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十多年里第一次掌握了人生
风声穿过荒野,乌云滚滚袭来,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
“逗你们玩的!看把你吓得!”崔铁柱哈哈大笑,将枪口挪到嘴前,只见他扣动扳机,枪口点起一小撮火焰,在风中晃晃摇曳,随着他深吸一口,火焰便挪到了烟头。
“紧张啊?还是生气啊?”崔铁柱两根手指头夹住烟,故作潇洒的抿上一口,“看不出来啊夏花,刚才这要是真枪,你可就死了,为了救这么个废人。”
杨云海的意识渐渐清醒,他能感受到背部传来夏花的阵阵搐动,那是因为她强忍着腹部的伤发力导致的疼痛。
“你觉得自己很酷吗?”夏花咬牙切齿的瞅着他,“一个没人疼的混混,你唯一的用途就是给姓李的他们背锅,从来没有人正眼瞧过你,给人家擦了这么多年鞋底,还不是一样把你丢货车里?呵呵,真可怜。”
崔铁柱咬牙愤怒,用尽最大的肺活量深吸一口烟,火星从烟头速速燃上,甩到夏花面前,鞋尖旋转踩灭。
“你就在这里陪那个废物淋雨吧,我没工夫听你叨叨。”
说罢,他走到保时捷车尾,打开后备箱,仔细翻看,按照朱老板的吩咐,里面该有四袋子白粉还有一把手枪,可是他翻遍了也没发现手枪的踪影。
“手枪呢?”他转头问向杨云海。
杨云海迷糊中回答道:“手枪扔在半路上了。”
“扔了?”崔铁柱疑惑道。
“对,扔了,你要找的话,就开着车往花火市路边的草丛里按个翻吧,早让我丢了。”夏花戏虐道。
“你真是个臭婊子!”崔铁柱吼罢,突然瞥见身后忽蓝忽红的闪光灯正在疾驶而来,传来若隐若现的警笛声。
“他妈的是条子!”
黑沉的天气,嘴臭的人,现在又来这么一处,崔铁柱嘴里一边骂娘一边速速收拾好后备箱,人已经迈进车门一只脚,越想越气,又大步走到夏花面前,猛地给她一巴掌。
“自求多福吧,婊子。”
说罢,他急忙塞进车内,发动引擎,速速驶离,留下一摞阴沉的天空里飞扬不起来的尘土,还有两个背对背无法挪动的男女。
“警察,警察应该是来找我们的!”杨云海眼看警灯越来越刺眼,脑袋里寻索把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想了个遍,偷车、贩毒、枪击、身边还有一个多次参与嫖娼和黑社会的女人。
我老实本分了三十多年,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不堪入目的一天。
“我喊321,跟我一起站起来”夏花临危不乱地说道。
可是杨云海此刻脑袋还在思索不甘,等到夏花起身的时刻被他拽的一屁股落地。
夏花猛地甩头撞向杨云海的后脑勺。
怒骂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窝囊!”
夏花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硬是拖拽着没反应过来的杨云海移到路边,猛地连带他一起倒地。
“你手没绑起来,捡起那块碎玻璃,划开胶带,快!”
杨云海听她说的,尽力去够那块不知道那个醉汉留下的青绿色啤酒瓶玻璃,开始笨拙的划拉胶带。
“快点!”
警笛声越来越响,夏花心底也是害怕的,两个孤男寡女被绑在路旁,带回去一审问,发现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范着刑法的罪,她才借了高利贷保释出来,现在一无所有,进去就出不来了。
“你他妈的快点啊!”
杨云海额头渗出紧张的汗珠,“啪”一声,捆绑住两人的胶带裂开了,杨云海赶紧挣脱。
此刻他完全可以速速骑上摩托车逃跑,也可以隐匿在着荒山野岭的树林里,可是他并没有,他毫不犹豫的跪下附身,划开绑在夏花身上的他亲自缠绕的胶带,没想到比专业的邦的还结实,来回磨断数根胶带还是没划到底。
呵,杨云海的紧张情绪突然释然了,他自嘲,这一圈圈缠绕的还真是无法掌控的人生,哪有那么容易解脱?
