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信行
繁体版

二十一章 昭狱人犯

    万历四十八年,正月初三,闵信行拿着骆思恭给的手令来到北镇抚司所在的诏狱确认人犯,他是监斩官,明天要将人犯带到东门菜市场斩首。锦衣卫有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纪律问题,也就是管理自己人;北镇抚司设有诏狱,皇帝可以直接调用锦衣卫逮捕、审讯、处决人犯,不必经过司法机关,所以北镇抚司妥妥的实权部门。北镇抚司镇挥使刘洪是从四品官职,却是锦衣卫第二号实权人物,他是骆思恭的心腹拒绝见上司不待见的讨嫌人!

    依照规矩犯人家属女眷要发卖教坊司,明朝的皇帝都关心教坊司的建设(尤其是明成祖朱棣,曾将反对他的文武大臣家的女眷,不问年龄全部罚没教坊司,那段时间是教坊司最繁荣昌盛时期。)。文化具有传承性,万历皇帝虽然怠政,但也没有让教坊司荒废,只是规模不再辉煌。

    诏狱里,闵信行见到菏泽知府朱九年和他的二个儿子,犯人四十多岁,体胖,父子关押在一间牢房,朱九年见到监斩官是大声呼救,口中叫嚷:“冤枉!”。闵信行只是确认人犯后就退出来,他对贪赃枉法的官员没同情心,罪证都全了,喊冤枉就是戏弄人。

    闵信行接着来到关押女眷家属的牢房,他是第一次干这种肮脏活,很不认同连坐法律,尤其将女眷罚没教坊司,但也不敢明面上拒绝。来到关押的牢房,一共三位女眷,北镇抚司的看守牢房人员告知:原先有妇女七人,关押二个月期间病死四人。女人不像男人那样大呼小叫喊冤,二人哭哭啼啼表示冤枉。闵信行心硬,可以说是毫无怜悯,却饶有兴趣看着一个年纪十五、六的女孩。女孩没有凄惶的神色,很平静的坐在一旁和他对视,女孩很好看,污秽的牢房环境也没遮掩她的花容月貌,从她的目光中看出女孩不怕死。

    闵信行虽然近不了女色,可见到好看的姑娘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站在牢房门口笑问:“你怎么不哭。”

    “有用吗?”女孩冷静道,声音很动听,接了一句:“父亲被人利用,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也救不了我们。”

    女孩叫朱敏慧,闵信行点头认可她有些见识,至少是见过的女孩中很特殊的存在,就这么将人罚没教坊司可惜了。闵信行身体有隐疾,考虑到以后有人会关心他的婚事,为避免麻烦,决定将人救出来当名誉上的“媳妇”,这样就能帮自己遮羞。

    因为第二天要将人犯家属送去教坊司,教坊司主人也来确认女犯。其实说白了,教坊司就是官办的妓院,从业人员是犯罪官员女眷带有很明显的连坐性质,大明皇帝认为能很好的震慑官员不法行为!因为万历皇帝怠政原因,闵信行认为从官办妓院救人很容易,钱给足就行,只是官方妓院操作起来更复杂,不能直接交钱赎人。

    官方妓院主事(教坊司主)姓高,听明白锦衣卫百旗来意,皱眉的同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高司主道:“不是我不帮忙,进了教坊司的都是犯罪官员家属,她们终身不赦,死也死在教坊司。”

    闵信行看着教坊司主肥硕的身材,道:“明面上的话不多说,如今皇上怠政,官员任免职务都不批复,谁会追查你这里少了一人,说吧!救朱敏慧你要多少银子才肯帮忙。”

    这样说皇上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应该不是锦衣卫设置的陷阱坑他,高司主收拾面容的同时,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一万两银子。

    闵信行确认是一万两银子,没有讨价很豪爽的从怀里掏银票数出数量交给教坊司主人,高司主接过银票,道:“人就出去后要隐姓埋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两人明确第二天交人地点,闵信行再次来到关押女犯人的牢房屏退不相关人员,只对朱敏慧道:“你不是说你父亲被人陷害,想报仇吗?我已经买通教坊司可以救你出去,你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句话立刻让朱敏慧动容,她惊问:“你我素未平生,救我出去要冒很大风险,你有什么企图!”

    朱敏慧能质疑他的动机,说明人很聪明,闵信行更满意了,道:“你有的选择吗?”

