卷耳顿时不吭声了。

    “不知道你还说这么多？”

    贺新凉再一次觉得陆卷耳不靠谱，和拿着家族重宝打赌的陆家人一样不靠谱。说不定这才是家学渊源。

    陆卷耳羞赧道：“这不是来找你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总有一天能找到。除了你，我还找了崔师姐，让她帮忙。不过她所在翠黛峰，对藏剑峰的需求不大，很少有机会往藏剑峰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族里的前辈已经大致摸清楚了。要么是在山顶，那里有一座剑台，很有可能在那。要么是在某位长老闭关的洞府中。”

    贺新凉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随即道：“剑台那里不知道，要去看过才晓得。至于长老的闭关洞府，那里都有着浓厚剑意残留，不是轻易能进去的地方。”

    “所以才来找你啊。”陆卷耳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贺大哥你是万象峰的弟子，万象剑经又是九酝宗的剑道根本，只有你才有办法进入那些洞府了。”

    贺新凉瞥了他一眼：“别，我入门晚，是你师弟，受不起你这声贺大哥。”

    陆卷耳赶紧道：“你年纪比我大，理应叫你一声大哥。这样，咱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师兄，我管你叫大哥。”

    贺新凉都被逗笑了。

    “行了，别弄这些虚的。我可以帮你找剑，但你也要去。”

    “我？”陆卷耳有些迟疑：“我就不必了吧。”

    陆卷耳很懒，用他的话来说，是养尊处优。有什么事，让陆重行动手就行了。

    贺新凉却道：“藏剑峰的剑意对你也有好处，帮助你修行。”

    顿了顿，贺新凉说道：“主要是我一个人在山上，太寂寞了。”

    陆卷耳还要拒绝。

    贺新凉直接给了陆重行一个眼神，陆重行会意，扛起陆卷耳就走。

    贺新凉看着两人走远，关上屋门。

    他这也是为了陆卷耳好。打铁还需自身硬，就算梁长老想在暗中捣鼓些什么腌臜手段，也有那个能力及时反应。

    ……

    平湖镇，月色惨淡。

    秦家祖宅当中，已然焕然一新。梁怀人坐在阶前，抬头望月。

    他在此住了好些年，起初有些不习惯，后来便也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亲力亲为，习惯了为了一口粮食劳作，仿佛回到了幼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时候。

    梁怀人时不时还能回想起，那天夜里贺新凉说的话。

    当时他站在月光中，说道：“看你这样，想必也不想回到梁家。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平湖镇。那里有一座半废弃的院子，你可以住在那里。”

    梁怀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听了他的话，来到了这里。

    梁怀人住下的第一晚，也是坐在阶前，望着月色，远没有现在平静。他就像是一个藏在黑暗中的虫子，不能正光大明现身，甚至不允许发出声音。

    否则，就是被抛弃的下场。

    当晚，梁怀人想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他缓缓起身，去揪着院中长出的杂草。

    照顾这间院子，是贺新凉对他的唯一要求。

    梁怀人看向屋后，那里有一座坟墓，墓主人名叫秦长松。这里是秦家祖宅，据贺新凉所说，墓主人才是这间院子的真正主人。贺新凉也只是一个寄居者。

    至于他说的那些秦家人，梁怀人一个都没看见过。

    大概是不会往这边来了。

    此时此夜此人，非旧时旧夜旧人。

    忽然，梁怀人眼神凝重，看向院外。院墙篱笆挂满了牵牛，开出朵朵紫色喇叭花来。

    院墙外有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枣树茂盛的叶子静静沐浴着月光，梁怀人却知道，上面有人。

    梁怀人想了想，走出院子，关上篱笆。一路向着平湖镇外走去。

    镇外是一座大湖，半山围绕，半边沃田。这座大湖，便是平湖镇名字的由来。

    梁怀人走到湖边，停住脚步。湖水悠悠，倒映着幽幽月色。

    “出来吧，别藏了。”

    顺应着话语，十几道身影陆续现身。

    梁怀人点了点人数，好家伙，一共十三。

    “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

    一人说道：“别废话，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屋子你们也翻遍了，可找到你们要找的东西了？”

    “大哥，别废话。东西肯定被他随身带着，先拿下他，再慢慢找。”

    若是当年，梁怀人肯定直接破口大骂。这几年的修身养性，终究是让他心境平稳了许多。

    对面那人直接动手，真元汇聚手中，向梁怀人擒来。

    梁怀人一眼便看出，此人修为尚在神意境。

    咻——

    一声轻响，那人脸上惊愕无比，直挺挺倒下，没了生息。

    其余人见了，被这等诡异手段震慑，片刻后却更为狂热。能做到这一手，那件东西决计在他手里。

    十二人一拥而上，即便你手段诡异，也未必能杀得了这么多人。

    梁怀人叹了口气，将一个黑色的铁球轻飘飘扔出去，自身跳入湖中。

    黑色铁球炸开，射出无数道细针。

    梁怀人不用再看便知道，这些人都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