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对峙
自民众军控制了四面城门和两条十字主干道后,西安被彻底拿下就只是时间问题,大批的官军和民壮乡兵等武装被分割在各个坊市内,只能被越来越多入城军队以优势兵力围剿。
到处都是呼喊着“降者不杀,限半个时辰内出来受降,否则严惩不贷!各百姓紧守门户,不得出门。”
整个城内绝大多数的官军也顺势投降,只不过还有少数死硬分子,眼看大势已去,部分靠近城墙的在混乱中缒城而逃,部分躲藏在城内的民居或集合一团固守,只不过随着更多的炮兵进程,即使依靠着坚固建筑的官军也彻底绝望了,基本上步枪兵都以班排为单位配合着民兵连围剿,小规模的巷战远比正面战场更加血腥。
不止双方士兵交战血腥,混乱中城内的流氓和部分民兵们抢劫杀人仍然时有发生,直至局势稳定下来宪兵开始巡查后才好些。
城内各处的大火而更是越烧越旺,死伤众多,本来只是西北面王善保等人纵火,然后又有城内各处的零星火点,主要是没人救火,一直等到民众军基本控制局面之后,才组织人手灭火,此前经历过火龙烧仓,这次又被抢劫烧了一遍的常平仓和永丰仓,其存粮已经损失殆尽了。
老孔和章蒲带着一班书吏在紧张的写着安民告示,去往城门口和各个街道张贴,他俩自从搭档以后就再也没分开过,无论是去哪都得一起,之前还经常互相损对方几句,这些时日反而和谐起来,相互配合更具默契,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
告示上写: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若有违法军民,可至长乐门军法处控诉,城内各官吏乡绅皆安守在家,不得抵抗民众军,有愿效力民众军者,也可来长乐门的政务部报名。
此时随着城内情况逐渐安稳,各部主官纷纷回来复命,杨泽明提着个包裹踩着城门梯“啪嗒啪嗒”的,人还未到声音已至:“司令,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等杨泽明一进门,才发现屋里已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刘泽这时候刚刚布置完剩余骑兵营的任务,晁中臣的骑兵营一直在后方和潼关方向的官军纠缠,在西安的骑兵营又因为奔袭血战伤亡大半,仅剩的三百余骑都是冷兵器装备,刘泽只好又从步枪营中抽选两百会骑马的士兵补充进去,将他们散出去探查周围的官军。
抬头看到满脸兴奋的杨泽明,又看到他手上提着的鼓囊囊的包裹,刘泽疑惑地问道:“这是?”
这时杨泽明走到近前,伸手拨开布袋,几个圆滚滚的人头就一起滚了出来,还带着未完全干涸的血丝,其中有一面容苍老的人头还没闭上眼睛,在桌上放着倒像还活着似的,这几个人头瞬间引起周围的一片惊呼,“看,这是三边总督杨鹤的人头,还有长安县县令的人头。”
“怎么死的?”刘泽问道,眉头紧锁。
杨泽明知道刘泽的意思,他一向是不愿意做无所谓的杀戮的,特别是这些官军首脑,能生俘最好,便连忙摆着手解释道:“这不是咱杀的,他们带兵负隅顽抗,见事不可为就都自杀了。”
看着刘泽点点头,杨泽明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咱们刚破城,那些官儿都不知道厉害,大多都被逮了个正好,只是那之前跟咱们隔河对峙的陕西右参政郑崇俭,跑的到快,听说直接穿城而过,压根就没停,还在西门那换了些好马,追都追不上。”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西安都被咱们拿下来,这些小杂鱼也没什么,我刚刚已经安排李克福和李存保带队出发扫荡周边了,现在只有人和粮食物资对咱们有用。”刘泽倒是很淡然,这时有警卫泡了壶茶水端过来,挨个给屋内的主官们分发。
杨泽明端起碗茶水吹了吹,也不嫌烫,喝了口含糊着道:“这西安城内真大,这个王府,那个将军府,走几步又是总督府、布政司,都是官。”
“把这些人都给抓起来,咱们以后有大用。”
“抓了,抓了,不过倒是死了不少,就像这长安县县令,咱带队攻近县衙的时候,他就已经上吊死了,你猜怎么着,就他自己死了,大印文书都放在案子上好好的,听伺候他的下人说,那县令是怕咱们损他的尸体,啥都规整好了,嘿嘿。”杨泽明裂开嘴漏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笑道。