“来不及了,玛德”夏花扭头观察条子的行迹,又抬头望向远处滚滚而来的乌云,现在已经席卷到头顶,荒野的风中还有一辆大排量的摩托车。
“使劲把玻璃扎进去,快!”
“那会扎伤你的。”
“让你扎你就扎,别墨迹!”夏花吼道。
杨云海将碎玻璃的尖端对准夏花的背部,猛地扎穿胶带。
只见夏花遏止地闷哼一声,绷紧手臂,在她挣扎的外力下,胶带沿着刺口猛然断裂。
挣脱后她一把拽住杨云海的手,直奔摩托,没有一丝犹豫。
“上车!”夏花一步跨上摩托,熟练发动引擎。
杨云海也没有犹豫,跟着跨上摩托,坐在夏花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近在百步远的警车。
随着一阵燃油燃烧的动能,摩托车躁动起来,夏花弯腰,直视前路,一脚油门之后,奋力冲向乌云,冲向阴沉的苍穹,逃离未知的远方。
杨云海只觉瞬间的惯性要将他甩飞,下意识的抱紧夏花的腰间,额头的冷汗被雨珠代替。
起风了,下雨了,上路了。
这一切闻起来是如此熟悉,是自由的味道,曾经在工厂里的无数个的夜晚,他骑着电动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只有那时候才会感受到风的气息,能聆听到雨的呢喃,属于他的自由时刻始终在路上。
尽管此时,身后警笛鸣响,风雨要将他掩埋。
“谢谢你,夏花。”
夏花静默片刻,右手旋转加速器,“坐稳了。”
残旧的公路在雨水的染色下显得更加破碎,后车轮疯狂扫射污泥。
拼了命的奔跑,但这依旧只是一辆摩托,忽然间,杨云海与一辆警车打了个照面,模糊间看到警车车窗内警察打量他时的面容,随后从他俩身旁疾驶而过。
没有停下,越来越远。
“他们好像不是找我们的。”杨云海带着诧异的眼神目送警车远去。
此刻前方一览无余的公路上,只有一辆疾驰逃命的保时捷,还有数量尾随其后的警车,红蓝的灯光在阴沉荒野之中格外醒目。
摩托车车速渐渐慢下来,许久之后,夏花仰面淋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苦笑但也酣畅淋漓,随后突然刹住车。
“夏花,夏花,你怎么了!”
杨云海见她停车之后,身子突然倒下,急忙扶住她,此刻她还面带微笑,越来越大的雨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两人都已湿漉漉一片。
在雨水的浸润下,一片红色从她的背后晕染开来,杨云海这才发现那道被玻璃扎破的伤口正外渗着血液。
“你没事吧!喂!醒醒!”杨云海着急的拍打她的脸颊,他怕,怕她醒不过来了。
“我......我没事”夏花嘴唇翁动。
她是虚脱了,肾上腺激素在几经暴烈的折腾之后,总需要面对体力的耗尽。
风雨飘摇的公路,渺无人烟的野岭,杨云海将她扶在身后,坐到驾驶位。
他从摩托车装备兜里拿出一卷胶带,将夏花的手臂环绕在自己腰间,随后再一次将警黄色的胶带从夏花腰间穿过,只不过这次是主动缠绕在两人腰间。
如果胶带是命运的比喻,那杨云海似乎三十多年里第一次掌握了人生。
“坐稳了,我带你去医院!”
杨云海不懂摩托,也不会骑,但应该和电动车没什么区别,他学着夏花的样子俯下身子,转动右手手腕,可摩托车却一动不动,经过多次尝试,摩托车似乎不认他这个驾驶者,纹丝不动。
杨云海焦急的要骂娘,突然身后传来夏花细微的响动。
“二货,熄火要先踩油门......”说罢再次倒头。