    “能将我母亲和二嫂也救出去吗?”朱敏慧沉默片刻追问道。

    “你父亲是皇上交代要严办的贪官!”闵信行冷冷道:“不要和我提条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最好乖乖躺在案板上挨刀子,这样能少受一些痛苦。”说完就离开牢房,他想再去拜会北镇抚司指挥使刘洪,但人家根本不见,原因很清楚:闵信行很受骆思恭猜忌,北镇抚司指挥使是骆思恭的心腹,自然不待见他,闵信行只好知趣的离开。

    第二天一早,高司主带着二名手下来了,双方确认犯人家眷后,教坊司主人将三名女眷押进马车带走,临走时有意朝闵信行点头。

    古代斩首人犯都选在午时三刻,迷信的认为这个时段是一天中阳气最盛能驱散鬼魂,当然,选择的天气也是晴朗天。午时三刻还早,闵信行找理由离开北镇抚来到和高司主事先约定的地点等待。不一会,高司主赶着一辆带车厢的马车过来,两人见面都没有多话,高司主点头示意人在马车车厢里,闵信行打开车厢门看到朱敏慧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面容惨白,他将人搀扶出来。

    “速速离去,以后隐姓埋名,不要连累我!”高司主丢下一句话就赶车离开。

    闵信行也没有多话,雇了马车将女孩带到菜市口一家二层木制结构酒楼,下车后直接上了二楼雅间,他点了一桌酒菜,推开雅间窗户对朱敏慧道:“从这里可以很清楚看到你的父兄被斩首!”

    午时三刻到了,闵信行离开酒楼来到法场,北镇抚司派来的监斩人员大喊:“斩首!”。监斩官闵信行从竹筒里丢出竹签子,一名刽子手上前将插在朱九年头颈部位的人犯标识牌子丢掉,两名衙役分别按住挣扎的朱九年双手将他按在剁头木桩上,刽子手大喊一声刀起头落。“好!”人群中有人发出叫好声,闵信行也点头,刽子手的刀法很好,干净利落的一刀就斩在颈脖关节处使得首颈分离。

    朱敏慧就斩在酒楼二层雅间观看亲人被杀,她看着家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记住每一个人的遗容。现在砍头的她二哥,是对她最好的哥哥,二哥好像看到她了,愣神同时吃惊的看着穿着粗布棉衣的妹妹。朱敏慧毅然的抬头和二哥对视,接着重重点头。泪水已经留了满面,二哥冲她笑了一下,接着也点头从容赴死,朱敏慧手指甲已经嵌进肉里流血了,她一点也没觉得疼。

    犯人处斩完毕,闵信行的任务完成,他和北镇抚司派来的人员道别,然后又回到粗来的马车车厢里换了一身轻便的棉布衣服,这才偷偷来到酒楼雅间,看到朱敏慧愣愣的看着法场方向,道:“很好,还没吓坏。”整个过程,朱敏慧都没说一句话,人就呆若木鸡的站着!闵信行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没有再说话,拿起筷子吃喝。

    “高司主将我们带到教坊司,他说要想我活着出去就要母亲和嫂子死去,这样才能最好的掩饰我的行踪。母亲就动手掐死嫂子,嫂子不想死,我帮着按住嫂子的手直到她被掐死。随后,母亲上吊自杀!高司主这才将我带出教坊司,如今我一家人只剩下我一个了!”朱敏慧抽噎的诉说,却发现闵信行毫不在意的饮酒吃肉,她擦掉眼泪,问道:“我能给父亲和兄长收尸吗?”

    “人死如灯灭,我要是你就斩断和本家的一切联系,重新做人!你不是怨恨仇人不救你父亲吗?那就积蓄力量报仇,而不是做毫无意义的事情。”闵信行夹了一块肉吃,刚才血淋淋场面丝毫不影响他的好胃口。

    “你留着我干什么。”朱敏慧又问道,这个人邪的很!她必须要弄明白,免的不知什么时候被害了。

    “自然有用处……。”闵信行嚼着嘴里的肉,朱敏慧打断道:“我不会出卖我的肉体!其实被抄家那刻起,我就做好自杀的准备,我可不会进教坊司被人玩弄!”她盯着闵信行眼睛道:“你别想侮辱我!大不了,我从窗户跳下去和家人团聚。”

    “你想的太多了。”闵信行将嘴里的肉吞进肚里,道:“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很快你有新身份。我自小在家乡滁州订了一门亲事,你现在改名曹芳,是我的媳妇。”闵信行看到朱敏慧眼神里的不屈服,道:“只是一个名分,我门互不干涉对方生活,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要是不同意,现在就可以离开。”闵信行吃完饭结账走人,这家酒楼还兼营住宿业务,闵信行留下三天的食宿费。朱敏慧望着闵信行的背影皱眉,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人心中是怎么想的。

    出了酒楼,闵信行意识到他缺少一个家,今后要和权贵多打交道,怎么可以没有一个栖身之所,自己掏钱买一处住宅吗?闵信行不认可,他没有家的概念,思索一番后决定好好利用锦衣卫身份空手套一处住宅。方法很简单,再次扮演文弱书生在东门附近“租了”一处很好的宅院。

    \ufe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