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海。”

    观月铃看着身旁的后藤胜，说出请求。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六点，东京的晚高峰。

    雨已经停了，街道上到处都是水坑。

    来不及脱雨衣的交警，站在道路中央指挥车辆、行人，有序通行。

    “不行。”后藤胜抱起双臂，摇摇头。

    “为什么？”观月铃大声喊，“你凭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不想让我限制自由，那就松开我的衣服。”后藤胜板着脸说，“你抓的力气太大，我衣服都被你掀起来了。刚下过雨，风一吹，我冷。”

    “后藤哥哥说得对，是姐姐的原因。”观月真补刀。

    “真优，你向着他，还是向着我？从刚才我就看出不对劲了，你一个劲往这家伙身边凑做什么？”

    观月铃很生气，她那么大一个亲妹妹，眼睁睁看着要被拐跑了，偏偏还没办法阻止。

    明明以前妹妹最亲她，最听她话。

    “后藤哥哥更有安全感。”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安全感喽？”

    “是的。做饭时低血糖晕倒的姐姐，非常很不靠谱。”

    观月真优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让观月铃心绪最不平静的话。

    观月铃气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猛地咳嗽几声，左臂的伤口因为这几声咳嗽崩裂开。

    “你、你气死我吧！”

    “消消气。”后藤胜说。

    “啊嘞，你竟然会说这种话？”观月铃非常惊讶。

    “因为你再咳嗽下去，我整个后背都要露出来了。如果待会儿交警因为衣着不雅，要抓我到警视厅，我一定会拽着你一起去。”

    后藤胜一番话，说得观月铃瞪圆眼睛。

    “后藤胜，你真不要脸。”

    “抓我衣服的人，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后藤胜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下午跑进出租屋，看到观月铃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结果到了医院一检查，外伤只有左臂被瓷碗碎片割的一道小伤口，手背烫伤不需要特殊处理，涂上碘伏，裹上绷带就能慢慢好，而晕倒是因为高烧加上低血糖。

    医生包扎的时候，顺便吃了退烧药。

    之后等烧退了，见没什么大问题，后藤胜便把观月铃领出医院了。

    但一走出医院，观月铃就抓住他的衣摆不放，后藤胜脊背哗哗哗的被冷风吹。

    他感觉快被吹得发烧了。

    嘀嘀嘀——！

    一道鸣笛声打断后藤胜思绪，背后传来一股力道，把他向后拽了回去。

    也就在下一秒，一辆在街道超速急行的摩托车飞驰而过，然后撞到一百米外的电线杆，人和车一起飞得老远。

    除了骑摩托的人血贱一地，没有其他伤亡。

    看样子是死了。

    “这结局挺好，遭报应了。”后藤胜看着事故现场点点头，扭头对观月铃说，“谢谢。刚才我走神，差点就被撞到，多亏了你提醒。”

    “你能不能注意点安全？！”

    谁知道，后藤生一番道谢，惹来观月铃一阵痛骂。

    她胀红了脸，眼中满是即将溢出的急切。

    “万一出事怎么办？你自己痛就算了，你的亲人，关心你的人，都会因为你受伤感到痛苦。如果后续疗养不好，还会留下后遗症，严重点……可能会，可能会……”

    观月铃还没说完，便被迫陷入一个温暖怀抱。

    后藤生拍拍她瘦弱的后背，小声说：

    “好了，够了，我知道错了，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她肯定不希望你再次陷入痛苦了。”

    “……”观月铃闭上眼，三秒后，又睁开，“放开我。”

    “啊？”

    “谁允许你抱我了，快松开！”

    “嘁，不识好人心，说得谁稀罕抱你似的。”

    后藤胜双臂刚松力，观月铃便像猫一样蹿到一旁，抬手使劲拍被他碰过的地方。

    “这是我大意，不小心被你占了便宜，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放心吧，我下次也不会再抱你了。”

    观月真优面无表情看着两人，因为天生情感淡漠，她不知道两人在做什么。

    但是胸口热乎乎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

    忍住！

    不能笑！

    姐姐说过，身为优雅大小姐，就算做不到时刻保持迷人的微笑，也要保持高冷的姿态。

    “真优，你……笑了？”观月铃不敢置信地说。

    “笑了么？”观月真优两手捂着稍有起伏的胸口，“很奇怪的感觉，看到姐姐和后藤哥哥，我…我不知道这种热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开心！”观月铃激动地说，“真优，记住这种感觉，下次再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你就可以和朋友说，你很开心了。”

    “嗯。”观月真优又恢复成冰山美人的脸，歪了歪头，“那姐姐刚才是不是也很开心？”

    “为什么这样说？”观月铃不解地问。

    盯着红灯倒计时的后藤胜悄悄竖起耳朵。

    “姐姐脸红了。”

    “没、没有！”

    “我刚才看的很清楚，姐姐被后藤哥哥抱住，脸瞬间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垂。姐姐一定很开心……唔唔！”

    观月铃听不下去了，上前捂住妹妹的嘴。

    “真优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净说胡话。哈哈，在那边偷听的人，你可别当真，被你抱着我都快恶心得要吐了！一点都不开心！”

    后藤胜没回话，盯着红灯读秒5、4、3……1，绿灯。

    “走吧，绿灯了。下雨后的晚上很凉，早点回家，别感冒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嗯。”

    就算只凭语气辨认，暴躁的那个肯定是观月铃，话最少的是观月真优。

    仔细一想，这样乖乖的三无妹妹，其实蛮可爱的。

    搞得后藤胜也想要个妹妹养养了。

    只是父母年事已高，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惜。

    后背突然钻进一阵冷风。

    后藤胜叹口气，扭过头，对因为不好意思而低下头的少女说：

    “一定要抓我衣摆吗？很冷的。”

    “就抓一下嘛，别那么小气。”观月铃撅起嘴，踢脚边并不存在的石子。

    “挨冻的不是你。”后藤胜虽是这样说，但没再让观月铃松手。

    挨冻就挨冻吧，总比再看到那双眼睛好——她刚醒时，那双失去希望，腐烂到根里的目光——他真的不想再看一次了。

    “后藤胜，我想去看海。”观月铃再次轻声诉说请求。

    “不行。”

    “为什么？”

    “没有原因，不行就是不行。”后藤胜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因为害怕，害怕那个梦成为现实。

    害怕穿盛装的少女，被海水淹没脖颈前，回头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