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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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陪病

    孙河的确教得很好。

    仅一周她就掌握了《叹息》的弹奏要点,剩下的就是由慢到快的不间断练习了。孙河会每周检查一次她弹琴的进度。有时候是来她家,如果在外地演出,就通过视频指导。静雯觉得上帝对自己真不错,音乐的大门终于对她敞开了。

    这天,白天是俱乐部的活动,她负责整个现场调度,招待记者,还要准备晚宴。等到疲惫不堪拖着要趴下去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进门就踢掉高跟鞋,光着脚来到钢琴边。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对钢琴着魔一般。每天不摸一下,睡觉都睡不好。

    她忽然想弹贝多芬的《月光》,于是起手开始弹。

    只是才弹完第一页,胸前一阵刺痛。左手不得不停下来。她感到一阵胸闷袭上来,整个人好像着了魔一样不能动弹。她只能张口深呼吸,就势趴在钢琴上。琴键响起一阵混乱的声音。她才想起将钢琴盖盖好,依旧趴在钢琴盖上,无法动弹。

    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会在跳得最快的时候忽然停止。死亡,就以这样的形式到来吗?她脑海里一片兵荒马乱。我才刚刚体验到音乐给我带来的新世界,就要离开了吗?第一次如此强烈感受到死亡的距离。事实上,死亡不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我们身边的吗?谁也无法预知自己的下一秒是否还在呼吸。

    静雯居然开始想象被人发现已经死去多时的场景。人最可悲的地方应该就是,失去了这一口呼吸,不过一堆烂肉而已。再英俊美貌的人类,最终成为一堆烂肉。死亡,最可怕之处在此吧。

    不行。不能就这样成为一堆恶心的物质。肖邦额叙事曲还没弹,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还没弹。人生不能就此结束。不甘心啊!

    静雯慢慢起身,缓缓吐气,扶着墙面挣扎着走到床边,拿起手机。

    可是打给谁呢?从前可以毫不犹豫地找陈医生,他一定会风驰电掣般奔来她身边。只要她打,他也会到。静雯却犹豫了。门,是自己跨出去的。路,是自己选的。人,也是她伤的。凭什么还去再次打扰他呢?好不容易两个人之间的滔天波浪都平静了,为什么还要再次搅动?她叹口气。

    这周孙河在外省演出一个月,昨天才是第一天。她真是个牧神。走到哪里都有她的羊群,只是不知道静雯是不是她最爱的那只。那种爱,如果没有钢琴的连接,估计撑不过一个晚上。

    这时胸口越来越闷。静雯的脑子就要接近空白了。

    她慌乱中拨了海霄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明显还在梦里。

    “嗯?谁?怎么啦?”也不知道海霄的身边有没有人,她就这样贸然打了过去。没有办法,想到如果拨120,一群陌生的医生护士围着她,她会死得更快。她需要身边有个信得过的人。

    “海霄。是我。静雯。能不能来一趟我家。我心脏不舒服,浑身都动不了,我......”

    “你把定位发过来。我马上到。”那边的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海霄当然明白。在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她能想到你,一定是把你当做最可依靠可信任的人。

    他跳起来,穿上衣服,开上车,来到静文家。

    “要不要去医院?”海霄坐在床边,看着紧皱眉头的静雯。

    静雯摇头,她是真害怕去医院。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气味,陌生的人权。那种陌生是来自死亡气息的陌生。就算死,有海霄在身边,她也不怕了。人还真是奇怪,刚刚觉得死亡可怕,只是多了个人的陪伴,就不那么害怕了。她心想,孤独可以让人痛快,清醒。陪伴才能战胜死亡的恐惧。人始终是需要伴的。可,她却自己甩掉了自己的伴侣。她看着海霄,海霄正关切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温情。

    她要让他最自己的新伴侣吗?这一刻,她有点心动了。

    “不想去就先躺着。我给一个医生朋友打个电话,问问你这样需要怎么处理。”

    过了一会,海霄回来,说,“朋友说,很可能是劳累过度,一过性的心律紊乱。最好明天还是去医院做个心电图和心脏彩超。今晚如果不想去医院就吃点丹参滴丸。家里有没有?没有的话,我现在去帮你买。”说完就出去了。

    心脏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吃了药之后一个小时左右,静雯感觉胸口那口气终于能顺畅进出了。

    “今夜谢谢你。”

    “没事就好。明天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那我就先走了。”

    “太晚了。你也累了一晚上。要不你陪我躺会吧?”静雯主动提出邀请。

    “那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并排躺在1米5的床上有点挤。毕竟海霄是个超过1米8的大个子。脚都伸到了床边上。静雯偷偷笑,海霄往她那边又靠了靠说,“小心晚上我睡着了把你挤下床去。要不我还是回去吧,这么窄的床,你会睡不好的。”

    “不要。”静雯撒着娇往海霄的怀里钻。有个宽大温暖的港湾真好啊。她紧紧搂着他的腰。

    “我现在才发现,你这房间里还放了一台钢琴,难怪放不下大床。”

    “我正在跟着老师学琴。等哪天弹给你听听。”

    “好啊。你坐在我腿上弹吧。”海霄将下颌靠着静雯的头发上,有些睡意朦胧了。

    不知在两个人的梦里,谁能梦到对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