“这个芝麻大的小官倒是有点意思,更有意思的是那秦王朱存枢,咱们刚打到他王府里,他就带着满府的人降了,丝毫不敢反抗,倒是有趣,听他管家说,前日那杨鹤来求朱存枢几次助饷粮,都被搪塞过去,这下好了,都成咱们的了。”杨泽明回想着那秦王府的管家的模样,几乎就把阿谀奉承卖主求荣几个字写在了脸上,将府中虚实尽数说出,也省的乱找。
周围人皆喝口茶笑笑,心里也有些瞧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能败必是有道理似的,就像做人一样,有人做得好,就有人做得差。
“司令,咱们要去红毛蛮那了?”有人突然问道,在这边已经待了差不多半年了,该打的地方也已经打下来了,眼下各种弹药资源已极其匮乏,要想再打下一个西安城怕是不能够了。
刘泽也明白大伙儿的顾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面露犹豫之色:“咱们现在就要准备,那面也要过冬,咱们这里这么多人,粮食、药品、衣物、房子,都可不是个小工程,都得提前准备妥当,还有周围官军必然来攻,这都是事情,具体什么时候走,只能看看情形了。”
堂内众人纷纷点头,这时候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刘泽看众人都无异议,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道:“还有还有就得在各个府衙找管家这种人,才能让咱们省些力气,泽明,别的你别管了,你就专门配合老孔、章蒲理顺城内事宜,查验咱们收集了多少人口钱粮,朝廷大小官员等等也都查清了。”
听到命令,被点到名的几人纷纷离去忙碌了。
等到了日落时分,整个西安已经恢复了平静,因为宵禁原因,街道上各处都是巡逻的民兵们,几乎所有住户商铺都在门额上贴上“民众”两字,意思顺从的意思。
看着这支之前一直被宣传为无恶不作的食人兽军竟然如此军纪严明,也不做那奸淫掳掠之事,还有兵士来回巡查,大部分人才慢慢放下心来。
随着攻下西安的消息传递,城外整个夜间都热闹起来,大队人马无论老幼辎重妇孺全部开始放弃当时在富平县修建的工事,往西安集中,这百多里的道路上处处都是举着火把的队伍,各个路口的篝火点点似星辰。
三月份的天气依然寒冷,特别是在这小冰河时期的明末更是如此,担惊受怕了一夜的西安城内,百姓们早上起得都比较早,天刚刚蒙蒙亮,就有些胆大的透过门窗往外瞧,随后就是一阵惊呼。
在西安城内的各条大街上,黑压压的躺着众多士兵,少部分是身穿棉甲的步枪兵,大多数都是布衣民兵,各种服饰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在脖子上围着一根红领巾,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形卧榻,有的人脸上满是风霜,有的人身上血迹未干,大多数都是冻得瑟瑟发抖。
此时的百姓彻底被震撼了,门前街道上这些和衣而眠的年轻士兵们,席地而眠,连个席子都没有,少数步枪兵有被子睡具,而大多数的人都是蜷缩着身体抵抗着寒冷,在衣服上的露珠都打湿了一片,甚是显眼。
从来未见过如此的军队的西安百姓们,纷纷出门邀请街道上的民众军士兵们进屋休息,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士兵敢于进去,百姓们烧好的热水饭菜也没有任何一个士兵敢取。
这是一场民心争夺战,虽无战场的腥风血雨,却更有意义。
在昨夜刚刚稳定了西安城,刘泽就下了一道铁律,入西安后除剿灭反抗官衙府邸等处以外,所有士兵不得入民户民宅,不得扰民,生火做饭也得经过连长以上审查确认,不得使用百姓的柴火物资,炊事班都在各个城门的瓮城内做好饭再送入城内各部队,渴了借民户水喝的要帮干农活打扫屋子补偿。
按照刘泽的说法就是:“受伤的身体不适的可以驻扎在各处占领官府的医疗队房屋中,其他人包括营长级别指挥官,一定要无条件执行,说不入民宅,就不准入,天王老子也不行!这是我们民众军送给西安百姓的‘见面礼’!谁敢违抗军令,重罚!”
