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一位偷仙人。其性怪异，喜弄人。为青年，着黑衣，夜行世间，无影无踪。酷爱偷盗，然不偷平民，不偷钱财……”

    灰袍青年躺在青黑的屋瓦上，叨叨着奇怪的神话。

    “所以……你为什么要躺在这上面？”

    穿黑衣的青年不知从何地出现，站在屋脊上，好奇地打量着他。

    ……

    “啊！”

    皮鞭如同幻影，瞬息之间抽在男人的身体上，撕裂了染成黑色的布衣，在那皮肉之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男人痛苦地大叫，身体剧烈地挣扎，却被绳子绑的结结实实，无法动弹，引来路人一阵侧目。

    “啧，叶家主又在治小偷了。”

    “呵，居然敢偷叶家，嫌命长！谁不知道叶家主最是反感小偷。”

    路人们一阵感慨，随即将收回目光，离开了这个曾经打死了数个小偷的刑场。

    窃者无人权。

    这是这个城独有的规矩。

    无论如何处置窃贼，都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

    叶枯合上窗扉，走至房间中心的火炉，拎起上面烧开的水壶，从容优雅地为自己沏了盏茶，端起茶盏，微抿一口，微笑着看向局促地坐在客座的男人。

    那是来向她推荐防盗技术的傻子。

    换作平常，叶枯能就让家丁把他给打发走了，但今儿她心情好，乐得听那人叨叨一会儿。

    看着眼前端庄美丽的少女，男人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讲起了他们店里各式各样新奇而不乏严谨的防盗技巧，以及陷阱的设计理念。

    直到他好不容易讲完，叶枯仍是微笑颔首，让男人心中难免升起一丝这个年轻家主会购买他们货物的希望。

    “你，讲完了？”

    少女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怜悯。

    “是，是！这些就是我们的全部了。”

    “先生不是本地人吧？”

    叶枯起身，往茶盏中又添了些茶水，也顺便给男人没动多少的茶盏中填了一点，让他受宠若惊。

    “不是，我来自河州。”

    “那就难怪了。”

    少女笑道，拍了拍手。

    ……

    片刻后，男人垂头丧气地从叶家大宅中走出，不甘地看了眼那禁闭的窗扉，在刑场上男人的一声声惨叫中，离开了这里。

    “这种宅子，谁能偷得到东西？”

    不远处的房顶上，黑衣青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漆黑的瞳里，泛起莫名的辉泽。

    他笑了。

    刑场上，被惩治的男人再无声息。

    屋顶上，黑衣的青年再无身影。

    ……

    夜，寂静无声，寒意无形。

    熟睡的叶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微睁睡眼，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以及一双漆黑的眼。

    “呀，被发现了。”

    黑衣青年有些诧异，于是，他灵活地向后一跳，蹲在窗扉之上。

    看着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少女，咧嘴一笑。

    “这次便算了，明晚再来。”

    而后，他背跃而下，伴着恣意的笑容，黑影逝于窗外。

    ……

    灯火通明的院内，家丁们一无所获。

    叶枯站在窗前，右手死死地抠着窗边的木栏，俏丽的脸上一片阴霾。

    ……

    次夜，月淡星稀，而叶家，却是亮光满堂。

    叶家主传话下来，今夜严防值守，家丁们虽好奇明明叶家拥有不靠人力也能制盗的防盗机关，但对于上头的命令，还是得严格遵守的，毕竟关乎着自家饭碗。

    堂内确辉煌，院里则黯淡。

    当然，这也是有意为之。

    ……

    空荡的大街上，打更人敲着铜锣渐行渐远，在悠长的更声中，一个黑衣青年悠然走至叶家大院的围墙边。

    轻轻上跃，踩在围墙之上，那上面虽然布满了响瓦，但青年踏在上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仿佛是一片落叶，无声无息，悄然而至。

