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到外面来挺好，她们能安心去看望栖川同学，有我们两个在场，总感觉她们不自在。”

    后藤胜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瓶果汁，递给观月铃。

    “有板垣在，也不用怕她们出事。”观月铃接过果汁，拧开瓶盖，喝了口果汁，润了一下干巴的嘴唇，“板垣虽然心思很重，但有大局观，统领能力强，交给她做的事，一般都能做得很好。”

    “二般呢？比如她没把你拉回乐队。”后藤胜说。

    “嗯——”观月铃指甲扣果汁的塑料包装纸，沉吟半刻说，“我应该不会回到乐队了。从妈妈离开我的那一刻开始，音乐和我的世界已经割裂了。”

    “事情别说得这么绝对。”后藤胜掏出手机，打开推特账号主页给她看，“《钢琴英雄》订阅人数过一万，趁着现在的热度，再多发几个视频，足以涨到五万订阅，你依然可以拥抱音乐。”

    “能挣钱了吗？”

    “马上。订阅人数达到一定数量，就会有金主找我们合作。”

    “嗯。”

    “不详细问一下？假如我骗你呢？”

    “我不问。”观月铃摇摇头，坐在公园一处木椅上，双脚踩着木椅，下巴颏压着膝盖，“我相信你，后藤胜。你是真心为我好，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能看得出来，你是好人。”

    “看，”后藤胜也坐在木椅上，坐在她旁边，“你又误会了。”

    “误会什么？”

    “我找你拍视频，可不是为了帮你，而是想借你的才能给我盈利。虽然现在有花五百年也花不完的钱，但谁会嫌钱多呢。”

    后藤胜一番话说得井井有条，有理有据。

    观月铃侧头看着他，嘴角露出微笑。

    “喂，你还真是我的‘仇人’啊，我都落魄了，还想着压榨我。”

    “当然！”后藤胜拧开手上的果汁，喝了几口，“为了不让你骑在我头上，我只能把你压在身下了。”

    听了他的话，观月铃撇撇嘴：

    “压住我，却什么也不做，新时代调情方式？”

    “什、什么？”后藤胜喝着果汁，听到她的虎狼之词，差点呛到。

    “你看那些奴隶主，不说指挥奴隶干一些脱衣服的事情，打扫卫生、做做家务、时不时把努力按在墙上压迫一下，这些总会有吧？哪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做，跟个节欲的僧侣似的。”

    “观月同学，你的话让我想到了琉璃川小姐……”

    “琉璃川小姐？”观月铃温柔的眼眸瞬间变得凌厉，心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感到坐立不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这样一个女生？”

    “这是动漫人物。”

    “……我真傻。”

    观月铃提着的心顿时放下来，视线重新看向前方。

    那里有儿童设施，三个男孩和两个女孩拿着气球互相追逐玩耍，充满欢声笑语。

    她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真好啊，无忧无虑的童年，好想回到过去。”

    “我不想回到童年。”后藤胜也看到了孩童玩耍的场景。

    “为什么？”

    “我出身乡下青森县的一个小村子，没有商城，没有大型医院，甚至连咖啡厅都没有，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自动售货机。我喝过售货机里的咖啡，那味道……真不敢恭迎。其实这些都还好，最让我受不了的，是自己的无力。‘小孩子知道什么，一边玩去’这是我经常听到的话。”

    “妈妈也经常这样对我说。”观月铃捏紧果汁瓶。

    “他们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孩子，除了我未来一定能成为“优秀的人”，并不比其他孩子多些什么。”

    “自恋。”观月铃吐槽一句。

    “我还是不甘心。外公因为腰病整天唉声叹气，父母为这一季度苹果园收成提心吊胆，担心交不起我的学费，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应该帮些他们什么，所以从小学开始，我就偷偷干一些发传单的兼职，勤工俭学。”

    “小孩子什么都做不到，动画里那些拯救世界的小孩子是假的。”观月铃感同身受似的低下头。

    “所以我努力学习，考出青森县，以全岛国偏差值第二的成绩，进入名校东京高等学府。到这时，我发现我能做些事情了，我有数不清的财富，我有跺跺脚就让岛国社会天翻地覆的权力，我不像过去那样无力。”

    观月铃没问金钱和权利的由来。

    两人或许对此已经心知肚明。

    她不问；

    他不向她隐瞒；

    互相信任彼此，心牵在一起。

    后藤胜一口气喝干净果汁，手掌朝天空虚握了一下。

    “我现在什么都能做到，但有一件事，我始终做不到。”

    “什么事？”

    “我妈的催婚。”后藤胜痛苦地抓挠头发，“上次和我妈打电话，她让催我赶紧找女友，可我对感情的事情不感兴趣，觉得和你待在一起挺好的，没必要找其他女生交往。”

    “……”

    观月铃眼睛一亮，头猛地抬起，心怦怦跳，然后又像拼命抑制什么，重新低下头，抱住双腿的手指用力纠缠在一起，嘟哝道：

    “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你这个人，实在是太烦了。”

    “嗳，那我真是不招女生喜欢了。”

    “谁说。上次我和你一起走，还有好多女生找你搭讪呢？”观月铃一想起这个，就情不自禁鼓起脸蛋。

    “他们是为了我的脸。”后藤胜揪起自己脸皮，“这张脸皮底下——本性的我，可不是招女生喜欢的家伙。”

    “才不是，我就……”观月铃很讨厌他这样说，下意识想把心底想法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像被一层薄膜牢牢挡住，怎么也说不出去，“我就……很不喜欢你……”

    观月铃真想狠狠地拧自己一下，气愤自己不争气。

    啃他的时候那么顺口！

    结果到关键就掉链子，说不出口呢！

    后藤胜却松口气，说：

    “你不喜欢我太好了。”

    “哈？”

    “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不知道以前借你的钱、房租，到底该不该要回来了。虽然我有数不清的钱，但我可不喜欢做慈善。”

    ——家里有一柜捐赠勋章、证书，被誉为“匿名慈善大使】的后藤胜，如是说道。

    观月铃脸色僵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她闭紧嘴唇，默默拧上还没喝完剩一半的果汁瓶盖，攥住瓶口，不忍心用力地敲一下后藤胜脑门，粉唇张合：

    “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