这便有了如此不扰民,不入宅;辎重、伙房不入城区;不受馈赠,不取公物的壮观景象,见惯了吃拿卡要,无银也要刮三尺军纪败坏的官军,再对比如此完全不一样的民众军士兵,仅仅一夜的功夫,仁义之师之名就彻底响彻了西安城。
等到了天大亮之时,整个城内都恢复了秩序,街上的店铺纷纷开市,百姓们再也没有了之前对民众军的恐惧。
在百里开外的洪承畴和总兵杜文焕这两支援军这时候也接到了西安城破的噩耗。
杜文焕所率领的是近五千骑兵,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立刻加了一级速度往西安城而来,其后方的近两万步军也开始加速,他身为总兵率边军精锐而来,西安城的陷落与他干系甚大。
同样的洪承畴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手下大多是新募乡兵,现在所部吴国辅的主力川军之前又吃过大亏,这些时日和殿后的晁中臣那支骑兵营相互纠缠着,也慢慢摸清了民众军的分布。
几乎是接到消息的同时,就派出所有乡兵,近万人的庞大队伍分多股齐头并进经渭南过新丰直奔耿镇至灞河这段而来,这里正是富平县民众军后队到西安的后半程路途,当晁中臣探哨得知后,立刻亲自领着近半骑兵前去支援。
此时洪承畴却未在乡兵的大部队中,而是领着吴国辅的近两千步卒快速运动至富平县东南四十里处与他的骑兵汇合。
吴国辅抬头看着微微发亮的天边,揉了揉脸,挣扎的从草堆里爬了起来,双手接着水囊中冰冷的水洗洗脸,这才止住困意,他这段时间带着六百多骑兵几乎日日与晁中臣骑兵营捉迷藏。
这段时间他也发现若是集中在一处与晁中臣打,那是有败无胜,可若是分成百十人的小股,则可和同样数量的民众军骑兵拼得个相当。
可几次交战后,晁中臣也反应过来不再分队,而是拧成整体,在周围民兵狼烟的指引下追击官军骑兵,这下狠狠的咬下了吴国辅骑兵的几块肥肉。
损失了两个小队后,吴国辅只能将骑兵后撤,远远的威慑纠缠住晁中臣,然后在麻痹中又被晁中臣远距离突袭了,又损失了两百骑才摆脱掉追兵,这时候他才收到西安城陷和洪承畴将来的消息。
起了个大早的吴国辅又奔驰了半天才与洪承畴所部汇合,虽然损失惨重仅剩两百骑,见到洪承畴后还是勉强挤了个笑脸,先见个礼才笑道:“洪大人,来得如此之急哉?”
也是满脸疲惫的洪承畴看着吴国辅放低架子,也是放下心来,他现在带的可不是他自己练的标营,那标营这么短的时日压根与乡兵无异,这带的都是吴国辅本部四川精兵,他这次计划就靠着这些精兵了,“吴大人客气,这次可得烦劳再辛苦辛苦了。”
“必尽死力!”吴国辅回道,“那计策是?”吴国辅接到的信上也只有让他领兵来此处汇合有大事的消息,所以也是对此一头雾水。
洪承畴转头看着富平县方向道:“西安已陷,贼寇主力在百里之遥,我麾下乡兵已经全部往新丰方向而去,必能扰乱贼寇,我欲与将军率精锐突袭贼军后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