    黑暗中，他的眼睛，微荧着白光。

    看似正常的庭院，实际上，牵绷着道道细丝，每一根上都挂着颗铜铃，相较于寻常铃铛，这种铜铃重而不易响，也就是说，风气无法让这些露天的东西晃动发声。但是，若是有谁触碰了细丝，就不好说了。

    如果是正常窃贼，不说能不能发现的了这些细如发丝的悬线，单说穿过这层层线网都够呛！尤其是天黑视线不清，更增添了其中难度。

    青年神情不变，跳至庭院地面，如猫一般，落地无声。

    他淡然前行，动作行云流水，恍若行走在自家居所，没有一点迟疑滞塞。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能够无视这些细丝，只是躲避的技术太过高超产生的错觉而已。

    轻松地穿过层层网络，青年来到大门——叶家宅子所有窗户几乎全被木板钉死，亦没有什么通风暗道可以潜入，唯一的入口，即是这最明显的大门。

    触及铜环，青年愣了愣。虽然门后有无数家丁全神贯注，门上牵着挂铜铃的细丝，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惊讶。

    让他惊讶的是，这门上的线，和刚刚他穿过的线，都是相连的。

    也就是说，无论是触碰，或是打开大门，都会被家丁们发现，进而，行窃失败。

    “聪明的孩子。”

    青年无声地说着。

    然后，他拉开了大门。

    少女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盗者惧现，窃者畏擒。

    满天铜铃乍响，身形卷起的狂风呼啸着冲击门窗，一些年久失修的已然嘎吱不停，家丁们惊慌失措，全神戒备，却没有发现他们后方，一道黑影自楼梯扶手一拍，随即消失不见。

    ……

    房间内，火炉静静地烧着，偶尔发出啪啦的声音，却也不恼人，反倒巴适。

    少女叶枯坐在木椅上，优雅地微抿茶水，只是，她放下茶杯时洒落的滴滴白露，表明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烛光摇曳。

    “你来了。”

    她突然发声，即便这房间内除了她再无一人。

    “你的确很高明，气流，声音，味道，一切都和刚才并无不同，在潜行技术上，你可以称得上出神入化！但是……”

    她浅浅一笑，眼睛却在不住地搜寻可疑的痕迹。

    “你躲不过女人的直觉。”

    没有回复。

    叶枯的笑容僵硬几许，接着循循劝导。

    “以你的技术，何苦难为我一个弱女子？只要你点头，我叶家能保你荣华富贵！就算是叶家财产的五……不，八成！给你又何妨？”

    依然无声。

    少女托着茶盘的手微微颤抖，再不复刚刚的从容淡定，她近乎哀求般对着无人的空处哽咽着说道。

    “拜托了……不，求您了，出来吧……小女子甘愿做奴做婢，整个叶家妾双手奉上，只要您肯放过我……只要您肯！！”

    夜，寂静无声，唯有炉火，扰人心神。

    少女绝望，少女崩溃，少女呐喊。

    她不断地央求着，咒骂着，哪怕是再不合她身份的言语现在都从她的嘴中不停地倾泻而出，试图换来一点点回应。

    然，皆是无用功。

    最终，困意袭来，让业已不眠不休整整一天一夜的她沉沉睡去。

    黑衣青年从角落的黑暗中走出，从叶枯身上偷走一件东西后，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消失不见。

    她自始自终，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纵使有数十人间接丧命于她手。

    地上的少女已无呼吸。

    她死了。

    ……

    穿灰袍的青年悠悠然辍上神话的结尾。

    “于其，万物皆可偷，生命亦然。”

    然而，无人回应他。

    旁边的女孩完全没有形象地靠在灰尘冰冷的墙壁上，已然睡着多时，嘴角还挂着点点晶莹。

    青年淡淡地看着她。

    这一次，没听完啊。

    然后，他无奈地笑起来，带着宠溺，轻柔地将她背起，也不管地上散落的书籍和还未收拾的摊子，前往客栈。

    呐，也不差这一次。

    他低声说着，背上的女孩扭动几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安睡。

    夜曲低扬，安人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